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零碎沉重的石瓦压得我喘不过气,周围全是木头被燃烧的巨响。

    房梁木架被火烧得落下一层层青白熏烟,灰尘烟雾里火星四溅,夜色狰狞浓黑。

    刺眼的火光凶猛吐着火信子,远处终于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

    身体越来越沉,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中,我手脚已然麻木,毫无知觉,连我自己都清晰感觉到生命在疲惫胀痛都体内一点一点消耗殆尽。

    我叹口气,觉得自己估计是撑不住了,干脆闭上眼睛……

    感觉身体急速下沉,空气中传来“嗖嗖”响声,漆黑的天空,漆黑的视线,什么都是漆黑的……

    然后一抹刺眼得几乎刺破我眼膜的光亮钻进我的眼角,周围的空气也越来越少了,我心跳加速,身体震得激烈颤抖,没办法只有大口大口呼气。

    我心里又喜又害怕极了,难道我没死?

    再次睁开眼睛,大火焚烧的场面一率不见,映入眼帘的是间昏暗的牢房。

    我惊得一下子弹跳而起,根本不清楚是个什么状况。

    环顾四周发现一堆人躺在地上,满地鲜血接下来胸口是一阵钝痛。

    我胃里翻江倒海,肚子腥气直往上涌,眼前一黑,腥气似碾轮碾压肚子滚动。

    身体超过极限,满口黑色的血喷了满地,脸上也全是,血里还有明显的异味。

    这时这间巨大的牢房门外响起稀稀疏疏的脚步声,不稍片刻,门外涌进一群人。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为首的是几个小孩。

    我那时脑袋还不清醒,只看见一个衣着华丽但满脸厉气的小男孩指挥着一帮大人忙里忙外,把躺在地上稍微有些动静生气的两个小女孩抬出了牢房。

    抬到我时,我动了动手指,手臂酸麻,随手拉住了一片衣角。抬头望了一眼,正好望进一抹深不见底的黑色瞳仁中。那双眼睛似无形中发出灿然而犀利的光芒,冷冷甚者带着点厌恶地看着痴呆的我,然后我血污满痕的肮脏的手被他一下子甩掉。

    我越是逃避,他便越是要紧紧抓住我,丝毫不让我逃离他眼界范围内。

    今夜夜色迷人,星光璀璨的,牢房里走进一个人,我看了一眼,想都没想就准备调头走人。

    可是她却不怕死地拉住我,客气笑着说:“祝姑娘,我是带你出去的,水月有一事想说。”

    我停下来,尽量温柔地回答她:“不知水月姐姐有什么吩咐?”

    听我唤她“姐姐”,她略一得意笑了,头微仰开了口,将我顺利带了出去:“不知祝姑娘可听说一件事情,”她故弄玄虚用她那双媚艳望着我,“西园几间房里的值钱东西不知道被哪个不怕死的给偷了,听说殿下别院的几间房也遭了毒手,殿下正在调查此事呢,祝姑娘自己可也要留心些,不要随意走动。”

    我心想,其实这事真与我完全沾不上边,?这府邸,这房间都不是我的,东西自然也不是我的。

    锺离荀不愿意承认,他府里的人怕是都当我是个“黑马”侍女或者是个舞姬啥的,我也懒得管,直接按他安排吃吃喝喝算了。

    我们的水月姑娘不知道,我看着她殷勤的笑脸,也笑开了:“哦,原来是这样,谢谢水月姐姐了。”

    她被我毫无反应的笑脸激怒,红了眼睛,媚气十足的眼睛将我上上下下盯了个遍,估计是看我十分不爽,忍不住说了出来:“祝青,我们就打开窗子说亮话。实话告诉你,你在殿下府里不过是个无名无份的人,就算殿下现在舍得花点时间多瞧你两眼,你最后做个侍妾都是不配的。如果识相的话,我还可以让竹管家给你再找个留身之所。”

    说完她理了理她一身鲜艳的衣裙,抬着下巴居临高下看我。

    这话她说得也不下十遍,嚼来嚼去不过是同一个意思,我听得都烦了,也再懒得理她。

    实在无话可说,望了眼半天悬挂的皎白月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她看见我睡意朦胧的迷茫眼神,满意地冷笑了一声,才扬长而去。

    我看她走了,也想回房。

    沿着月色穿行在长长的走廊里,边打哈欠边眯着眼睛朝自己的房间摸索。

    走着走着,眼角正好瞥见一个粉衣侍女鬼鬼祟祟钻进池边的一个高大假山后面,然后里面传来稀稀簌簌一系列声音。

    我好奇地打了一个冷颤,感觉身体热血沸腾,温度热得脸红透。

    我轻轻踩着地面向那个假山移动,小心翼翼趴在粗糙的石头后面,突然感觉这种偷窥的感觉太好了,心里不由自主更兴奋,栘得卖力。

    月光纷纷扬扬洒在池边的水光上,在我的努力中,终于望清楚假山后面是两个人。

    呃……还是一男一女偷情的两人,估计是我动作太大,衣衫尽腿相拥激吻的两人也发现了我。夜光下那两人两双眼睛惊骇地盯着我,我赶紧捂上耳朵,然后两声高分贝嘶声尖叫响彻在静谧的夜里。

    我苦瓜脸囧得不行,脸也红了个顶朝天。

    那男人愤怒不敢言,怒火中烧盯了我半响,觉得自己干了丢脸的事也不敢出声责备我。只冷冷用手安抚着怀里的女子,那侍女尖叫过后也红着一张脸,一边用眼睛瞟我一边快速穿衣裙。

    我随意转过头,瞄见地上一方粉色绣花丝帕,下意识走两步捡了起来。

    我足足盯了几秒后,呵呵一笑开了口道歉:“不、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偷看的,还有……”

    他们齐齐咆哮:“有病!还不滚开!”

