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温饱问題,刚才被抛到一旁的思绪重又席卷而來,

    沒了由头,她便不能再如那日般明目张胆地进那书房,而韩挚若是夜里仍待在那里,她又何來的机会接近那暗格,

    视线落到眼前的炖锅上,韩无期为她准备了很大的量,如今她填饱了肚子,仍剩了半锅汤,

    眼波再一扫,看到了厨房角落里的黄豆,计上心來,

    将碗筷收拾好,照着那日的印象,竺幽大半夜吃饱了饭在厨房做起了黄豆糕,

    因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速度要快上许多,大约只花了半个时辰,五个黄豆糕已成型,卖相比上次要好,口感也不差,她拿了个盘子装了,一手执着先前那盏灯,另一手托着盘子稳稳当当朝着书房而去,

    韩挚果然还在书房,

    她放下灯,轻叩了叩,待里面传來一声“进來”,她才推门而入,

    韩挚自书案上抬眸看她,有些疑惑,却很快掩饰过去,只露出长辈和善的一个笑道:“可吃饱了,”

    竺幽点点头,将盘子端到书案上放下,道:“我今日睡得太多,此刻反倒是不困,想着将军连夜处理公务,必然也会饿,就做了些糕点,手艺不精,将军不要见怪才好,”

    韩挚看着那一盘尚冒着热气的糕点,一愣,片刻之后喃喃:“竺姑娘有心了,”

    似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笑道:“坐吧,我有些话想要与你说,”

    竺幽面露惊讶,找了张椅子坐得端正,问道:“将军说吧,”

    韩挚笑道:“竺姑娘不必紧张,你我便如寻常翁媳般说些话,”

    竺幽放松了些,也淡淡笑了,

    韩挚拈起一块糕点吃了一口,面上神情更是愉悦,“竺姑娘手艺不错,”说完也不待竺幽谦虚,接着道:“有些事,家丑不可外扬,但如今你也算半个韩家人,这些事对你说明也无妨,”

    竺幽静静听着,韩挚将那一段往事浅浅谈來,摘去了细节,只留个基本的轮廓,但仍是听得她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个为宋齐国立下汗马功劳的一朝大将,追忆起自己曾经的妻子,竟露出了那样的神色,浓重的悲哀,夹杂着遗憾与后悔,情绪太过繁杂,她竟一时不能分辨,

    韩挚一生只娶了一人,唯一的将军夫人,韩无期的生母,并非宋齐国人,而是邻国胧月国的女子,

    韩挚年轻气盛,从战场上将她带了回來,而她顺从着嫁入韩府,一朝风光无限,并为他诞下了唯一的儿子,这样的故事本该是一段佳话,但表象的背后是,那位将军夫人,从不是心甘情愿,

    她有多渴望离开,便有多痛恨现今的一切,那恨绵延到韩无期身上,她甚至不惜毒害他,以换取离开的机会,

    “若是我早一日接受她的不甘,也绝不会让事情演变到这样的地步,”

    韩挚硬朗的脸上有遮掩不住的伤神,低低叹了一声,道:“只是苦了无期,是我对不住他,”

    竺幽不知该说些什么,视线落到那浅紫色的纱帘,斟酌了一下,开口道:“恕竺幽冒昧,那日來送兵书,曾与无期不慎看到了墙上那幅画,画上的女子,可是夫人,”

    韩挚愣了片刻,回头看向那纱帘,随后唇角露出一抹苦笑,道:“确是,无期当时……可有说什么,”

    竺幽思虑片刻,终是摇了摇头,

    韩挚脸上神情莫测,低声喃喃:“他想必永远也无法原谅……罢了,都是我的错,”

    竺幽不知该劝什么,低首沉默了,

    韩挚看她一眼,收敛起满脸的落寞,道:“让竺姑娘见笑了,就当我人老了,话多吧,如今我见无期如此爱惜你,我打心眼里为你们高兴,毕竟,两情相悦实在太过珍贵,”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竺幽,道:“今日我从一个父亲的立场出发,真心希望竺姑娘也能以真心待他,无论何时,都不要再让他伤心,那孩子,受了太多的苦,”

