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容璧派人去找豫章王赤喾,猃狁人便在霁雾的指挥下攻向了陈国,好在年轻有为的清河王坐镇泌水城,抵住了猃狁人的猛烈攻击,不然猃狁人只怕会长驱直入陈国腹地,只是年幼的清河王也撑不了多久,急需京城支援。

    容璧一收到消息便闯入养心殿对赤潋说:“皇上,臣请缨亲上沙场。”

    “朕不答应。”赤潋似乎并不吃惊容璧有这个想法,依旧背对着容璧,从书架上拿下一卷一卷的竹简,翻看一下便放原位,似乎在找什么。

    “那皇上可有合适的人?”容璧直击重点,“若有合适的人选,臣便不强求了。”

    一卷破旧的竹简被翻找了出来,绳子都断了好几根,赤潋打开之后却笑了起来,终于肯答容璧的问题,答道:“朕。”

    容璧的注意力被赤潋手中的书给分去一半,听赤潋如此说,只当听错,于是再问:“谁?”

    “我。”

    容璧这才看出赤潋手中的竹简是什么,正是他父亲容寂当初要他们背下来的兵书,可见,赤潋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御驾亲征了。容璧立刻掀开衣摆重重地跪下,大声道:“皇上,若我答应了您,而您出了半点意外,臣只能以死谢罪。”

    赤潋终于转身,走到容璧面前想要扶起容璧说:“你不能以死谢罪,因为药儿还需要你的辅佐。”

    容璧不肯起来,摇头道:“安乐侯说了,臣只能活到三十来岁,只怕不能辅佐太子到成年了。”容璧说完,便觉得血气直直上涌,喉头一股血腥味,他立刻咬紧牙冠,不让血液喷出来。

    “那你此去,便是连一年也活不到,我更不能让你,何况,若朕御驾亲征,士气将会大增,虽说不能灭了猃狁,却也不会让猃狁人好去好。”赤潋强行拉起容璧,还想分析利弊时,容璧便拂袖离去,留下一句空荡荡的“臣不答应”。

    赤潋盯着容璧渐渐消失的背影出了好一会儿神,等神时便发现太子赤耀正扶着门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自己。

    赤潋笑着对赤耀招手,示意他来他身边,问:“药儿,怎么不来父皇身边?”

    赤耀摇头,还是抓着门不肯动,道:“父皇刚刚惹师父生气了,药儿便不开心。”

    赤潋哭笑不得,便主动走到赤耀身边搂起快长到自己腰的赤耀到养心殿,然后让他坐在自己的膝头上说:“药儿长大了,知道心疼师父了,那怎么不心疼父皇呢?”

    “因为师父不敢欺负父皇,父皇是君,师父是臣。”赤耀对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一套十分熟悉,说的头头是道,“只有君欺负臣,没有臣敢负君。”

    “谁说的,你师父常常欺负父皇呢。”赤潋笑说,所有情绪被带二十年前,那时候他们就如赤耀他们这般大,“我们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总是争吵不断。”

    “真的吗?就像我和墨寻那样吗?”赤耀嘟着嘴问,“他前儿还笑我比他大却还没他高呢。”

    “真的,只不过我们争吵的话题不一样罢了。”赤潋记起,那个时候容璧总是与自己争吵究竟要不要斩草除根一类的,而墨契才会和自己讨论身高。

    赤耀将信将疑,又问:“那你们刚刚是在争论什么呢?”

    “父皇想要御驾亲征,你师父不答应。”知道赤耀心智早慧,赤潋斟酌问,“父皇要把那些觊觎我们陈国的敌人都赶跑,从此以后陈国便不会再有生离死别了,你答应不答应?”

    赤耀抿抿嘴,搂住赤潋的脖子,头架在他的肩膀上,双眼已经湿润,在赤潋耳旁小声问:“那父皇要去多久?一定会来吧?”

    “一定会来的。”赤潋拍着赤耀的背,肯定说,“父皇是帝王,自然一言九鼎。”

    “好,那我答应了。”赤耀松开赤潋的脖子,跳下赤潋的膝头,快速向门外跑去,出了房门之后又转身盯着赤潋,再次郑重说,“父皇,你一定要言而有信,不然我会讨厌你的。”

    赤潋笑着对赤耀挥手,说:“好!”

    第二日早朝时,赤潋便当着百官的面宣布自己要御驾亲征,容璧猝不及防,来不及辩驳赤潋便宣布散朝,容璧还想追上去,却被一群官员给围住了,他们纷纷劝慰道:“丞相,您这身子骨风一吹便散了,打仗如此劳碌的事情还是别劳烦您了,您就好好辅佐太子监国吧。”

    “若皇上出了半点意外,你以为你们能安然无恙苟且偷生吗?”容璧说完便重重咳了一声,呕出一口血来,众人皆惊,心中虽然不爽容璧刚刚说的话,但还是扶着容璧摇头道:“丞相,如今你自己身体抱恙,还是好好歇息吧!”

