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级班子会议后,休息五分钟又紧急召开了马石乡党委会。叶之然虽不是党委委员,但党政办主任负责党委会会议的记录,向来是列席会议的,章立人是派出所所长,一般也列席会议。

    两人到走廊上点了一支烟,章立人问道:“小叶,昨晚很忙吧?”

    叶之然点点头,说:“林长出了大事,本就很忙,加上何贵田这个‘姓曹的’多事,忙上加忙。”

    “姓曹的”是叶之然在大学宿舍生活中发明的专用骂人词,骂人欠“操”就用“姓曹的”的取代。“曹”和“操”谐音,加上历史名人“曹操”的存在,借用一下大家都听得懂。

    章立人见走廊附近没人,轻声说道:“林长出缺后,小叶你的机会来了,要把握好。”

    叶之然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说:“进去吧,马上开会了。”

    党委会依旧由书记秦大明主持:“同志们,临时召集大家开个党委会会议,主要由二项人事议题。第一个,鉴于何贵田工作失误,造成乡党委、乡政府工作上的被动局面,我建议调何贵田去乡农科站担任党支部副书记,下面大家进行表决。”

    这个议题刚才二级班子会议上已经提过,现在只是走程序。秦书记直截了当地提出表决,也不给大家发表意见了。

    叶之然看到除了林乡长,其他人都第一时间举手表示赞成。李乡长迟疑了片刻,也举起了手。

    秦书记看了一眼李乡长,说:“很好,第一项提议得到全体赞成,通过。第二项议题,县委指示,林长遇难后,为了不影响马石乡政府正常开展工作,由乡党委推荐副乡长候选人二名,报县委组织部考察。下面由组织委员潘秋生同志提出人选。”

    潘秋生已经在会前得到秦书记的提示,这时就把人选提了出来:“根据县委的指示精神和干部选拔原则,我推荐党政办叶之然和计划生育办公室的杨政二位同志。”

    “潘秋生同志推荐叶之然和杨正,我们一个一个来,大家先议议叶之然吧。”秦书记不动声色地说道。通过林长的事情,他和李乡长之间出现了难以弥补的裂痕,现在倒是观察其他党委成员态度的好时机。

    叶之然和秦书记走得近,乡党委的人都知道。秦书记这次倒是希望李乡长出来反对潘秋生的提名,这样,在唐书记面前他更会失分。

    没想到李乡长这次没有反对,他举手说:“叶之然同志工作能力强,年轻有为,我同意。”

    秦书记脸色一变,有种一拳打空的感觉。

    其他委员都知道其中的道理,纷纷对叶之然的工作进行肯定,一致举手表示同意。

    秦书记就说:“既然大家对叶之然同志的意见比较一致,我也同意。大家再议议杨正同志。”

    李乡长说了一句:“杨正同志已经四十五岁了,不符合年轻化要求。”

    杨正是备选的人员,按秦书记的提示,潘秋生选他拿出来,正是为了保证叶之然下一步在县常委上的胜出。因为科级干部的任免须通过县常委会,乡党委只是推荐。李乡长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这是有意为之,为了显出乡长的存在。

    杨正是王副书记的人,她支持一下:“杨正同志工作态度积极,能力强,作为候选人是合适的,我同意。”

    既然是备选的人员,其他委员都表示同意。

    没想到副乡长候选人的推荐波澜不惊。

    秦书记说道:“既然同志们一致同意,推荐人选就这样定了,叶之然作为副乡长推荐第一人选,杨正作为第二人选,会议结束后将结果上报县委组织部。散会。”

    吃过午饭,叶之然到镇上买个花篮,去林长的灵堂吊唁。

    七月的天气,温度既高,湿度又大。林长的遗体安放在灵堂的冰棺里,身上铺一张白布,胸口放着一本中国**党章。花圈、花篮摆满房间。叶之然送上花篮,在遗体前鞠躬完毕,就被林长的亲属引到隔壁喝茶。

    马艳丽正陪着林长的遗孀何春英,见他到来,就过来轻声打个招呼。叶之然向她道声辛苦。何春英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感谢道:“叶主任,程乡长来过了,我的事多谢你帮忙。”

    叶之然不敢居功,说:“嫂子,这是乡党委的决定,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你就放宽心吧,林长已经走了,你要保重身体,要多想想孩子。”

    何春英和林长结婚多年,自然了解官场作风,老话讲:“老爷死了没人管,太太死了压断桥。”官场多的是势利眼,领导死了,躲开的多,帮忙的少,况且叶主任和她关系一般,就益发的难能可贵。“叶主任,我识好歹的,林长的后事让你操了这么多心,我替九泉之下的林长谢谢你。”