    算了,本来是想告诉你们东西掉了,看现在这个小小的丝帕估计是不想要了,我干脆随手塞进衣襟兜里,不要白不要。

    “好吧……”我顶着一张大苹果红脸,尴尬转身。

    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又是一阵动静,不过这次动静大多了,杖势也够大的。

    也就是开头那一幕,说完那句话后,那偷情的一男一女也冷汗涔涔跪俯在地上。

    夜色沉沉,一从侍卫提着明亮的灯笼在池边站成一列。冷风一吹,虽初夏初展头,我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冷颤。

    迷蒙夜香在黑暗中浮动,梨花清香水泻轻舒,碎成一地清影皎洁?。

    那个男子长身玉立,一身黑色寝袍随意穿搭,周身是慵懒迷醉的气息。他凤眼里翻滚着迫人的怒气仿若剑影飞花,凌厉而深邃。

    是锺离荀。

    他向我走过来,身旁那两人已陆陆续续被处理,很快水池边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一双漂亮的丹凤眼角向上挑起,尾部因为怒气已经染上一层黑色,沾满怒气的黑色像一江波涛汹涌的水直直向我袭来。

    他视线下移到我胸前的那方丝帕上,眼里闪过一抹异色,开口却只说了句:“半夜三更不在房里休息,就是为了看戏,找这个东西的?”

    我被他一闪而过的神色吓得抖了一下,手指不禁死死攥着衣角,心里一阵一阵心惊,勉强看着他的脸微微一笑:“哈哈,我只是出来转转。还有,这、这个只是我不小心……捡的。”

    昨天晚上锺离荀很奇异地没有发火,我也懒得多想,第二天一早我就被府里的管家送出了府。

    妙兰扶着我踏上马车,一行人的身影和巍峨的府邸在身后逐渐消失。

    上陵街道宽阔,路过景行护城河时候,小摊小贩铺了沿路,还有小巷里跑出的布衣小孩手举着风车满街跑。

    刚出炉的红冰糖葫芦在糖水上泛着水光,我心中一动,连忙拉了妙兰下车冲到小摊前买了几个就往嘴里送。

    雀河桥那边更热闹,我拉扯妙兰过去,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个书生在串词卖画。

    青木小桌摊子上铺满一大片整齐的山水田园居的画和一些灵鸟黄雀画。我经常听小三与客人在莞轩里与别人研究画集,多少也懂一些。

    这些画画工都极好,山水画画意幽美,落笔细腻出尘,灵雀活灵活现,眼神灵动。

    已经有很多人围在一处瞧画,几个布衣儒雅的文人墨客在旁边赞不绝口,首先题了几句诗词,那容貌俊秀的书生面露喜色,温和含笑,面色坦然地与他们应词对诗。

    人越来越多,我正想挤进去想卖几副回去拿给小三玩玩,周围的人却越来越多,都快把我和小帔几个先来的挤到后面去。

    我急得正要发口把他们推开,拥挤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喧哗,有人愤怒大喊:“站住别跑!拦着他!有人偷我的钱袋!”接着是一片动乱,一个矮小的身影迅速窜出人群向城门洞口闪去,半刻不见人影。

    背后这时又有人群震动,比刚才更凶猛更快,人群波浪似滚动,我和妙兰紧紧搂着和人群冲到路边,让开一条路?。

    前方马蹄声声响,马嘶鸣声狂躁,一个玄衣华服男子身骑一匹棕色毛发的马。他玉带轻裘,玉冠束发,面色沉稳,看得出体格身姿矫健有力。

    还有两名黑衣侍卫骑马紧随在身后。

    身侧有几个人认了出来:“这……好像是尉迟将军?”

    一个连忙附和:“是啊,就是边关守驿的靖国公公子。”

    一个神情有点崇拜:“嗯嗯,守关几年如今担任重职,现在可意气风发了。”

    很快拥挤的人群渐渐散开,又各自忙活各自的。

    我拍拍被刚才那马吓得不轻的傻愣愣站在一边的小帔,笑嘻嘻说:“回去啦。”

    妙兰呆了呆,突然眼睛直视前方瞪直了:“公……小姐,你看,刚才那个买画的书生怎么不见了?!”

    我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摊位,也有点疑惑:“刚才还在呢。”

    这时才发现周围的人都走光光了,只剩下我和妙兰城杵在原地,顿时有点囧。

    而门口那边传来骚动,刚才买画的那个书生一脸青白地被几个士兵压在地上。

    白净清秀的脸沾了很多灰,头发也被人扯散,一揪揪整张脸都被盖住,身上的灰色长袍撕破好几处,哪里还有刚才谈笑风生的风雅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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