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玲告状了吗?

    当然,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既然,林伊和林佼口口声声地说什么“老爷子年纪大了,本该荣养起来,却依然要为了儿孙和家族未来的发展而奋斗在工作岗位上,看似一天只需要上班八小时,实则下班后也依然操劳军中事务,每天那叫一个疲惫倦怠。她们这些做小辈的,不能为老爷子分忧,那么,就不要将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拿到老爷子面前,让老爷子做主,万一,真将老爷子气出个好歹来,那可该怎么办”,那么,她这个做“恶”人的,不顺遂一下两人的心意,岂不是白担了“恶毒女配”的名号?

    可惜,理想很丰富,现实却很骨感。

    就如此刻,吃饱喝足,捧着茶缸,坐在椅子里翻看报纸,一派悠哉惬意模样的薛将军,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漫不经心地一句话却正中红心:“玲玲啊,咱们老薛家的人向来实诚,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不弄虚作假,更不夸大事实。”

    言下之意就是别说林伊和林佼姐妹俩,就算林家下一代组团来刷薛玲这个大boss,也会被薛玲轻飘飘一击就秒杀了,哪能做到给薛玲添堵,让薛玲烦闷抓狂,甚至联手反杀薛玲的程度?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爷爷,你今儿……没吃错药吧?”虽然,距离“破四旧”的年代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到底身份地位不同,该讲究的,还是要注意几分,以免无端端祸从口出。于是,薛玲撇撇嘴,还是将到了喉咙的“没被啥妖魔鬼怪附身”这句话咽下肚去。

    可惜,薛玲这完美得外人根本就挑不出丝毫纰漏的伪装,却根本就糊弄不住有一双“火眼金晴”的薛将军。当然,最最重要的是祖孙俩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五年,成日里过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子,谁还能不清楚对方那张冠冕堂皇的面容下,又隐藏了多少奸诈狡猾呢?

    沐浴在薛将军那阴恻恻视线里的薛玲,摊手,耸肩,一脸的无奈:“爷爷,大家都说我是薛家五代单传的‘小公主’,自生下来的那天起就享受着‘要月亮,就绝对不给星星’‘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至高无上待遇。”

    所以,遇到这种打上门来欺负完了,还要摁着她的脑袋,逼她道歉的事情,真得能“高高抬起,轻轻落下”,然后,再因为两家的交情而一笑泯恩仇?

    尤其,在林家和薛家那所谓的交情,早已被林将军数十年如一日的谋算磨得差不多的情况下!

    “……所以呢?”这回,薛将军终于放下手里的报纸,正因为他听懂了薛玲的话外之意,才越发地无奈。毕竟,论对他心思的揣摩,薛玲排第二,其它的人,包括王将军和林将军这两位和他从“同一个壕沟里爬出来,相识相知相惜几十年”,曾经愿意为对方“两肋插刀,也再所不惜”的兄弟,也不敢排在第一位!

    “爷爷,我还是个小孩子。”所以,自家小孩被外人欺负了,不该是做长辈的打回去,再索要到足够多的赔偿,并致力于一击必中,让对方往后见到自家小孩就绕道走,再也不敢找自家小孩麻烦吗?

    当然,除此之外,结合种种情况,推测出林将军就是罗清婉这位“穿越女”,和顾美美这位“重生女”记忆中,策划谋算薛家十来年,关键时刻捅上狠狠一刀,并联合那些和薛家不对付的敌人,联手瓜分了薛家多年人脉资源的幕后黑手,让薛玲这位同样护短的薛家人,如何敢放任薛将军继续和林将军亲近?

    什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说法,在薛玲看来,都不如“君子不立危墙下”。

    薛将军:“……”

    该庆幸,薛将军没有点亮“读心术”的技能吗?否则,此刻就不会是一脸无语凝噎的瞪着薛玲了,而是磨着后槽牙,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暴起揍人。不将薛玲揍得将他“年纪大了,就该在家里养老,不该操心的事情,就不要操心太多,更不要以身犯险”之类的话憋回去,再一个字也不重复地夸赞他半个小时,他就不姓薛!

