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深沉,余晖渐尽。

    宁王的车马队伍缓缓从小院的正门驶出,浩浩荡荡地朝燕城王府方向而去。侍卫骑在马上,小厮们举着火把排成两队,像一条蜿蜒的火龙慢慢前行。

    “王爷的排场好大喔。”

    雪河站在窗边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扁扁嘴。

    刚一回头,却见两个面生的丫鬟抬腿就进了她的房间,高扬着两个硕大的鼻孔说道:“你出来一下,我主子要见你。”

    说完也不等她回话,就一脸嫌弃地直接就抬腿走了,好像片刻也不想在这屋里多待。

    喵喵喵?我刚是不是被甩了个白眼?

    她下意识地看看小兔,小兔一脸淡定地正在扫书柜上的灰:“看我干嘛?难道你还指望一个纸片人帮你拿主意?”

    你说得好有道理。

    雪河照镜子看了一眼,素面朝天,清水芙蓉,马马虎虎也能见人。刚出抬一条腿迈出门槛,突然又一转念:王妃要见我,也不知是什么事,总归是要重视一点的吧?

    可这会儿天都黑了,梳妆打扮也怪费事的……想着,她挽起袖子,伸手在黄铜面盆里蘸了蘸就想往头上抹,却听小兔拉着死人腔说道:

    “要么说世界根本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当女人能懒到您这份儿上,也是没谁了吧?”

    雪河眼睛一瞪,顺手撩起水来朝她洒去:“你这小烂蹄子!什么好的不学,偏就学了我师父这张臭嘴!”

    小兔边躲边告饶:“喂!我要沾了水可就没人侍候您了!”

    “气都气死了,哪个还要你伺候!”

    要说这剪纸的小人哪都好,就是怕水这一条很是讨厌,一旦沾了水就失去法力现出原形,可说是人生处处艰难凶险——不过问题也不大,晾干了还能再用,不碍事。

    除非是泡烂在水里,那真就彻底没撤,只能再另剪一张了。

    两人闹了一阵,雪河猛然瞥见院子里灯火通明,几十号人围着辆马车却静得鸦雀无声,之前见过的那个贵妇人站在正中,穿着件大红斗蓬正准备上车的架式。

    雪河吐吐舌头,忙把衣服整了整,从绣楼上下来。

    王妃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上去凶巴巴的,她也不知要怎么打招呼,怯生生地站在众人面前。

    “下贱的小娼妇!见了王妃还不行礼吗?”

    女主人身边一个三十几岁的婆子冲她骂道,却见王妃手轻轻一抬,制止了她:“罢了,别吓着她。”

    虽然听来是句好话,却透着彻骨的寒意。

    雪河眨眨眼,左右看看——妈呀,这些人好凶,看上去比马匪还要可怕。

    “王府是个讲规矩的地方,从来也没有在外头置个宅院养小妾的道理,传出去了没的让人笑话,失了皇家的体面。”

    王妃开口缓缓说道:“既然你得了王爷恩宠,便收拾东西随我回府去吧,现在。”

    那盛气凌人的女人尤其强调了‘现在’,说完便在丫鬟的搀扶下转身上了马车。

    “好呀好呀!”

    雪河开心地点头。——原来王妃的意思是要带我回王府嘛!那么凶做什么嘛,吓我一跳呼呼。

    接着,马车缓缓驶出小院,王妃的几名亲随丫鬟也跟在车后头,排了长长一队。

    几个壮得跟熊一样的下等仆妇把她日常用的东西丢到院子里,十分粗鲁地归置到一起,竟是一把火给烧了。

    虽然感觉这摆明了是欺负人,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一想到以后住在王府就能天天见着他,她还是高高兴兴地喊上小兔,乐巅巅儿地钻上了下等丫鬟们坐的那辆马车。

    有人说,王府新来的侍妾国色天香,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也有人说,新来的侍妾心真大。

    燕城的深秋一日冷似一日,说好的住进王府就能天天见看他的,可这眼看就小半个月过去了,怎么就一回也没见着呢?

    倒是这一大盆一大盆的脏衣服天天都能见着,雪河心里就纳了闷了:怎么这王府里这么大、这么多丫鬟小厮,竟然剩下这么多衣服洗不完,还得她来帮忙?难道她来之前,这些人都不用换洗衣服的嘛?