    身边的人都吵吵囔囔的叫他休息,容璧觉得头晕目眩,想要挣扎却使不出半点力气,这种无力感再次如滔天海水一把把他吞没,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他拼了命的想要呼吸,身体却越来越沉重,有人在耳边不停的叫唤着:“容大人容璧!容璧!”

    容璧是谁?谁是容璧?

    还未想清楚,容璧便昏迷了过去,不省人事,一切化作虚无尘埃落定,隐约中可以听到有一个声音在温柔的呼唤,容璧容璧是谁?

    这个声音好熟悉又好陌生,容璧不知怎么就觉得欣喜若狂,循着声音不断地奔跑了起来,呼吸越来越急促,那个声音却越来越模糊,直到再也听不见,容璧慌乱的四处张望,却发现身后便是悬崖!

    惊出一身冷汗,容璧直挺挺的坐了起来,头疼欲裂,面前是不熟悉的床榻和充斥鼻尖的药味, 他转头看向窗外,只见梁子尘侧对着他坐在轮椅上,一手伸出窗外让麻雀停在指尖,一手捧着谷子喂它,眉眼是难得的温柔,可见,所有冷情之人其实都会有善良的那一面吧?

    容璧挪动身体坐在床畔,为自己穿好衣衫,然后问:“安乐侯,我昏迷了多久?”

    “五日四夜吧。”梁子尘说完看着膝上伸出爪子的印星猫,怒瞪了一眼。

    竟然这么久容璧弯腰一边穿鞋子一边问:“皇上应当走了好几日吧?现在到哪儿了?”

    “快抵达泌水城。”梁子尘瞪着印星猫说,可是印星猫还是跃跃欲试想要扑麻雀,梁子尘便随手一挥把印星猫给推下了膝。

    印星猫稳稳的落在了地上,却还是如受伤一般的对着梁子尘呜咽一般的叫,容璧便下床把它抱在怀中,看着那吃的胖嘟嘟的麻雀说:“你养的麻雀?”

    “并非,不过闲来无事时偶尔喂喂,你怀中的猫也是如此。”梁子尘轻轻一扬手,麻雀便飞走了,来去无痕迹,梁子尘再对容璧怀中的印星猫伸手,猫儿立刻挣脱了容璧,一下跳到梁子尘膝上。

    容璧点头,看着窗外挂满喜字的梁府,问:“你妹妹也已经嫁给易水寒了吗?”

    “昨日大婚,太皇太后主持,易水寒入赘我梁府。”梁子尘笑道,“子芥可算是安定下来了,那易水寒虽说心机叵测,倒也配得上子芥,更何况是入赘我梁府,他定不敢欺负子芥。”

    “太皇太后也请出来了吗?”容璧惊讶,至从涟漪远嫁之后,太皇太皇便一直伴着青灯古佛,就算是皇上邀请也一味拒绝,而今竟然肯主持易水寒与梁子芥的婚礼,可见易水寒与梁子芥之不凡。

    更让容璧吃惊地是,易水寒竟然肯入赘,容璧于是问道:“易水寒入赘,那他不管清河王了吗?”

    “赤泌小小年纪却有着不凡的能力,易水寒说已经无需他教导了。”梁子尘的语气里是掩盖不了的自豪,“如今就连我的医术他也掌握一二,往后只需偶尔点拨即可。”

    竟是这般七窍玲珑才华横溢之才?容璧心想,以他的身份,如果有心争权,也不是没有胜算,于是刺探问:“听闻清河王的容貌与先王极度相似,就连个性也肖似先皇,不知可否属实?”

    梁子尘摇头说:“我倒没有觉得他与先皇有多相似,反而为人谦逊低调。”

    只希望他一辈子都如此低调,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容璧心想,然后欠身道:“多谢安乐侯又救容璧一命,多有打扰,容璧这便走了。”

    见容璧如今消瘦成这般模样,梁子尘心中惋惜,难得关心说:“你若再不休息,只怕命不久矣。”

    “天命如此,容璧难以抗拒。”容璧无所谓的笑笑说,“既然命不久矣,我便了了一番心愿,去剑阁城祭拜祭拜镇远侯墨契和我妹妹吧。”

    “若我说,我看到了涟漪来了,你还一心就死吗?”梁子尘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容璧的反应,只见容璧原本空洞的双眸在迷离了一会儿之后,绽放出异彩般的光芒,把所有灰暗颓靡吞噬殆尽,眼含曙光一般让所见之人心生希望。

    容璧的嘴颤抖着,颤抖着说:“漪儿漪儿她将要,来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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