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寒接上他的话,轻言:

    “这是天灾,小祸无需避,大祸避不了。宁城人要是有时间来户部请愿,不如学聪明点赶紧带着身家一齐迁户。”

    看见徐岑还要继续开口,箫寒又道:

    “聪明人现在知道要淹哪个不是立马拍屁股走人!朕还有哪里说错了?”

    底下一堆噤口不言官大的大人们几十张嘴都落府里没带上来,屁都放不出来一个,点胆识都没有,不敢衬徐岑,也不敢劝圣上。

    这些货色的东西放在博鄄是要被千刀万剐的,在朝上苟延残喘白拿俸禄,要人没人,让议不会。

    徐岑的话里有话却偏偏不明着说出口,皇上也是能听出来的,这是要发怒的昭示,福景侧站帘席边,听闻连忙上前奉承一句:

    “天子一言九鼎,怎会有错。”

    说完递给徐岑一个眼神,示意他赶紧闭嘴,徐岑就是根直溜溜的木棍,一根筋抽直了就不打算改了,也干脆不跪了,直接站起来向箫寒弯腰举拜,说道:

    “陛下一人至上万民至下,又怎会知晓宁城水下各色尸首吃过的苦楚!”

    徐岑突然变得激起,脸上还是刚刚那副神情,这句话说出口那就乱了,一阶三品尚书郎,在百官人前出口逊言陛下,话里带着刺职责皇帝治国无道,不能与百姓同苦。

    这话要是传出去,徐岑有是前些年的甲榜高中,本身就是文派,天下最数文人笔墨多主意多,一字一笔,一张一信,不过几个时辰皇上那就真是能在邑靖丢了信。

    再说徐岑是户部第一人,敢出头就是有底气有后路,但却如这般自毁后路的话都能说出来,这是故意在挑起事端,把小往大去说,徐岑这是在胁迫皇帝应下宁城事端。

    以自身前程请愿宁城,不怕得罪,不怕谴责,拿自己赌宁城淹水,在民众看来是如此伟大,舍己为国,品质高尚。

    可徐岑并不是年轻小毛头了,虽不老成,却能在朝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事都得过脑子的地方,为人处世的事也不能不懂,懂得人都懂。

    世上没有人会愿意为千名群众一举呼声而去没把握请愿,有何况这人权势滔天,户部的天下都是他的,这千人比起户部掌权根本不过如此,这不能是好处理的事儿,不论因果,那也是躲不开了。

    箫寒直起上身伸手猛的拍向面前的矮木桌,拇指的玉碰到硬物叩出一声钝声,刺耳又吓人。木桌被玉叩的留了一块小凹印子,小指甲盖大小。

    箫寒拍完桌再没说话,死死盯着下面的人。

    福景皱眉冲徐岑说:

    “徐大人,您这是出言对圣上不逊,还不快跪下!”

    “臣一心为民,也并未对陛下不礼,臣这是让圣上能够更加清楚宁城目前的状况不容小视!”徐岑道,“臣无错,臣不跪!”

    这时站在左列最前的左相出了声:

    “宁城是徐大人籍贯地,如此担心也是应该,徐大人有情有义是好,可天有不测风云,又哪里是你我能把握的呢?正如陛下所说,想要制止宁城水淹还不如户部直接下令百家齐迁户,斗不过就先躲着,等这风波过去了再回去,这难道不也是个保命的法子吗?徐大人何必如此执着于迎江水而上呢?”

    左相一个老好人无非就是想当个两面的和事佬,什么注意没想,就劝着徐岑罢休,还能再剥点陛下的青睐。

    不过说起籍贯,迟雎还真不知道这宁城竟然是徐岑土生土长的故乡,那本名册只是粗略的介绍下徐岑的名姓字号,再者就是多少年间中的榜名,其他根本不多说,这确实是没想到,不过也的确能算个情理之中的原因。

    敢情徐岑对宁城如此情深义重,这样看来还真的是一心为了民众。

    左相人蠢蠢上了天,他这句话本来是为了恭维皇上的意愿,可好在明面上得个好处,可却好死不死把徐岑的底从头到尾夸了一遍,显出了徐岑的品格多高昂,鞠躬尽瘁为了故乡百姓,这下传出去那真得把徐岑给捧上天去了。

    本来那些座下的人都在心里说着什么徐岑愚钝了,识不清大局为重,可就这左相的随口一句说辞,却让舆论一下颠倒,众人一下偏向徐岑,真是弄巧成拙一身冤。

    箫寒出手指向左相,喊道:

    “你给朕闭嘴!”

    左相还不知道怎么了,压根没反应过来,但肯定明了自己是说错了话,急慌退后跪下:

    “臣一时冲动,不知深浅笨嘴笨舌说错了话,还恳请陛下息怒!”