    ……

    该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还是该说“姜还是老的辣”?

    尤其,如薛将军这般对林将军性情为人的了解,虽不能说有十成,却也有个五六分,剩下的,再结合日常生活习惯就能猜度出来。论心智谋略一道,完全并不逊于林将军,只是以前被林将军展露在众人面前的“慈眉善目”老好人形象,和两人几十年“急对方之所急,想对方之所想,为对方两肋插刀,也再所不惜”的战友兼兄弟情而蒙蔽了心窍。一朝幡然醒悟,就立刻擦亮双眼,更透过现实看到一切本质,悟出“真相”的大佬!

    因此,没过几天,薛玲就收到了林家的赔偿。

    ——一摞承包合同。

    “噗……咳……”

    好嘛,这回,终于再次轮到薛玲被呛住,然后,一阵疯狂地咳嗽了。

    薛将军:“……”不就是轻飘飘的几张纸,至于激动成这样?

    沐浴在薛将军那鄙夷不屑的小眼神中,薛玲运转着木系异能,压下喉咙泛起的干涩不舒服感。然后,一脸淡然地摸出手帕,拭去嘴角沾到的水珠。再施施然起身,拿起墙角的扫帚和拖把,打扫并拖干净地板后,才又坐回去。

    短短几分钟里,薛玲的大脑疯狂运转起来。仿佛想了许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想似的。

    直到此刻,一一地翻看这摞承包合同,细细地验证了上面的地址后,薛玲才再次抬头,一言难尽地看着薛将军:“爷爷,这十份合同,是你主动跟林爷爷要的?”

    该庆幸,因为自己这些年对外界展露出来的“包山”爱好,所以,这十份合同也都是包山的,没有一份是土地使用合同吗?否则,用膝盖想,也能知道南下发展的林佟和罗清婉这对情侣会如何地抓狂愤怒!

    不过,也确实,若非重生而来,知晓未来几十年华国那翻天覆地的变化,谁敢在眼下这种“铁饭碗”至上,干脆利落地放弃国家提供的一切福利,捋起袖子下海经商?而,这些从某方面来说,也算是预见了未来经济发展迅猛的先趋者中,又有几位敢率先囤地盖房,做一个让现在的人瞧不起,未来的人却必需仰望膜拜的地产界大佬?

    “当然……”虽然,并不知道薛玲又“脑补”了些什么,但,敏锐感知到这其中猫腻的薛将军,话说到一半,就特意顿住,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来,将“吊人胃口”这句话发挥到极致。

    “好吧,我知道了。”薛将军脸上“想知道吗?就是不告诉你”的神情实在太明显,让薛玲想假装自己没瞧见都不行,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摊手,耸肩,“如果我没猜错,你上门讨公道的时候,着重提到了林伊和林佼那番劈头盖脸的训斥喝骂的话,对我的心灵和身体带来了不可磨灭的深重打击,所以,林爷爷才本着‘损点小财,免除更大灾祸’的想法,翻找出这十份合同,作为林家给出来的补偿。”

    “只是,虽然表面看来,这十份合同价值不高,但,再怎么说,也是实打实地借了林家的地位,才走通当地政府关系而办下来的。换了其它人,哪怕提几麻袋的钱,也不一定能顺利地办下这些承包合同。”

    薛玲手指微屈,轻点桌面的十分合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任谁见到这般模样的她,都会忍不住地感慨一声“虎爷无犬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绝不会和那些“听风就是雨”的墙头草一样,将“傻白甜”的大帽子继续扣到她头上。

