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

    大姨娘原是萧氏的陪嫁丫鬟,后來得了老爷的抬举,做了姨娘,近些日子,大姨娘有孕的消息在府中传了开來,老爷自是欢喜,大姨娘也是终日里笑面盈盈,

    她嫁给老爷有些年头了,眼见着比自己后进门的姨娘都生了儿子、女儿,自己却沒有动静,心中也不知有多苦,如今可好了,她有了身孕,不久也将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这一天,约摸是大姨娘有孕七八个月时,苏嬷嬷奉了老夫人的命令,去大姨娘处描花样子,好给新出生的小主子做香囊,苏嬷嬷一边走着一边想,这府里的公子、小姐渐渐地多了起來,还得再多招几个针线活好的下人才是,

    在路上想事情便难免走神,苏嬷嬷脚下一软,“哎呦”一声叫出來,竟是崴了脚,

    眼见着大姨娘的院子就在前面,苏嬷嬷想着过去找人帮着包扎,走了两步,却是钻心的疼,苏嬷嬷心知定是无法了,只得就势坐在草丛中,等着人路过,

    沒过一会儿,苏嬷嬷便远远地瞧见大姨娘的院子里走出一个人來,她正要唤,却见那人向着一旁的林子去了,神色间慌张的很,她认得那个人,正是大姨娘处的琼儿,原本和大姨娘一起伺候萧氏的,后來大姨娘做了姨娘,她便被分了过來,

    苏嬷嬷坐在原地,心中只觉得这琼儿的行踪有些可疑,却又说不出什么道理來,但她好歹是在这宅院里生活至今的人,不论什么事总是小心为上,因而沒有说话,只竖起耳朵听林子里的动静,

    这一听可了不得,那林子里仿佛是两个人在对话,一个是琼儿,另一个声音老些,似乎也是个嬷嬷,那个老些的声音道:“夫人吩咐了……今晚便动手,”

    而琼儿的声音则答应道:“……就差这一剂了,”

    “丫鬟们……打点了,”那声音越压越低,

    “只等今晚……”

    苏嬷嬷想再听到些什么,可那声音终于渐渐地听不见了,她忘记了自己要呼救,直向草丛中躲着,生怕自己被发现了,过了不久,她透过草丛看到琼儿和一个嬷嬷一先一后的出了林子,向着不同的方向去了,那嬷嬷去的方向……似乎是妍芳园,

    苏嬷嬷不过是一个下人,对这府中主子间的勾心斗角无力管,也不愿惹事上身,所以她只是等了一会,找了个路过的丫鬟帮自己报了信,让老夫人屋子里的人把她接了回去,

    郎中看了她的伤势后说并无大碍,只是需得拄几天的拐杖,吩咐她按时上药后就走了,

    因着脚上的伤,苏嬷嬷也不必再去大姨娘的屋子里描花样了,但她却有些心神不宁起來,白天听到的话一句句都在自己的耳朵边萦绕,赶也赶不走,

    大姨娘也是个苦命的人,虽说如今抬了姨娘,但依旧和以前做丫鬟时一样,对大夫人百依百顺,她近來常去大姨娘的院子里帮忙,对大姨娘的处境也有些了解,

    院子里的丫鬟们都不将大姨娘当正经主子看,成天里也不做什么事,但大姨娘也不恼,依旧每天笑吟吟地做着针线,

    她有一回和大姨娘说话,大姨娘满脸幸福地感叹道:“我只盼着孩子能安全出生长大,这辈子也就值了……”

    那个孩子就是大姨娘的命,是她一辈子的盼头,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大姨娘也别活了,

    苏嬷嬷想要去大姨娘处探个究竟,又或者,至少去看一眼,但她立时又打消了自己的念头,翻过身睡下了,

    其他的下人还在做活,屋子里静悄悄的,苏嬷嬷躺了一会儿,只觉得大姨娘的笑脸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竟是怎么也睡不着,终于,她还是忍不住起了身,拄了拐杖,一步一瘸地往大姨娘的院子去了,

    此时正是傍晚,大姨娘院子里还沒有点灯,苏嬷嬷本想着要直接进院子去,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最终鬼使神差般的绕到了大姨娘卧房的窗外,

    这窗子是开在大姨娘的床尾附近的,被一道屏风遮了一半,窗外便是几株竹子,苏嬷嬷在竹子的阴影里站定,细细向窗内看去,正瞧见琼儿端了个汤盅递给大姨娘,

    苏嬷嬷的眼睛一下子钉在那个青花的汤盅上了,

    她想要出声,想要劝大姨娘不要喝,可是,万一是她自己弄错了呢,冤枉丫鬟事小,可她怎么解释自己瘸着腿出现在大姨娘的窗外,想到这里,她的喉咙忽然间就说不出话來了,

    万事只在这一瞬间,待到她再抱着一丝侥幸定睛看进去时,便只能见到疼得满地打滚的大姨娘了,而琼儿则站在一旁,对此番情状不为所动,大姨娘滚落在了地上,挣扎着要去抓琼儿的衣角,竟又被她一脚踹在了肚子上……

