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 jan 14 21:20:01 cst 2015

    杏目眨了两下,对上韩无期茶色的眸,映着窗外的月光,倒映出她小小的脸。眸色渐渐转深,几分笑意几分探究,沉沉浮浮看不分明。

    竺幽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挣扎着想爬下去,腰间那双手却牢牢掴着,隔着几层布料,灼热了她的肌肤。

    她只觉呼吸困难,连带着空气也变得燥热起来。

    “你……”她眨了几下眼,“我……”咬着唇,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来我房里做什么?”韩无期清润的嗓音也似染了夜色的暗沉,低哑中带一丝魅惑,响在耳畔,如同炸雷将她一颗心轰得七零八落。

    “我……我来看看你睡着没。”偏过头不看他,但他的呼吸就喷薄在她颈侧,热热的,痒痒的。

    “睡着了如何,没睡着又如何?”

    竺幽彻底失声,难不成要告诉她,自己被他今夜意外温柔的举动迷得七荤八素,来他房间里回回味?

    她兀自纠结,身下的韩无期却已松了手。她下意识地起身,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服,就见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眸色暗沉。

    脱离了束缚,她瞬间福至心灵般脱口而出:“韩无期,你是不是喜欢我?”

    熟悉的温度骤然迫近,她原本就坐在床沿,他突然的起身立时将她逼到了床头,靠在雕花的围栏上再不能动弹。

    “你还没回答我。”

    才顺了片刻的呼吸又紊乱了。竺幽低着头不敢看他,嘴里嗫嚅道:“那个,今夜月色不错,如此良辰美景不应浪费在睡觉上,于是来看看你,如果你没睡着的话就邀你一起赏月。”

    一番话说得顺畅,心里那口气也顺了下来,她坦然与他对视,目光真诚无比。

    “好。”

    竺幽原本以为,他最多如以往那般冷着脸将她赶出房间,但当时情势所迫,她实在想不出来脱身的好法子。却不曾想,他竟就这样应了,还应得那么干脆。

    夜色迷蒙,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坐在屋顶,头顶是一轮圆月,身下是黑色瓦片,视线放远些,还能看到鳞次栉比的房屋和各色植物在月光中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而韩无期就坐在她身侧,心情很好地与她聊着医理。

    竺幽苦着一张脸,其实她对医理哪有什么兴致,不过是气氛过于诡异,随意找了个话题罢了。但想起初次见面那个夜晚,他就是在说起医理时放下了周身的冷漠,便有意将话题向这上面引导了。

    腰间还存留着他的体温,身体似乎有记忆,从不曾被人触碰过的地方,偏偏那样深刻地记住了他的温度。

    她想,他定然是看不见她此刻酡红的脸的。因此扬着脸,装作若无其事般与他夸夸而谈,将所有心虚掩饰在坦然的言语背后。

    而此刻的韩无期,看着近在咫尺故作淡定的小女人,眼中浮现出阵阵笑意。

    今夜月光这样亮,她以为他是瞎的么,会看不到她脸上的红层层晕染开来?

    两人都不再说话。

    初见时,她一人一剑拆了他的马车,衣袂飘扬,站在风中笑得骄傲而肆意,而后在看到他的一瞬直了眼,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动作,十足的花痴样。

    她甚至说:“以身相许也可以的。”

    而后她装作马车夫,明明不认识路却怕露陷而迟迟不开口询问,幸亏他发现得早,才没有走错更多冤枉路。

    那个夜晚有贼人对她动了念头,其实他也记不清楚当时是怎样的心情,竟会愤怒到那样的地步,直接毁了那人的手。当时他不愿多想,然现在想起来,理由很简单,不过是因那个人触碰了她的身子。

    原本对她的无感,甚至是讨厌,又是在什么时候变成了牵挂,才会在医术大会见到她全身浴血的样子如遭雷击,一瞬之间动也不能动?即便是见惯了生死场面的他,在那一刻也有些不忍,不忍看她的伤口,不忍在那上面做任何动作。

    或许是被她偶尔流露出来的娇弱神情吸引,虽明知道她是故意做出那般情状,却还是被那遮掩在狡黠之前的柔弱打动,第一次,每一次,无法抵挡。又或许是去医仙堂之前做的那个梦,让他终于开始正视这个人,正视这件事。

    他心里有她,怎么可能没有她?

    他转头看向坐在他身旁认真赏景的她,小巧的鼻尖,尖尖的下巴,极大而灵动的眼,总有许多他捉摸不透的想法。单是这样看着,就有淡淡的愉悦感自心房升腾起来。

    “韩无期,你是不是喜欢我?”她这样问。

    “是。”他看着她,眸色渐渐转深,薄唇也微微上挑,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嗯?”竺幽一愣,转身看向他,“你说什么?”