    竺幽沉默片刻,抬眸淡淡笑着应了声好,

    原本借着送夜宵的由头去书房,不过是想方设法多些机会一探究竟罢了,却不曾想,竟引出这样推心置腹的一段话,

    无论何时,都不要让他再伤心,

    那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对儿媳万分真心的嘱托,可如今落到她身上,却重若千钧,

    那压力如此之大,压在她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來,

    脑子被繁杂的念头充斥着,竺幽无意识地一路闲逛,待回过神來时,才发现自己站在韩无期卧室外,距离房门口,仅一步之遥,

    她苦笑,今夜果然是被他的排骨汤收买得够彻底,连身子也不听自己使唤了么,

    转身欲走,那萦绕了一整晚的压抑情绪便翻江倒海般涌上來,她犹豫片刻,终是回身轻轻推开了门,

    仿佛只有靠他近一些,她的心里才会好受点,

    韩无期早已睡熟了,

    屋内是全然的黑,她略略适应了周遭的环境,借着窗外透进來的微弱光芒走到床畔,坐在床边细细看他的脸,

    韩无期的睡姿极好,规矩地躺着,被子盖得严实,完全不像她,无论怎么睡被子都会在不知哪个时刻滑落在旁,

    黑暗中他呼吸均匀,双眸紧闭,睫毛安静地覆盖在眼睑下,长发披散在旁,只这么看着,就让人忍不住随着他的频率调整呼吸,

    她伸出手,隔着空气描摹着他的轮廓,从饱满的额头,到高挺的鼻子,再经过薄唇轻抿的弧度,绕到弧线美好的下巴,

    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她第一次见他,就轻易被震撼,

    当日种种,几分作态,几分真心,而这么些日子的相处下來,他脸上的表情越來越多,很容易就笑,很容易就露出温柔的神色,

    那样温柔,会让她舍不得的啊……

    而方才韩挚的一番话,又让她对他生了无法克制的怜惜之心,

    幼时的记忆虽模糊了许多,但她仍能清楚回忆起一些细节,

    母妃总是对她笑得温柔,在自己闯了祸,父皇佯怒要惩罚时,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她护在身后;每每宫里有了新奇玩意,总是要先给她挑选;自己生了病,衣不解带地守在一旁,

    可面前的这个人,他原來从來沒有感受过來自母亲的温暖,这样寻常人家都能拥有的幸福,他甚至只能奢望吧,

    竺幽只觉得内心酸涩一阵胜过一阵,她无法思考自己这般情绪翻涌的原委,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人,心里有个念头,一直唆使着她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脑子里这样想着,身子也这么动了,

    待她反应过來,自己已轻手轻脚爬上了他的床榻,

    他似乎动了动,她僵着身子侧卧着,他却沒有睁眼,

    她将被子掀开了一个角,又轻手轻脚地挪进去,被窝里尽是他的温度,暖暖的,让人想沉醉其中,

    手指挪动着轻轻搭在了他的手上,与他十指交缠,这样近的距离,竺幽终于觉得心里那难抑的烦闷感消停了些,

    可新的问題又來了,大半夜的,她爬上了他的床,还主动进了他的被窝,她到底是在做什么,

    虽说两人顶着未婚夫妇的名义,可在她心里,事实从來就不是这样,

    越想越觉得不妥,她轻轻动了动,掀开被角就想下床,手指却被人用力一握,她被惊到,下意识回过头去看他,就见到他晶亮的眼细细盯着她瞧了一会,笑了,

    “夫人这样主动,教为夫好生欢喜,”声音里还带了些睡意,浓浓的笑意却遮掩不住,

    竺幽的脸腾的红了,嗫嚅着说:“你什么时候醒的,”

    韩无期想了想,道:“你刚进來的时候,”

    竺幽无言以对,所以自己方才所有的举动,他竟全都知道,倒真的像是她夜半难抑相思,跑到他房中一睹容颜以解相思之苦,

    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排骨汤很好,我一不小心吃多了,就來你这里消消食,”

    她仗着他在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色,尽情找借口,

    温热的气息瞬间贴近了些,竺幽一僵,就感觉到韩无期柔软的唇贴了上來,亲了亲她的唇角,又试探着以舌尖在她唇上细细舔了一圈,这才沉沉笑着道:“味道不错,看來真是吃了不少,”

    竺幽想笑却又不敢笑,生怕他有更多举动,可这样的行为,是挑逗吧,

    她正恍惚着,韩无期突然将手横过她颈侧,将她的整个身子圈在怀里,下巴顶着她的头顶,略有些慵懒的声音沉沉响起:“夫人这样急,也只好忍到婚后,为夫定会好好补偿你,”

    竺幽又是一僵,随即失笑,她哪里有,

    可睡意随即袭來,她愣了一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怀抱好像就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每每能让她忘了所有,安心入眠,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同榻而眠,况且他明显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这样想着,她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安心缩着身子睡了,

    她睡得很快,韩无期被她一吵,却沒了睡意,低头看着怀中女人的睡姿,即便是睡着了也不消停,手总扑腾着不安分,

    印象中,她好像到了哪里都能睡得这样香甜,这样的睡眠质量,真是让人羡慕啊,

    他想起得以窥见她睡姿的那为数不多的几个夜晚,唇角慢慢就扬了起來,想了许多,人也越发的清醒,到最后,明明很困,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将她抱得紧些,在她额头亲了亲,低低叹了口气,对着她低声道:“今日种种,他日为夫必要你好好补偿,”

    怀中女人毫无所觉,将头在他怀里蹭了蹭,吧唧了一下嘴,呼吸均匀而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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