    苏嬷嬷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不好使了,仿佛听到大姨娘在呼救,却又仿佛听不到,总之,终究也是沒有一个丫鬟听到声音出來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见大姨娘躺在地上沒了声息,身子还不住地抽搐着,才反应过來要去叫人,她刚拄了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出去不远,就听到大姨娘的院子里传來琼儿的叫唤:“快來人啊,大姨娘小产了……”

    后來的事情她便全然不知了,只见到了一大群人都聚集到大姨娘的院子里,有老爷,有老夫人,有其他姨娘,并且居然还有大夫人,

    可是大姨娘却确乎是救不回來了,她躺在床上,面色是纸一样的白,原本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如今亦是空空如也,琼儿在她的床边哭得梨花带雨,间或还拿眼睛看老爷,仿佛希望老爷能够因着她这不俗的哭姿而抬她做姨娘一般,

    后來全府上都相信了,大姨娘是摔了一跤,小产后血崩而死,

    偏偏只有她不信,因为她亲眼看到了所有的经过,可是她毕竟只是个下人,有些事她不能说,不当说,也不敢说,于是这件事就这样被埋藏了下去,从前在大姨娘处做事的丫鬟们也都被分到了各个院子,渐渐地又一个一个的死了,

    时光流转到如今,剩下的便只有琼儿了,

    “琼儿,你还有何话说,”司徒凌云问道,

    那跪在地上的瘦削身形忽而说出与之不符的生硬话语:“侯爷说我谋杀了大姨娘,还找來了所谓的证人,可是侯爷该当明白,沒有证据你是不能抓我的,”

    “哦,”司徒凌云微眯了眼,“你还真的是聪明,不过很可惜,我真的有证据,我叫仵作验了大姨娘的尸首,骨骼发黑,是中了毒的,而十一年前正是由你负责大姨娘的膳食,这种毒是慢性的,需得每日服用才有效,你敢说与你无关,”

    琼儿的眼中,慢慢地就现出了绝望的神色來,她再也支撑不住地跪坐在地上,喃喃道:“谁叫她那样讨老爷喜欢,我与她都是一样的丫鬟,凭什么她就能做主子,而我却要伺候她,我不甘心……”

    “就因为你的心不及她半分良善,”司徒凌云叹道,“将她带下去吧,”

    眼见着琼儿被带走了,司徒凌云又转向萧氏,道:“大夫人,你现在可否给我们解释解释,那大姨娘和菱儿的命案,”

    萧氏冷笑一声:“命案,什么命案,我可不知道,这苏嬷嬷的证词中可沒有我,就是有也不过是猜测罢了,侯爷怎的就冤枉到我的头上來了,”

    “苏嬷嬷的证词里沒有你,我的证词里却有你,”正是老夫人的声音,

    萧氏顿时说不出话來了,只睁大着眼睛看老夫人,

    老夫人咳嗽了两声,在叶思君的搀扶下走到花厅正中,向司徒凌云道:“侯爷,我要作证,这萧氏曾经吩咐菱儿在我的饮食中下毒,妄图置我于死地,幸而被叶姑娘发现了,将老身救了回來,老身想着菱儿是不能留在身边了,便吩咐苏嬷嬷找了个由头将她打发走了,可是不久菱儿却死了,”

    “那是她自己命薄,”提起菱儿,萧氏便不禁想起司徒凌峰來,“自己死也就死了,还要拖累我们峰儿被冤死,你们害死了峰儿,如今又要來害我们母女……”

    “是不是冤死,事实自有公断,”司徒凌云正色道,“大夫人,我记得上次调查时你就承认过,是你杀了菱儿吧,况且当时被指认出的便是你的贴身嬷嬷,”

    “我那时只是救子心切,”萧氏脱口而出,

    司徒凌云才不理会这些:“是不是真的如此,还是要请你随我们去了衙门再说,不管怎样,你现在都和大姨娘及菱儿的死脱不了干系了,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们还在眉州城外俘获了一帮匪徒,他们交代,十一年前曾帮你杀过一对母女……”

    “哼,侯爷不要以为这样的计策就能让我认罪,”萧氏不顾自己憔悴的面色,依旧摆出一副厉害模样,想要震慑住司徒凌云,

    司徒凌云却是不愿和她耗费时间:“今天的调查便到这里吧,还要请四小姐也和我们走一趟,因为知画的证词里涉及到你了,”

    或许是因为叶思君并沒有真的死去,所以司徒凌云对司徒敏还算客气,

    司徒敏眼见着自己的母亲终究还是要被带走了,心中只觉得凄凉,她当初帮萧氏除去司徒玉儿,不过就是怕这一天的到來,但她却不仅沒有将萧氏从泥淖中拉出來,反倒还把自己搭上了,此刻听到司徒凌云这样说,她也只是呆呆地点了头,又想起什么似的,道:“侯爷,我能给我母亲带些衣服吗,牢里冷,我怕她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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