    额上却突然被他弹了一下,竺幽吃痛,摸着额头,疑惑地看他,他却已转过头去,清风朗月般的一张脸,在月下如同玉石般耀眼。

    原来月光这么亮,那他岂不是都看到了?心里一囧,竺幽伸出微凉的手默默地摸上自己的脸,试图将脸上的热度降下来。

    可是他方才莫名其妙的一句“是”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刚才她思绪飘得太远,漏掉了什么重要的话?

    “这样啊……”她拉长了音调,故作了然地朝他点了点头。

    韩无期失笑,中指微弯,又在她额头轻轻敲了一下。

    竺幽更莫名,索性刨根问底:“到底是什么?我错过了什么吗?”

    韩无期起身,拍了拍袍角的灰尘,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轻快,“夜深了,回去睡吧。”

    竺幽还待再问,他已轻飘飘一个飞身下了房。

    “屋顶好玩?下来。”

    “……哦。”她也起身,飞身落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在原地犹豫了一会,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好困……管他呢,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院中最大的一棵桂花树下,一抹天青色的影子站了许久,最后,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这丫头,还嘴硬。

    第二天是在猛烈的敲门声中醒来的。

    竺幽揉着发涨的额,还有些迷蒙,就听到敲门声停了,门外隐隐传来说话声。

    “程公子,这么急敲舍妹的门,不知有何事?”

    竺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站在门口,昨夜睡得晚,所以今日起得迟些,谁想隔壁却传来这么响的敲门声。

    经过一夜,程复整个人仿佛都变了样子,眉宇间积攒的阴郁一扫而空,甚至换下了他标志性的黑色外袍,一身靛青色纱衣显得整个人神清气爽。

    见他问他,甚至还露出一个算得上开朗的笑,抱拳道:“竺兄,早。”

    竺青只好也抱拳,客气道了声早,心里却为眼前的仁兄隐隐担忧,昨夜定然是没睡够的,这样的情况下竺幽的起床气可不是盖的……

    两人正寒暄着,门吱呀一声开了。

    竺青默默往边上退了两步。

    竺幽顶着一头乱发开了门,没好气地看着程复,语气不满:“大清早的敲什么敲?”

    程复愣了一愣,随即态度极好地冲她笑,“来了花都还没好好逛过,我来找你陪我逛逛。”

    竺青眼瞪大了。

    “没空。”门砰的一声关上,竺幽又爬回了床上。

    迷蒙间脑子里闪过一丝疑惑,刚才那人,是程复?那个以欺负她为乐的程复?无奈眼皮太沉,她一翻身又睡着了。

    然后就听到门外传来有节律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竺幽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随意将长发往后一拢,一脸遇神杀神的煞气开了门。

    依旧是程复。

    她觉得牙有些痒。两只手交握成拳,在身前磨了几磨,咬牙切齿道:“皮痒?”

    程复一句话没来得及回,一道鞭风甩来,身子已腾空而起。

    他惊恐地看着竺幽不知从哪里找了根绳子出来,三下五除二在他身上绑了几圈,然后他就被吊在了走廊顶上,嘴里同时被塞了块布。

    终于安静了。

    竺幽继续回屋,翻了几次身,却发现睡意没了。

    神智渐渐回笼,昨夜她好像听到一个秘密,然后……打开门看到兀自徒劳挣扎不休的程复,她摸着下巴,深深地反省了一下,这样对待一个刚从笼罩童年的阴影中挣脱出来的年轻人,自己好像是有点过分。

    花都街头。

    程复像小孩子一样,在各个摊头之间穿梭,这个看着好玩,那个看着有趣,活脱脱一个智障少年。

    竺幽终于被逼得烦了,扶额镇静片刻,终究没忍住,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拎到了一旁。

    “你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程复明朗了一早上的脸,终于浮现出诡计得逞的笑意。

    竺幽下意识看自己的手,淡淡的乌青色正在掌心弥漫。

    “死女人,我全身上下都沾着毒粉,你休想再碰我半分!”言犹在耳,竺幽头痛地按了按额头,妇人之仁,对他这样的人到底有什么好同情的啊……

    “所以……你装智障一早上就是为了给我下毒?”

    程复点点头,笑得开怀。

    “我最新研制的毒药,拿你试试,顺便给韩无期再出个难题。”

    原来是在这等着……这人真是死性不改啊,果然是他爹的亲儿子……

    头脑已经开始有点昏沉,低头看了一眼,掌心的乌青色已经开始变红,而且有向上蔓延的趋势。

    回首向他露出一个足够威胁的目光,竺幽无声注视了他片刻,足尖轻点飞速向客栈掠去。

    结果不言而喻,虽花了些时间,可毒仍是解了。

    “无期,你说他是不是受刺激太大,疯了?”

    韩无期与她对视一会,竟无言以对。

    等解了毒再去寻程复的时候,小二却告诉她医仙堂的几个人已经退房回去了。

    竺幽拿着程复留给她的一封信,依旧是那张牙舞爪的字迹,只有寥寥数语:“死女人,他日江湖再见!顺便帮我转告韩无期,我迟早会赢他的!”

    竺幽愣了一会,最终缓缓笑开。

    真是执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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