    “而,林伊和林佼虽辱骂了我,到底是为林佩出头,说给谁听都要赞一声她们护妹心切,才会在情急之下办错了事,但,她们的本意却是好的。再加上,几句骂人的话,对心胸宽广的人来说,还真是不痛不痒,不会给人带来多大的烦扰,所以,就算真要讨伐两人的不正当行为,索求赔偿,林家也可适当地给些钱和票,就了结此事,完全没必要赔上林佟和罗清婉在南方辛苦经营四年多,才收拢到的山地中一小部分。”

    作为熟知未来和剧情发展的“穿越女”,既然,罗清婉能在发现京城不可为,必需远走他乡,才能顺利避开接下来种种纷扰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拐走了林佟这位林家长房幼子,那么,又怎不会将林佟的身份利用个彻底?

    刨除表面上,几乎每个选择南下发展的二代都会有意无意掺和进去的倒卖批条和走私这些踩线的举动。最不引人注意,也最适合积攒前期资金,后期就能享受“躺赢”日常的,莫过于包山囤地。

    尤其,南方被划为特区的深市里,即便,碍于种种原因,动作不能太大,那么,在必需放弃大半地皮的情况下,选择吃掉剩下的四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都会让人感慨一句“此次穿越,稳了”!

    这些念头,只在薛玲脑海里打了个转,就被她抛到一旁去。

    虽然,其实,以她的身份和地位,早在五年前,就能轻轻松松地将大半个深市的地皮吃下。再不然,也能就近选择京城和沪市这两个后世同样房价暴涨的地方,囤下大片的地,然后,就能做个快乐的地主婆,但,何必呢?

    相比起单纯的囤地,做房产界的大佬,她更喜欢包山种蔬菜瓜果,顺带养一些鸡鸭兔等供人食用的牲畜,做一个让人仰望膜拜的农场主。不然,别说过不了自己心底深处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种田梦想,单单自己前世今生都拥有的木系异能,和这一世无意中点亮的“听懂植物谈话”的技能,就是一种极大的浪费啊!

    “林爷爷,不,应该说,林家又想做什么?”

    薛将军抖了抖手里的报纸,难得抬头看向薛玲:“猜不出来?”

    看似和往常一般无二的举动,落到薛玲眼里,却有一种“你不是一向自诩聪明机灵,这么件小事,都能难倒你”的挑衅。

    “啧!”薛玲撇嘴,并不觉得自己“脑补”太过。这半年来,也不知道薛将军吃错了什么药,动不动就一幅“你行,你能,你上啊”的做派,让她这个向来以“孝顺贴心、懂事乖巧”来要求自己的小辈,除了感慨一句“老小孩”,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吐槽了。

    “林伊比我大8岁,林佼比我大6岁,都说‘三岁一个代沟’,所以,在圈子不同的情况下,一个月下来,我们都不一定能见上一次面。这种情况下,指望我们之间的感情能深厚到轻易就做出邀请我陪她们南下发财的决定,真不会让人生出‘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的想法来?”

    “林佩比我小两个月,但,这些年,我都将她当成小妹妹来呵护疼爱。说出来,不怕人笑话,我自认待她,比林家所有人都要好。”

    “偏偏,她先是出面为林伊和林佼两人说和,希望我能陪她们姐妹三人一同南下,即便一时半会地不能寻到发财的机会,但也算是拓宽了眼界,增长了见识。被我拒绝后,过了几天后,就又跑来要求我带她一起去蒙古和新疆等地方旅游。”

    “我就纳闷了,这些年,是我宠坏了她,才会让她觉得不管提出什么要求,即便那个要求再如何地无理,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还是她本质上就是个分辨不清是非黑白,一味追求所谓血脉骨肉亲情,将旁人对她的好都当成理所当然的蠢货?”

    忍了忍,薛玲还是没将“白眼狼”这顶大帽子扣到林佩头上去。

    这段时间里,她将过往自己和林佩的相处日常又揪了出来,一一地回顾思索后,终于得出一个让人愤慨却又无能为力的结果:林佩和《红楼梦》里的贾赦一样,都是个追求骨血亲情的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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