    福景也跟着说了一句陛下息怒。

    箫寒伏案,双手轻推几下两边的太阳穴,自己缓了一会儿,沉下声对徐岑道:

    “徐尚书为了宁城如此费心,大费周章来给朕请愿,要请什么?”顿了一会又叹口气,“说罢。”

    徐岑丝毫不客气说:

    “臣请愿借兵部百人前去宁城。”

    其他人不可思议看着徐岑,箫寒眉毛皱到下巴了,他道:

    “百人前去,你要去治水?!”

    “臣要救人。”

    哇——

    箫郁昀抬起眼眸挑眉看向他。

    徐岑这句话份量很足,份不仅足,都要飞了,天马流星都没能这句话飞的远。

    世上千万人,谁没做过拯救世人的春秋大梦,但能把话这般坦荡说出口,又愿付出代价去执行的,又有几个。

    箫寒听他说完被气笑了,开口:

    “救人,说的好听,世上千万人都能等你去救?!”

    “不能,臣尽自己最大所能去救。”徐岑冷静道。

    箫寒怒气冲冲又往桌上拍下一道印子。

    福景:“陛下息怒。”

    箫寒冷笑道:

    “徐尚书,你要去我不拦,你能就几个我不管。兵部的人,朕不借!你若要人,你就在殿上喊一声,看看谁会答应你!”

    徐岑脸上一点不漏慌色,立马回头面对殿上的人,扶袍顺势跪下,道:

    “各位大人,徐某自认在朝这些年不卑不亢,各位若能在次给予徐某一臂之力,来人徐某定不负众望。”

    说完头叩了下去。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份尊卑,这些大人们受不起,一点表示也没给。徐岑也看样子是没人应就不起来了,在那跪着一动不动。

    箫寒看到这样的情景,又冷笑几声:

    “徐尚书可有看到!跟本无人愿冒这份险——”

    “臣愿意。”

    箫郁昀说完缓缓走到徐岑身旁,脸上隐约还带着笑意的朝向殿前,点下头就算是行过礼了。

    “臣箫郁昀请愿跟徐尚书一齐前往宁城救灾。”

    迟雎看着他,闻言眉头一皱。

    “箫郁昀!”

    箫寒大喊他一声,两手搬起木桌上一块从一国贡献贡的墨盘,不偏不倚狠狠砸到箫郁昀脚边上,上面几滴墨从空溅到箫郁昀的皮靴上。

    他低头看着那盘落成碎块的墨盘,随意的往旁边踢了一脚,再望向箫寒,轻道:

    “臣在。”

    箫寒看着他一脸坦荡的样子就来气,气急了也顾不得其他,张嘴就骂过去:

    “你在这凑什么热闹?!”

    “臣也要去救人。”他答的漫不经心。

    “什么时候轮到你了?!”

    “臣是户部的人,”他说,“是皇上亲自把臣放进户部的。”

    这话没说错,户部是六部里头最受瞩目的地盘。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一切财政都得经过六部的手才能送到皇帝面前,没有户部,你连自己祖上姓什么都不能确定。箫寒当初也是觉着跟进户部前途无量,就把他送进去了,可又会想过今日会因这事被箫郁昀绊了脚!

    “你什么意思?!”

    “臣也要去。”

    “你去能干什么?!”

    “臣说过了,臣也要去救人。”

    “你放屁!”

    这两人在台上吵,台下的也都没什么话语权能劝阻,箫寒被气成这份模样,那也只能当做没看见。

    箫寒又道:

    “你下去!”

    箫郁昀不动,也不说话。

    箫寒使足了力又拍了一掌,木桌上已经积了三个厚印了。

    箫郁昀不走,那就得把眼前这事给弄清了,箫寒重重叹了口气:

    “徐尚书,你先起来。”

    徐岑站起身转回殿前:

    “陛下。”

    “徐尚书,你要救什么人朕不管,兵部的人,朕借给你。”

    “谢殿下!”徐岑匆忙跪下叩礼。

    他谢完,箫寒又道:

    “不过,这人借过去,朕要看到成效。”

    箫寒话说一半,翻起桌上一本薄册。

    “这是去年年底户部的户籍统册,上面计着,宁城上下一千三百二十七人。”

    “徐尚书要去可以,来时朕要看到这一千余人一个不落的对上号。”

    “可以多,不能少。”

    “少一个,就降一品,直至阶下囚。徐尚书自己看着办,如何?”

    话刚出口,还不等人惊恐万分,徐岑立马出声肯定:

    “臣徐岑谢过陛下,也愿陛下一言九鼎。”

    箫寒真是被气恼了没处泄,低声对福景道:

    “退朝给兵部传圣旨,借兵部百人助宁城渡南关。”

    “是。”福景应道。

    徐岑:“谢陛下!”

    闻言,底下刚才一直没出声的箫郁昀又说:

    “陛下,臣也请愿要去。”

    箫寒不再搭理他,道:

    “退朝罢。”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箫郁昀转头又看向徐岑,徐岑没有要表示的样子,礼貌朝箫郁昀低下头,慢步离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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