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泪滴尽,屋里的光芒渐渐暗去。远处传来梆梆的打更声,已是五更天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巧脚步声让沉思中的刘振华回神,脚步由远而近很快就进到了房中。

    虽还未见到人,但他的脑中已经勾描出一个十五、六岁,身材苗条,眼睛大大,颜容俏丽的女孩身影,应该是贴身丫鬟可欣来了。

    “欣儿,我睡了多久了?那天是你回府报信才找到我的吧。”

    “啊,少爷醒了!真是太好了!你都已经昏迷整整三天了,呜呜……那天欣儿转身发现少爷不见了,差点没被急死!呜呜……都怪欣儿那晚缠着少爷要去逛街。结果让少爷受了这么大的罪,都是欣儿的错!……”

    女孩的声音软软糯糯的,惊喜之后的诉说中还夹杂着伤心自责的哭泣声。

    “这事不怪你的,乖,欣儿别哭了。你看蜡烛都燃尽了,赶紧换去。放心,少爷我没事了,很快就会痊愈的。”刘振华轻声的安慰着哭泣的小丫头。

    “嗯,……”听见少爷一个劲的劝慰,一点都不怪责她,可欣哽咽着也渐渐收住了悲声。

    换上了新烛,屋里立刻明亮了许多。可欣迈步走到床前,掖了掖被角,大眼睛中还隐见泪光闪动。轻声关切的问道:“少爷昏迷了这么久,饿了吧?想吃点什么?欣儿这就去厨房叫他们做。顺便再看看药熬好了没有。”

    “好的,去吧,叫他们给我熬点粥就行。”

    “好的,欣儿去去就回。少爷先养养神,别着急哦。”可欣说着转身出门,少爷终于醒过来了,让一直在揪心担忧的可欣,此刻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可欣丫头,你不守在少爷身边,这是要去哪啊?少爷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屋外院里,一个言语中带着关切的男子,正在向可欣问话。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刘振华已经辨出,来人是远房堂叔刘义官,他亦是原兰芳国的财务大管事,手中掌握着兰芳国的大部分钱财与产业。

    “大管事早,少爷刚醒过来一会。我去厨房端药,不耽搁您去看少爷了。”

    “振华少爷终于醒过来了?呼,我总算是放下心了。你快去吧,大夫说,那药得按时趁热喝,可别耽搁。”

    急促的脚步传来,一个年约四旬,身材清瘦的男子,快步进屋后就直接来到了床边。

    刘振华先开口道:“义官叔,怎么不多休息一会,这么早就过来了啊,真是让你担心了。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过几日就能恢复如初。”

    “嗯,那就好,那就好!没想到在这大清皇城的天子脚下,竟然有人对少爷下如此的毒手?这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万幸啊,好在少爷你吉人天相。不然,我都不知日后该如何去向逝去的大总长交代。少爷,你昏迷时,我查过你身上的钱物,基本不少。不像是谋财害命的,你被劫持时,有什么发现?”

    亲眼见到刘振华醒转,而且神志清楚,说话也是条理分明。刘义官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担忧,一脸激愤的问起他遇袭时的情况。

    “义官叔,咱们得罪大人物了。我昏迷之前,亲耳听见那动手的两人提到滢贝勒爷。这事,恐怕就是那个过继给钟郡王奕詥的养子,载滢贝勒下令干的。”

    “什么?不会吧!咱们与那位贝勒爷无冤无仇,甚至不惜重金处处刻意逢迎讨好,怎么会惹到他呢?”刘义官听闻后大惊失色,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刘振华苦笑着答道:“义官叔,我也不愿意相信,可这也许就是事件的真相!”

    “咱们一直对这些个大清国的王孙贵胄,人人笑脸相对,个个百般讨好。怎么还是把这个贝勒爷给得罪了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刘义官心存疑惑还是不敢完全相信。

    “会有什么误会?义官叔可还记得,咱们上次在聚福楼宴请各亲王家的众贝子贝勒,不小心漏请了这位载滢贝勒爷。

    除此之外,我不记得咱们还得罪过别的人。这些个自以为出身高贵的八旗子弟,行事可不同于我们这些平常人。特别是对面子看得极重。我估计他是因没被邀请而憋气,又有人在他面前笑话,让他落了面子。羞恼之下,遂对我起了杀心。”刘振华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刘义官紧蹙眉头思索一阵,叹息道:“唉,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那天寻到你后,我去报官,巡城御史衙门的人都是爱理不理。而且,昨天一早,总理衙门还派人来责难,告诫我兰芳国在京的族人,不得再去骚扰游说各大臣及其家人。

    而午后,又差人前来明令,不许少爷你擅自离开京城,否则后果自负。而咱们的这宅子,现在也被步军衙门的兵丁以保护安全的名义给围起来了,任何人出入都要盘查!”