    “嫂子,别这样,我虽然帮忙做一点事,但也是本份之内的工作。”停了停,问:“长荣公司的补偿款谈妥了吗?”长荣公司是肇事卡车所在的单位,虽然在交通事故上林长负全责,但中国是很人性化的国家,对方法律上没有责任,但经济上还是要做补偿的。出事之后,他指示党政办人员一起配合林长的亲属和对方谈判。长荣公司听说死的是副乡长,也就比较配合。

    “谈好了,对方赔了六万元。”何春英回答。

    叶之然点点头,“哦”了一声。一般的交通死亡事故,赔偿标准不到三万,长荣公司能付六万算很好了。叶之然算算,乡政府按工伤死亡的标准赔偿的抚恤金、抚养费、丧葬费以及乡政府额外的补助金也有十八万,短时间内家属的生活应该可以了。

    说话之间,已经半个小时过去,叶之然站起身准备告辞时,却见一辆“皇冠”车驶了过来,再一看,从车里下来的居然是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马天成,忙对何春英说:“去迎一下,马县长来了。”

    何春英一愣,和叶之然迎上前去。

    马县长不说话,和何春英、叶之然握握手,就到灵堂献了花圈,鞠躬。然后在何春英引导下,来到隔壁喝茶。

    “小叶来了多久?”马县长坐下后,先和叶之然说话。

    叶之然和马县长在县委党校有过接触,在马县长党校讲的三次课中,叶之然给马县长留下了较深的印象。

    “来了不久,马县长。”叶之然谦恭地回答。他隐约听说过林副乡长是马县长的人,看来不假。但林副乡长故世后,马县长能亲自到他的灵堂来,只能说明马县长是个念旧的人,对待自己人很宽厚。

    马县长转头向何春英说:“林长走得突然,你要节哀。家里有什么困难吗?有需要帮助的就讲。”

    何春英十分感激马县长的到来,想了想,林长的后事已经安排得非常妥帖,叶之然帮了她这么多,正愁没法报答,现在倒是个“投桃报李”的机会,就说:“多些马县长关心,林长如果知道了一定非常欣慰。林长的后事安排得差不多了,多亏了叶主任帮忙······”

    她就把叶之然如何将事故定性为因公,如何争取赔偿,如何在党委会为她争取工作岗位的事轻声说了一遍。

    马县长也感到安排得非常妥帖。他是个重感情的人,否则也不会到故世的下属家里慰问。来的时候,还想着和乡里打个招呼,帮林长的家属解决一些困难,现在看来没必要了。心里舒坦了许多,看着叶之然更觉得格外顺眼。

    “小叶不错。”马县长赞赏地对叶之然说。

    “不敢,马县长,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如果每个干部都能‘应该做的做好,不应该做的不做’,那我们县就大有前途。”马县长和颜悦色地说:“好好工作,你是个有能力的人,我支持你多挑担子。”话不多,很到位。

    叶之然忙说:“谢谢马县长鼓励,我一定牢记你的指示,做好工作。”

    叶之然是个明白人,马县长话里的意思,如果县常委会讨论马石乡副乡长人选,他会投他一票,这是意外之喜了。有了唐书记和马县长的支持,他过关的可能性很大,而且,更大意义还不在这,而在于这次联手,将是马县长和唐书记的之间的一次成功合作。

    叶之然虽然不在县里工作,但很清楚县委的权力之争。

    唐书记空降常嘉县后,因为挡住了县长殷名权的升迁之路,尹县长表面上不怎么样,但县常委会上不大配合工作。他在常嘉县副县长、县长任上已有七八年,根子已深,有很大的影响力。唐书记虽然凭借市委的支持和一把手的权威可以压他一头,但在县常委会里,占据的优势非常薄弱,如果通过和马县长的这次联手,改变了县常委会的权力结构,对唐书记掌控常委会意义重大。要知道,马县长以前大多数时间都是站在殷县长一边的。

    正所谓“赠人玫瑰手留余香”,而这“余香”却是何春英、马县长还给他的。

    马县长坐了不一会,站起身来对何春英说:“小何,我最近比较忙,追悼会可能参加不了,先和你打个招呼。”

    何春英闻听忙说:“马县长,工作要紧,您已经来看过老林了,老林在泉下只会感激的,我们全家也都为您的到来感到无比温暖。”

    叶之然就顺势送马县长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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