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负责押解的元家亲兵怒喝道。

    杨老夫子却站着,神色倔强,并不肯跪拜。

    咔嚓!

    那亲兵一脚踢在他的脚膝盖内侧处,发出脆响,杨老夫子吃疼,一下子倒到了甲板上,疼得满头冒汗。

    元哥舒一皱眉,摆了摆手,淡然道:“杨献,你可知罪?”

    杨老夫子低垂着头,没有答。

    元哥舒冷然道:“你不肯选择跟随陈道远逃跑,便该有悔改之心,既然如此,何必还要吃这些苦头?”

    杨老夫子仰起头,他的额头刚才磕在甲板上,破了皮,渗出血来,嘶哑着声音道:“少将军,我不走,是因为我年事已高,所以想留在桑梓安度晚年。我自问,不曾作奸犯科,不曾触犯纲纪。少将军妄自施为,不怕报应吗?”

    元哥舒目光渐寒,本来他压根没有把杨老夫子放在眼内。不就是个乡下老学究吗?开个私塾,教点不成材的学生,混些日子。不过在陈三郎营造的庄园中,这老头子倒算物尽其用,负责陈氏族学。

    说是族学,但由于陈三郎根基未稳,名望不足,加上家族血脉凋零,那学堂规模很是一般。

    但也正因为这一层关系,元哥舒把他拿下。不仅杨老夫子,其他数个与陈三郎有关联的,包括难民头子李光业等,都给元哥舒给控制住了。别的人见到元哥舒,基本都是立刻跪拜行礼,表忠心,根本不用开口问,自个先把知道的全说出来,还刻意说陈三郎的坏话,以此表示立场态度。

    唯有杨老先生不亢不卑,让元哥舒很不开心。

    这老家伙是陈三郎的启蒙老师,本来可以利用他做点文章,败坏陈三郎的名声。无奈这厮一把年纪了,骨头倒很硬。

    “你不作奸犯科,但你的学生却不行好,难道,这不是你教的?”

    当头一个大帽子扣下来。

    杨老先生冷笑:“道远乃新科状元,皇命钦点县令。自上任来,管治严明,守法律身,有何不好?”

    元哥舒道:“我接到举报,说他挪用公款,剥削百姓,贪墨所得全部用来建造私家庄园,人证物证俱在,还容他抵赖?他若不心虚,为何逃之夭夭,不敢与本将军对质?”

    杨老先生看着他,缓缓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元哥舒傲然道:“本将军有理,才有辞。”

    杨老先生默然不语,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彼此,口舌之争毫无意义。他虽然是个屡考不第的老秀才,但这点阅历眼力还是有的,心中黯然一叹:陈三郎在撤离之际,曾数次来叫自己一同登船,但他觉得自家年纪这般大了,禁不起折腾,便执意留下,认为自身不过是个老秀才,元哥舒不会为难,不料竟落得这般田地。好在夫人早逝,孤身寡人,也没有多少牵挂。

    元哥舒又道:“陈道远走不掉的,等抓了他,与你绑一块,一同押送扬州问罪。”

    杨老先生怒道:“你们这般作为,还有朝廷王法吗?”

    元哥舒晒然道:“这是在扬州,不是在朝廷。”

    言下之意,扬州不归朝廷管,

    杨老夫子闻言,手脚都有些冰冷,原来他还是想得太过于天真了。

    “押下去,看管好了,别让他寻死。”

    “是!”

    亲兵又把杨老夫子拖了下去。

    元哥舒紧抿着嘴唇,收拾起心情,再度观望那一片笼罩在远处水域的乌云,觉得有些古怪。

    说是远处,实则不过大半个时辰的水路路程。若是正常的行雷布雨,应该也会蔓延过来才对,为何这边仍是风平浪静,一点不受影响的样子。

    他有些心焦,忍不住再下一道命令,要加快行驶的速度。

    只要还没有抓住陈三郎,这心总不能安放下来

    乌云罩空,仿佛镇压在心头上,沉甸甸的有一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郁闷感。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加上浩荡江流中的狰狞影子,使得船上众人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逍遥富道面色比天色还难看,他做了法,尽管只是装模作样,但别人看来,无疑是失败的,根本不起作用,这十分伤害到了他的自尊心。当即闭上眼睛,默运法门,去搜寻捕捉那道妖气的轨迹。

    不用多久,蓦然开眼,一扬手,疾喝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中!”

    一道黄符从袖中飞了出去。

    这一道符货真价实是法器来着,有品质有卖相,可不是以往那些场面货色,美其名曰“束缚符”!倒不是主攻类,而是辅助纠缠类。

    道士的用意是想逼迫对方现形出来,扳个场子。

    符咒飞掠,如同一道薄薄的锋刃,临近江面时突然一个拐弯,拐出一个优美的弧线来,最后朝着一片幽暗的水面落下。

    那片水面处于两股波浪之间,并不稳定,似乎感受到了符咒的到来,突然间坟起,形成一座小山般的浪头,恶狠狠迎着符箓拍来。

    嘭!

    薄薄的符箓仿佛蕴含着某些奇异的力量,与恶浪相迎,发出巨大的声响,有破碎的浪花飞溅。

    非常短暂的接触,那道符到底抵挡不住,一下子被巨浪给压住,席卷过来,不知所踪。也不知道是直接拍烂了呢,还是被卷到了水底里去了。

    逍遥心头一震,脸色发白,变得更加难看。

    那道磅礴的妖气不但碾碎了他的符,还震伤了他的心肺,差点要吐血。

    差距,完全不在一个层面的差距!

    嗡!

    这一刻,陈三郎终于感受到了怀中斩邪剑的动静,它恍若被惊醒,开始兴奋不安。

    “上文房四宝!”

    本来在边上侍候的下人都有些发蒙,一下子没听到陈三郎的话。倒是许珺立刻返船舱,将书筪拿了出来,打开,把笔墨一样样地摆上了台案之上,将白纸铺开,撸起袖子,开始磨墨。

    这些事情,以前与陈三郎在一起的时候早便做惯,夜半时分,红袖添香,一幕幕,都是十分珍贵的记忆场景。当下乌云密布,恶浪滔天,在少女看来,却也是一般无异,内心宁静,半点惊惧都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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