一声令下,众猃狁人抽出刀剑杀向赤喾墨歌二人。

    白头谷冰冷的风刀霜剑直扑脸颊,墨歌愣住,眼睁睁看着刀光剑影在眼前闪过。

    热血洒上千年积雪,融成红色泪痕。

    长剑孤对四面八方敌,赤喾根本来不及擦掉脸上的血液,翻手间便又染上一道鲜血,墨歌的脸上也被溅上血迹,血液的温度在冰冷的脸颊上异常滚烫,墨歌的身体身体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

    赤喾立即搂紧墨歌,把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口,不让她看这样血腥的画面。

    刀光中有轰然落地声,墨歌可以想象出此刻的厮杀,阿喾一手搂着自己一手敌对众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又有一道热血喷洒在身,墨歌感受到粘稠的血沿着自己的脖子滑入胸膛,心口不由一窒,呕吐感直逼大脑,她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吐出来。

    赤喾发现墨歌的异样,于是搂的更紧,墨歌却感觉窒息感越来越强,肚子也渐渐疼了起来,她忍不住嘤咛出声,捂着肚子说:“阿喾……快逃。”

    赤喾立即转攻为守,且退且战,一直站在一旁观察他们二人的猃狁四王子见赤喾想逃,于是笑道:“没想到你赤喾竟然要逃。”

    赤喾没因他的话而动怒,防守没有半点破绽,渐渐与猃狁人拉开了距离,四王子立刻有了行动,抽出长刀直奔赤喾。

    赤喾的注意力立刻被他分去,只见四王子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怀中的墨歌,心道不好,赤喾抱起墨歌转身便逃,身体立即暴露破绽,四王子长刀一飞,赤喾根本来不及避开,飞刀便在背后划了长长一道血痕。

    赤喾身体剧烈一抖,墨歌感受到赤喾的异样,捂着肚子痛苦问:“阿喾,你怎么了?”

    赤喾没有回答他,咬紧牙关紧紧搂着她快速奔跑,很快便与身后的猃狁人拉开一段距离。

    墨歌被颠的头昏眼花,紧紧拽着赤喾肩膀,却发现赤喾肩上还背着行囊,于是说:“阿喾,快把行李丢了!”

    赤喾却如没听到一般没有半点反应,墨歌于是主动把手伸到赤喾身后想要探入行囊,却摸到一手黏腻,墨歌有些愣,抬眸看赤喾的脸,只见赤喾的唇色惨白,只怕是失血过多,墨歌立刻知道那一手黏腻是赤喾的血液。

    墨歌咬牙,继续摸索行囊,不管摸到什么都往猃狁人身上丢,那些暗器与毒药立刻引起猃狁人戒备,暂且停了下来。

    距离越来越大,行囊中的武器等很快也丢光,赤喾的速度却没有半点提升,墨歌知道,阿喾的身体已经受伤,若再不好好包扎止血,他……

    墨歌于是拽拽赤喾的衣襟,说:“阿喾,你放我下来!”

    赤喾低头看了墨歌一眼,然后又看前方的道路,墨歌于是再次重申说:“阿喾,快放我下来!你需要止血!”

    赤喾还是不搭理墨歌,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道路,快速转身出了白头谷,闯入郁郁深林。

    见周围不再是难以躲避的白雪,墨歌紧紧揪住赤喾的衣襟怒道:“阿喾!若你死了,我也活不成!”

    赤喾的步子滞住,终于放下墨歌说:“歌儿,我身上的血可以把他们引开,你要快些逃。”

    墨歌愣了片刻,知道自己是赤喾的累赘,于是乖巧点头说:“好,我不拖累你。”

    赤喾对墨歌轻轻一笑,眼中情感错综复杂,墨歌来不及分辨,他便转身离去。

    看着赤喾流着鲜血的背影,墨歌揪心不已,似乎灵魂都被他牵扯,不由自主抬起步子,远远的跟在赤喾后面,不让他发现。

    刚开始还跟不上赤喾,只能依靠他滴落的鲜血去寻他,但很快墨歌就能跟上赤喾的步子,于是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赤喾的衣裳已被鲜血染成红色,墨歌心知不好,若再不止血,阿喾定会死的!

