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五日,北周武帝宇文邕派太子宇文贇巡视西部疆土,同时向吐谷浑汗国(青海)发起进攻,上开府仪同大将军(勋官五级)王轨;太子宫宫正(总管)宇文孝伯随从同行,军事调度指挥,由二人全权负责,宇文贇只在事情决定时听取报告

    宇文邕是个雄才大略的皇帝,对于自己的接班人也是相当严厉。无论酷暑严寒,宇文贇都被要求如百官一样上朝,不得有误。宇文贇酷爱饮酒,宇文邕便下答禁令,不准东宫内出现一滴酒。而且只要宇文贇犯了错误,宇文邕必定会绑抽棍打,毫不含糊。

    宇文邕曾这样警告儿子:“自古迄今,太子被罢黜者不知几何?朕只有汝一子乎?”而后宇文邕训令东宫官员,对于太子的一言一行都要抄录下来,每月奏报。宇文贇畏惧老子的威严,竭力抑制隐藏自己丑恶的本性,假装谨言慎行,从而骗过了宇文邕。

    宇文邕还道宇文贇终于改邪归正,是以便放下心来。这不,此番他派宇文贇前去巡视西疆,征伐吐谷浑,正是为了给太子镀金,让他多建立些功勋,增加威信,以后能更为顺利地掌管国家。不然就凭宇文贇这不学无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夯货,如何能击败吐谷浑?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纵有万贯家财,有个败家子的继承人,一切也都是枉然。

    北周如今可以说是兵强马壮,小小的吐谷浑并不放在眼里。而且有王轨和宇文孝伯坐镇,军事上只要不出现严重的失误,胜利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因,宇文邕才放心大胆地让宇文贇随军而行,只是最终的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愤恨难当。

    此是后话,暂且掠过不提。

    ……

    江陵城,正午时分。

    浓烟滚滚,扑面而来,大贺楚才剧烈地咳嗽几声,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两行热泪滚滚落下。

    “呼——”

    大贺楚才狠狠对着面前的小泥炉上吹一口气,连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都顾不上擦拭便拿起手边的折扇迅速煽动起来,望着泥炉中的火苗愈发旺盛,大贺楚才终于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只是他本就赤红的脸上,如今占了些黑灰,看上去实在有些滑稽。

    “砰!”

    身旁传来一声闷响,大贺楚才扭头望去,便见自己的一个随从恨恨地将碾药的碾子踹翻在地,一脸恼恨地说道:“王子,我们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返回族里?都已经五天了,这郎中除了将我们当仆役一般使唤来使唤去,却只字不提与我们北上。您乃堂堂王子,如何能做这些下贱的东西?”

    “是啊,王子!那汉人若是不愿北上,我们就是绑也将他绑了去!”

    “绑了他!他一个文弱郎中,难道脖子还能比我们的刀硬?”

    大贺楚才一众手下顿时纷纷附和,脸上既是憋屈又是愤怒。想他们本是草原上一等一的勇士,但到了这济世堂中却成了下人杂役,尽干些磨药煎药的工作,实在是对他们的侮辱。

    起初,中契丹武士想要拒绝,不过大贺楚才说这郎中乃是世外高人,只有尊重他才能请他前去契丹一族。但是五天过去,那姓孙的郎中丝毫没有动身之意,而且他这医馆之中的病人居然是越来越多,而且多是手足伤残之人。

    这可倒好,大贺楚才和他的一干手下工作量倍增,每天忙得四脚朝天,臭汗淋漓不说,北上之事更是遥遥无期。

    “住口!孙神医乃当世高人,怎能无礼?更何况孙神医是什么人,纵使弯刀架颈也不会皱下眉头!”大贺楚才坐直身子,威楞四射地扫视一周,严肃地道:“孙神医高风亮节,治病救人不为名利,只为悬壶济世。此去契丹万里之遥,舟车劳顿,旅途疲惫,谁又愿意轻往?”

    顿了顿,大贺楚才声严色厉地道:“从今而后,你等必须谨言慎行,不得对孙神医有半点不敬,否则休怪我大贺楚才不留情面!乌塔,去城中探探情况,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有这么多的中原武林人士受伤!”说着,大贺楚才将目光转向不远处一个身形较矮的小伙子。

    这小伙子二十七八的的年纪,比起同伴看上去要受弱一些,不过人却十分精神,尤其是心眼活泛,汉语说的很好。乌塔应了声是,向大贺楚才施了一礼便匆匆离去,脚步灵活轻盈,如猴子一般。

    “大贺楚才,药煎好了吗?”就在这时,从一侧禁闭的房门中突然传来一把温润的男声,让人不自觉便会心宁神静。

    “孙神医请稍等,还差些火候!”大贺楚才将泥炉上的药罐打开,吹开袅袅的热气,仔细看了看,然后恭敬地答道。

    “好。”孙神医淡淡地说了句便没了声息。大贺楚才拿起蒲扇轻轻扇着火,然后对众手下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准偷懒!”

