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叶欢家不到三百米,路边一座二层小楼。

    虽然谈不上气派,但修饰得整洁精致,一看也是富裕人家的屋子。

    小楼的大门挂着个牌子:“大夫张,祖传秘方,专治各种疑难杂症。”

    张大夫是叶家郡唯一的外姓人,他能在这里安身立命的原因很简单:他的医术确实不错。

    这天,张大夫吃了午饭,冲了一壶热茶,坐在桌子边上,边喝茶边乘凉,非常惬意。

    “老张,这都快到晚上了,估计今天没病人了,把门先上了吧。”屋里老伴冲张医师喊。

    “好,知道了!”张大夫一皱眉,心想:“这老婆子,好好呆着就得了,管那么闲事多干嘛?”

    想是这么想,张医师可不敢说出来,还是乖乖站起身来,关上门,插上门板。

    他刚弄完,外面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砸门:“开门!快开门!”

    张大夫心里的不痛快就别提了,心想这病人怎么这么没礼貌,砸门不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叫一声。

    卸下门板,张大夫刚想开门呵斥那人几声,结果砰地一声,门直接被撞开了。

    张大夫看了一眼门外的人,愣了:“叶少爷,发生什么事了这是?你受伤这么重,快过来坐下。”

    门外正是满身是血的叶欢和夕儿。

    “我没事,你快帮我看看夕儿,她失血过多,晕死过去了。”叶欢上气不接下气。

    张大夫不敢怠慢,连忙让叶欢把夕儿抱到病榻前,放了下来。

    他先伸手号了号脉夕儿的脉,号了一会儿,脸上显出为难、又不好说的神气来。

    “大夫,是不是夕儿的病情很复杂?要用很多的药?没关系,您尽管开就是了,用多少钱都没关系。”叶欢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张大夫,嘴里不停说着。

    “叶少爷。”张大夫觉得万难开口,可不说也不行了:“夕儿,夕儿小姐她……”

    “怎样?夕儿怎样?”叶欢抓住张大夫的袖子,急切地问。

    “夕儿小姐,她已经去世了啊,您节哀……”

    张大夫“顺变”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整个人已经顺便被叶欢揪了起来,他个头比叶欢矮了半头,一下离地半尺多高,在空中惊慌失措。

    “夕儿她没事!庸医你别想骗我,你们一个也骗不了我,你快给我治!”叶欢冲张大夫咆哮。

    张大夫见叶欢神情狰狞、青筋曝露、不可理喻,整个人已经陷入半疯的状态。知道他悲伤过度,攻入心脉,神智昏聩。

    此时若不拿清凉之药先醒其神,再用温补之药护其心脉,这人多半就真疯了。夕儿是死了,叶欢还勉强可以抢救一下。

    可这番话哪里说得出来,敢说个不字,多半当场就被撕成碎片了,只能勉强说:“好,叶少爷,我治,我治。”

    叶欢这才把张大夫放在地上。

    张大夫走进夕儿面前,装模作样,又号了一会脉,可一想自己又不能起死回生,怎么也瞒不过去,左右是个死,把心一横:

    “叶少爷,是我昏庸!是我无能!不是我不救,我是真救不了啊。”

    “你怎么救不了?你为什么救不了?”叶欢把眼一横,看得张大夫全身发麻。

    “夕儿小姐她……”张大夫豁出去了:“她死了啊!”

    这四个字一出口,震得叶欢脑中发晕。

    他在这一天多的时间里,经历了大挫折、大羞辱、大喜和大悲,又受了重伤,能坚持到现在,全凭硬逼出来的本能,头脑中早已经一片混乱。

    张大夫这么说,好像一道闪电劈下,倒在他脑海里劈出一丝清醒来,他睁眼看了看夕儿,又看了看,仿佛恍惚中觉得夕儿是死了,又不相信她真的是死了。

    叶欢迟楞了一会,缓缓说:“夕儿,夕儿她……”

    他颓然坐下:“夕儿说好和我一起去山明水秀的地方,过一辈子,她不会不守诺言的,大夫,您在帮忙看看,兴许是您看错了呢?她兴许是睡着了呢?”

    张大夫看在眼里,也觉得心里发酸,深恨自己帮不上忙,脑袋里不断想着办法,忽然眼前一亮。

    “叶公子,我倒知道一个法子,也许……可能有那么一丝的希望。”张大夫自己也信心不太足。

    “快说!”叶欢猛地抬头。

    “我听说啊,人要是刚死,两三个时辰之内,身体还是温的,灵魂还没散。”张大夫说:

    “我们大夫是治不了了,但据说仙术八道里,水道擅长灵魂方面的救治,要找到水道方面的高手,兴许……叶公子,您是彭祖道场的人,您要是认识这方面的人,去求求他,也许……”