    墨歌正焦急时,赤喾却一个不小心踉跄跌倒在地,却还是不肯停,手脚并用的向前爬着,墨歌心疼,于是跑过去扶起他,用自己的衣襟裹住他的后背,不让鲜血再流,再扶着他躲到高大灌木后方。

    赤喾瞪大眼睛怒视墨歌,似乎拼了命想要用眼神赶跑墨歌,可墨歌却不看他,只是默默地替他包扎。

    墨歌还记得,第一回替阿喾包扎,也是在白头谷,那时阿喾也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受的伤,此情此景亦如当年。

    她还记得当时的感受,心底似乎开出了静寂多年的花。

    赤喾想要说话,却口干舌燥怎么也发不了声音,只能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看着墨歌默默为自己包扎,心中却是万分焦急。

    有枯叶被脚步踏碎的声音传来,墨歌终于抬眸看了赤喾一眼,眼神亦如赤喾方才看自己的那般,错综复杂饱含深情。

    赤喾抬手想要抓住墨歌,奈何墨歌转身便走,一片衣袖也没有抓住,她一边走一边割破了自己的手腕,亦如当年割破手腕喂赤喾饮自己的血一般决绝。

    赤喾张着嘴不停的吐气,想要发声却只能发出喑哑的喘气声,不细听根本听不见。

    墨歌已经跑到了大道上,追来的猃狁人很快便发现了她,立刻把她团团围住。

    四王子站在墨歌面前,上下打量她,只见墨歌手腕上不断滴落着血液,立刻认为墨歌故意用鲜血吸引他们! 好一个调虎离山之计。

    四王子心中即使明白,却还是笑道:“你怎么一人在这儿,赤喾丢下你一人跑了吗?”

    墨歌对着四王子的脸上呸了一声,嘲讽说:“我是故意引你们到此地,阿喾此刻早就逃出此地,你们别想追上他!”

    四王子皱眉,然后冷笑说:“既然如此,我们只能抓住你,用你来引豫章王出现了。”

    “休想!”墨歌说完便抽出袖中匕首自刎,鲜血喷射了四王子满脸,他立即闭上眼睛,只听耳边轰然巨响,应当是墨歌倒地之声。

    缓缓睁开眼,看着躺在血泊中还未闭眼的墨歌,四王子从未想过墨歌竟然会这样决绝自刎,沉默片刻然后说:“走吧,今日是杀不成豫章王了。”

    说完转身边走,猃狁人也不敢多话,跟在四王子身后离开。

    灌木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赤喾瞪着血红的眼睛,手脚并用的爬到血泊中的墨歌身边,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质问,问她为何那么傻。

    墨歌还有点点神智,颤抖抬起手抚着赤喾的脸,断断续续说:“阿喾……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为你做过什么……有时候……我都会质疑我爱你的程度……根本比不过阿涟……如今能为你死……我……我死而无憾。”

    墨歌说完,缓缓的落了手,瞑目而死。

    赤喾紧紧搂住墨歌,双眼充血目眦尽裂,他想要吼出声,让猃狁人回来杀了他,好叫他同墨歌一起死,可是怎么也喊不出声,只能不断地捶着地面,却震不落半片枯叶。

    生似逆旅而已,朝生而暮尽。

    白头谷内一片惨白,赤喾抱着墨歌踽踽独行,每走一步便开出血色花朵,白雪落了赤喾满头,就如白了首。

    轻柔地放下墨歌,赤喾认真的用白雪擦净她脸上的血迹,再替她整理好凌乱的衣衫,此刻的墨歌就如穿着血红的嫁衣一般静静躺在白雪上,安静而美好,就如睡着一般。

    赤喾躺在墨歌身旁,环着墨歌的腰,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前阵子还能摸到动静,此刻却已经万籁俱寂。

    赤喾想起,墨歌知道自己怀孕之时的激动狂喜,比自己更甚,她定是极为期待他们的孩子吧。

    赤喾闭上眼,任由白雪覆盖了自己的身体,体温骤降,幻想着,此刻,只是梦境。

    只可惜,怎么也醒不了。

    赤喾忽然庆幸起来,庆幸此时活着的是自己。

    若留歌儿一人在世,她定会比自己更加痛苦。

    赤喾站起来,褪去一身白雪,与一身洒脱,背上仇恨,满眼厌倦。

    元平一年,主动请辞的豫章王赤喾回京,主动请缨,誓将猃狁四王子斩于马下。

    听说,豫章王进京时没人认出他,因为他变得瘦骨嶙峋满脸憔悴,再无曾经半点倜傥模样。

    摄政长公主和容丞相看到这样的豫章王时,三人相顾无言。

    最终,还是丞相先问:“赤喾,战争不是儿戏,你确定你此刻能够领军北上?”

    豫章王没有多话,递上一张军令状,上面写道:我有积怨深怒于猃狁,不量轻弱,而欲以猃狁为事。猃狁本无教化,其民亦尽皆蛮人也。犯我陈国,夺我剑阁,戮我泌水城,尸横遍野。后人闻之,心寒有若冬日之溪,举国皆与猃狁全族结下三江四海之恨。古训曰:君辱则臣死。吾国受此大辱,臣愿誓死以报仇雪恨。皇天有眼,军法在上,臣誓死为吾国灭猃狁,并取回猃狁王子首级以告慰亡灵。如若不能,臣愿听凭军法处置。

    容丞相还是犹豫,大长公主却直接把虎符丢给了豫章王。

    元平一年秋季,豫章王领着十万兵马北上,杀入猃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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