    “是!”众契丹武士心中虽然对所谓的孙神医不以为然,但面上却不敢流露分毫,立即回到岗位上卖力地磨药,捡药,晾药,忙得是热火朝天。

    时间不长,大贺楚才所熬的药到了火候,他便用一个陶碗将药盛了,快不向着孙神医所在的屋子走去。大贺楚才先是恭敬的敲门,待孙神医同意,这才推门而入,十分规矩。

    “孙神医,药熬好了!”大贺楚才端着药碗来到孙神医身后,恭敬地说道。

    “嗯,好!”孙神医应了一声,却没有回头,依旧弯着腰,为一个断了一只胳膊的病人查看着伤势。良久,他才站直身子,冲着大贺楚才微微笑了笑,眼中满是赞赏之意。

    孙神医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容貌并不多么英俊,但却如同一块温玉一般让人感觉温和而亲善。他的眼睛异常明亮而深邃,但却不会让人感觉恐惧,颌下三寸长的胡须因为思考问题时的习惯性动作而微微有些弯曲,身上的蓝布长衫颜色也有些老旧,衣摆处还有个小补丁。

    这中年人便是江陵城的神医孙思邈,在整个北周也是赫赫有名,尤其是对一些奇难杂症颇有办法,这也是大贺楚才不远万里寻他的原因。

    据说孙思邈小时侯体弱多病,是以便对医道甚感兴趣,一边苦读医书,一边周游全国,走访名医求学,如今略有小成,便在这江陵城驻足,办了这家普通的医馆,一来为民治病,二来则是印证这些年所学医术。

    孙思邈能有如此大的名气,不仅是因为他医术高超,更为重要的却是他医德无双。凡向他求医之人,都是只收基本的药钱,诊金分文不取。而且对于患者,他也是悉心照料,从不怠慢。

    城中不少医馆郎中曾认为孙思邈坏了规矩前来理论,却都因为技不如人羞愧离去,尤其是江陵城中达官显贵,包括孝明帝萧岿在内都对孙思邈礼敬有加,旁人又哪里敢无端生事。

    萧岿本想聘请孙思邈为宫廷御医,但后者不爱名利,不愿就任,前者也只能作罢,念孙思邈悬壶济世,慈悲心肠,便赏了他一处大宅子,用作医馆。

    孙思邈名声在外,每日里求医者络绎不绝,这医馆也是门庭若市,光前门的门槛一月都要换个一两回。后来孙思邈为了节省开支,多买些药,便彻底弃了门槛。

    “来,将药喂他服下!”孙思邈抬手指指躺在床上的病人道。

    大贺楚才应了声是,也没有仇视汉人,更没有因为自己是王子之尊从事下人之事而露出恼怒。孙思邈一直静静地看着他,嘴角轻笑,眼中神光湛然。

    少顷,大贺楚才喂完了药,孙思邈轻轻点头道:“你随我来。”说完,孙思邈变出了门,径自走进书房。大贺楚才,将身上的灰尘拍尽,然后才恭敬地走进去。

    “大贺楚才,给我仔细说说你父亲的症状吧,不要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孙思邈摊开一张白纸,然后拿起笔架上的狼毫,认真地看着大贺楚才道。这纸张还是来自高兴治下山东省,坚实细腻,便于书写,价格倒也中肯。

    “是!”大贺楚才眼中闪过一片惊喜之色,孙思邈既然询问病情,显然是决定北上救治父亲,他如何能够不欣喜交加,五天来的幸苦终有所获,就是身上的疲惫也刹那间烟消云散。大贺楚才连忙走上前一边为孙思邈磨墨,一边将父亲的症状娓娓道来,不敢漏去一分一毫。

    ……

    张轲扛着锄头,拖着疲惫的双腿缓缓来到自家门前,看着那破败的门楣,松散的竹篱,长长叹息了一声,额头上的皱纹似乎也深了一分。

    他不过三十岁的年纪,但苍老粗糙的面容看上去却像是四十来岁,不过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英俊。削瘦的身子也有些伛偻,那是操持繁重的农活所致。

    没办法,家里四口人,却只有他一个劳力,自然幸苦。不过看见家,张轲身体的疲惫便淡去了一些,就连眼中的忧虑也淡了些。

    “爹爹,您回来了?”张轲刚进门,还未将肩头上的锄头放下,一个婉转动听的声音响起,便见一个窈窕的靓影出现在眼前,正是姐姐的女儿萧诗韵。

    “嗯,回来了!”看见萧诗韵,张轲脸上顿时绽放出柔和的笑容,眼中满是宠溺之色。

    “爹爹,我给您打水洗脸,晚饭一会便好!”萧诗韵温声说着,便迈着细碎的莲步走到一边,时间不长她便端着一个木盆向张轲走来。

    “就放那吧,不用端过来了!”张轲说着,便迎上前去接过萧诗韵手中的木盆放在地上。接过萧诗韵递来的面巾,张轲续道:“去歇息吧,不用管我!”

    “韵儿,你跑到哪儿去了?晚饭做好了吗?让你把弟弟俊儿的衣服洗洗,你却偷奸耍滑,难道我白养你这么大吗?”萧诗韵正准备开口说话,一个微微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语气甚是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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