    张大夫话还没说完,只见叶欢站起身来,抱起夕儿就冲了出去。

    “碧水仙姑”,说到水道方面的高手,叶欢脑海里只剩下这四个字。

    其他的,比如碧水仙姑是于薇儿的师傅,如何能说服她救夕儿,于薇儿看到他会不会对付他,他都已经想不到了。

    现在,往多了说,也许还有两个半时辰吧。

    叶欢什么也想不到,他也没法去想。

    他只能用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去奔跑。

    不停地奔跑。

    道清和道净,是彭祖道场两个修行不到三年的年轻人,现在负责看守道场的大门。

    他们来彭祖道场不算久,可也有了共同的倾慕对象——于薇儿。

    “道净,你说于薇儿师姐是不是喜欢镜天师兄啊?”道清看守大门无聊,和道净聊天。

    “我看啊,七八成是,你看那天论道,镜天师兄随口一句话,于薇儿师姐马上就附和他,看得我这个心酸哦。”道净说。

    “哎,镜天师兄可真算了不起,人长得那么帅,仙术又是咱们年轻一辈中第一,也难怪于薇儿师姐喜欢他,咱们是没法跟人比啊。”道清叹息几声,接着说:

    “不过镜天师兄咱们是比不上,可那个什么叶欢,嘿嘿,可真够丢人的,修炼了七年,不但仙术连咱们都比不上,做人连点骨气都没。”

    道净刚想接着损几句叶欢,好找找存在感,突然看见一个人抱着什么东西慢慢地走了过来。

    “呦,这不是叶欢师兄么?您怎么大驾光临了?您可离大门远点,不怕镜天师兄一刀把您砍了?”道净这下可高兴了,说曹操曹操就到,可以好好损损叶欢,寻点乐子了。

    “两位师弟,麻烦请一下碧水仙姑好么?我有急事。”叶欢虚弱地说。

    道清道净两人对视一下,道清说:“我们可不敢去,您那,哪凉快哪呆着去吧,要被人知道我们替您跑腿,那我们在道场里可抬不起头做人了。”

    叶欢此时已经到了极限,哪里还有力气理会他们言语中的冷嘲热讽,说:

    “既然如此,那我自己进去好了。”

    “诶诶诶,您可留步,就别进去得好,我这可是为师兄您好,您想啊,您要是进去了,碰到镜天师兄,他一刀把您脑袋砍下来,我们看着,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道清拦住叶欢。

    “就是您不被他砍,再给他跪下了,求他不要杀您,镜天师兄又真的饶过您了,我们也跟着害臊不是。”道净说,说完,和道清两人相视大笑起来,道净走到前面,想把叶欢推走。

    叶欢此时虚弱已极,哪里还争得过他们,被道清轻轻一推,坐到在地上。

    “走,咱们不用跟他废话了,吃饭去。”道清蔑视地看了叶欢一眼,拉着道净,把大门一锁,走进道场里去。

    今天,彭祖道场的晚饭,清炒蔬菜、杭椒牛柳、樱桃肉、萝卜粉丝汤外加热气腾腾的米饭。

    别说,还真挺好吃。

    道清道净吃了个肚圆。剔着牙,在小湖边溜达了一个来时辰,觉得肚子里不那么涨了,才慢悠悠地走回大门。

    两人把大门一开,道净说:“呦,师兄,您还没走哪?”

    “我可真服了您了,要说这脸皮啊,您真占着一绝。”道清说:“您进去吧。”

    没想到叶欢默默站起身,摇摇头说:“不必了。”

    夕儿的身体,已经凉透了。

    叶欢抱着夕儿,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

    走了七八步,忽然转回头来,对道清道净说:

    “还没请教两位师弟的姓名呢?”

    “怎么着?你不忿我俩?”道清觉得自己大发慈悲,也换还不领情,心里不高兴,趁机发作起来:“我还不怕告诉你,我叫道清,他叫道净,你不服气,大可找我俩比试,就怕你还没那个胆子呢!”

    叶欢一语不发,回身走下山去了。

    “道清,我怎么觉得,他抱着那个人,好像死了呢?”道净低声说。

    “你管他呢,他死全家关你毛事。”道清。

    “嘿嘿,你说的是!”道净笑笑,看着叶欢远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一阵发寒。

    叶家郡旁边的一座荒山。

    这里风景优美,山顶上还能看到一大片湖。

    古人在这里修建了一座凉亭,故名:小亭山。

    可后来不知怎么,这里慢慢人迹罕至,连亭子也荒废了。

    叶欢找了一个风景好,又安静的地方,挖了个坑,把夕儿埋了下去。

    他没用任何工具,就是用手挖啊挖,挖得五个手指全都破了,鲜血流了一地。

    他把夕儿放在里面,看了又看,终于一狠心,用土埋住了。

    一块木板插在坟头,上面用石头歪歪斜斜地刻着:“夕儿之墓。”

    叶欢在墓前站了好久,跪下去,磕了个三个头。

    “对不起,夕儿,我骗了你。”叶欢说:“我一定要去找他们,这个仇,一定要报!”

    “叶蛟,叶豹,叶永堂,道清,道净,于薇儿!”叶欢用满是鲜血的手,在地上写着一个一个血红的名字。

    一幕幕不断在他脑海里闪过,叶欢紧咬着牙:“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珠花,是从夕儿的头上摘下来的,他揣进了怀了。

    摸了摸怀里父亲的牌位。

    “对不起了爸爸,我想做一个平凡的人,可他们不给我机会。”叶欢说:“终于,我还是要用到那样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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