    师父说过,人间就是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既然住在王府里,那就得遵守王府里的规矩。

    每天吃的饭也就那么小小一碗糙米饭,一小碟咸菜;住的地方四面透风,被子薄得像张纸。看来王府里的生活跟传闻的也不太一样,还是蛮艰苦的哦。

    好在她这副皮囊省事得很,吃不吃饭两可,对冷暖也不挑剔;精心打扮、独守空房是一日,粗布衣衫、腰酸背痛地做活计也是一日。

    她天性随和,虽然在天上的时候调皮顽劣,但见身边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丫头们吃苦受累,便收了性子,与她们一处干活玩耍;她手脚大方,得了好吃好玩的便分给小丫头们,整天开开心心,日子过得倒是简单快活。

    但是,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这日,小丫头们挑着木桶打水去了,剩下雪河一个人在浣衣坊干活。

    虽然时至深秋,也还没冷到滴水成冰的程度,院中的草木皆枯,最后一片叶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被秋风卷了去,只剩光秃秃的枝桠占去了这四四方方天空中的一角。

    院子正中的地上摆了四个巨大的木盆,几乎把整个院子占满,全是下人们的换下脏衣服。雪河吃力地用木桶将缸的水添到地上的木盆里,然后脱了鞋袜,把绛红的粗布衣裙系到腰间,赤着一双小脚直接蹦到大木盆里。

    “嘿咻!”

    雪河顽皮地像只兔子,两脚刚一跳进去,只觉得水冰冷刺骨,不由自语道:

    “哇哦~酸爽~”

    适应了一会,雪白的小脚冻成了红萝卜,她随即撅起屁股又蹦到隔壁的木盆里,然后在四个盆之间来来回回蹦个不停,小脚丫在小山的衣物上踩来踩去,虽然比手揉搓的力道大些,但是,水实在是太凉了。

    而且,这抠嗖的浣衣坊似乎没有烧热水的习惯,所有洗衣服用的水都要从隔壁院子里的井里打来,由四五个小丫头一桶一桶抬回来,倒进水缸里备用。

    因此每天早上天刚刚亮,小丫头们便要轮流被叫去干这苦力活。

    今天轮到她的活还算轻的。

    “这好像是个馊主意。”

    缸里的水在院子里放了一夜,冰凉彻骨。

    她在水里瞎蹦了一阵,直冻得握紧一双小粉拳攥在胸口,哆哆嗦嗦地赤脚站到院子的青石砖上,兀自抖了一阵:

    “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

    正弯腰打算穿上鞋袜时,猛然觉得身后好像有一只大手,在她的屁股上捏了一把。

    “哇!”

    她吓得大叫,猛然蹦到小凳子上一转身:“什么人?!”

    一张猥琐大叔的脸。

    这人是浣衣坊的总管王麻子,他婆娘和儿子也都在王府里做事。这四十来岁的干瘪小老头是管事当中最坏的一个,老是寻着机会就吃小丫头们豆腐。

    “小美人,你若跟了我,日后可就不用天天在这不见人的地方吃苦咯。”

    雪河黑着一张脸,默默地从地上拎起洗衣服用的棒槌。

    “王府上下,被王爷宠幸过的女人也忒多了!什么样美若天仙的没有?可到了我这浣衣坊,好日子就算到头啦!你这条小命,现在就算攥到我手里了。”

    见她满是戒备,王麻子笑眯眯地搓搓手,揣进烟灰色的缎面袄子里。

    ——那个,看上去好暖和的样子。

    雪河完全没在意他的话,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接连洗了七八天衣服,一双细嫩柔滑的红酥手如今肿得像根烧猪蹄,要是煮屎师父见了,肯定会心疼地哭粗。

    他说得对啊。

    雪河摸摸下巴:靠勤恳干活认命听话是没办法走上人生巅峰的,只能累死在这牢笼一样的小地方啊!

    老纸借了这么漂亮的一身人皮下山玩耍,可不是为了给你家洗衣服来的啊!

    她眯起灵光闪动的眼睛盯着他,直把他馋得口水直流。

    “那,我该怎么办呢?”她认真地问。

    “上道!”

    王麻子见状凑上近前,隔着轻薄的麻衣,在她胸前深吸了一口气,顺势揽过她的腰身,小声道:“只要你今儿个从了我,保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再不吃苦受累,如何?”

    雪河煞有介事地眨眨眼:“就这?这么简单?”

    她听底下的粗使丫头说,在王府做事的,要想皮肉少遭罪,只能偷偷给管事的塞银子。可那银子钱也不是好挣的啊!

    她才来不满一月,连一个铜子儿也没见过呢。

    王麻子笑得跟朵花儿一样:“就这么简单!”

    说着,枯树一样的手悄悄伸向她的裙带,摸索着用力一拽,便垮垮地滑脱下来。

    两人离得很近,几乎就要贴到一起了,冷不防雪河猛然低头,圆润而结实的小脑门儿直冲着那厮的鼻梁就狠狠砸了过去。

    “老色鬼!”

    王麻子闷哼一声,吃痛地捂着脸弯下腰去。

    雪河从腰间扯过松脱的裙带,灵巧地绕过他的双手,勒过满是鼻血的嘴巴,在后脑打个结又绕回来,蛇一般分别缠过他两条膀子,在后背将两手牢牢地捆在一起。

    裙带虽细,却刚好卡住胳膊停在一个使不出力的刁钻角度;末了,还从容不迫地在两个拇指间打了个漂亮绳结——她拍拍手,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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