    “什么?不准擅离京城?还派兵围我们的房子!这是要圈禁我吗?咱们往日送出的钱财,都喂了狗啦!载滢!你欺人太甚!”刘振华闻言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刘振华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袭击他的事,就是载滢派人干的。因他的生父乃是恭亲王奕欣,前两年才被慈禧借故罢去了总理衙门首席大臣的职位。但其总领总理衙门近二十年,党羽众多,载滢本人又是贝勒,想要调动总理衙门和步军统领衙门的几个人办点事,着实简单。

    “少爷,该喝药了。”可欣丫头人还未至声已先到。

    刘义官摇摇头叹口气道:“少爷,先喝药吧,你重伤刚刚醒转,情绪太激动会影响到身体的恢复,等你把身体养好了再说。如今我们的钱财差不多耗光,所图之事却看不到一点希望。这又得罪了权势滔天贝勒爷!唉!咱们已是穷途末路啊!我那边还有点事,先过去了。”

    大管事郁闷纠结的丢下几句话,背影萧索的离去。

    形势比人强,此刻刘振华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就算心中再是有气,这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但这笔账算是记下了,有仇不报,那可不是他的性格。

    ……

    ……

    晌午刚过,西城贝勒府。

    前厅中,刚从外回转府邸的载滢将朝冠掷于桌上,扯开蟒袍领口,气呼呼的坐在桌前,屋门口跪着两个战战兢兢的侍卫。

    端起桌上茶碗递到嘴边,却不防茶水太烫,载滢本就是怒气盈胸,这下顿时爆棚。“啪”的一下,挥手就将手中的上好青瓷茶碗砸向了门口,大声怒骂。

    “狗奴才,养着你们有什么用?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前日,你们不是向我禀报那个贱民必死无疑的吗?嗯?你们就是这样为主子做事的?竟谎言欺哄主子,我看你们是活腻味了!”

    门口跪着的侍卫,其中一人叩首回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请贝勒爷息怒。当时我两兄弟虽未使用利器,但主子您也知道奴才二人的功夫都在手上。下手后,奴才也确实亲手查验,探知那小子已经断气!我二人方才在兰芳国人赶到之前弃尸离开。奴才说的句句是实,断不敢谎言欺骗主子的。还请爷明察!”

    “还敢强辩,爷问你们,你们说那贱民已被你二人杀死,那为何前日得到的消息只是重伤昏迷?难道那贱民是服了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不成?说!这又该如何解释?”

    “贝勒爷所言,奴才二人确实不知。要不,我俩再去一次,将那贱民的首级取来给主子过目,我就不信,他没了脑袋还能活。”

    要是刘振华此刻在场,就会听出这个声音沙哑的侍卫,正是那晚对他下最后杀手之人。

    “蠢货,要是还能再下手,爷还会生那么大的气!发这么大的火吗?从今天起,你二人去那天·朝弃民住的地方给我暗中盯着,有动静就赶紧回报。滚!不让爷省心的东西,看到你们这些狗奴才就腻歪!”

    载滢虽然骄横,但却不是傻子。他也有七八分相信身边的侍卫不敢编造谎言欺骗,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事实,却是那个贱民重伤未死。而他正准备再次下手时,事情却已闹开了。让他现在动也不是,放弃的话,又忍不下这口气。

    因被兰芳国设宴时漏请,又被走得近的阿哥笑话,才在恼羞成怒之下,派出侍卫杀人。未料到却未竟全功。

    接连差使总理衙门之人前去发难,让步军衙门军兵前去堵门。没成想,这些事却被他的亲生阿玛恭亲王奕欣知晓,一大早派人来将他叫去亲王府,见面就是一顿劈头盖脑的呵斥责骂。

    阿玛确实已经老朽糊涂了,被罢免一切职务后,已失去了往昔的锐气。竟说此事干系到朝廷的对外政策,切不可由着性子胡来。

    不就是蝼蚁一般的弃民,曾数次向我大清讨要封藩都未获承认的低贱种。死就死了,又怎么会牵扯到外交事务上去呢?

    载滢虽封爵贝勒,但只是任了镶蓝旗总族长。只能算是八旗军中的武职,统领都还不够资格,更别说上朝堂参政议事。

    他此刻不清楚,朝廷正在与荷兰尼德兰王国公使密议,打算用这个逃亡的兰芳国大总长之子,换取一些政治或外交上的好处。

    而载滢如果派人将刘振华杀死,那么朝廷就会失去与荷兰人谈判的筹码,毕竟一个活着的大总长之子,再怎么也比死的有价值。

    对于兰芳国的这些贱民前来大清,妄图说动大清国派兵助其复国一事。载滢与众贝子贝勒早就知道朝廷暗中定下的决议:荷兰人与兰芳国之间的战争,大清国概不理会。

    据说,这还是太后老佛爷为此事亲口定下的章程。一言决断,那只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与兰芳公司之间的商业纠纷,岂能让大清国的武力介入其中。

    只是,这事并未外传,那些兰芳国贱民更是被蒙在鼓里,还傻不愣登的四下请客送礼,白白花费了大把的银子。

    虽然不理解,但亲生阿玛既然发话,载滢也不好再随性乱来。想了想,招来心腹手下。让其带上他的名刺与手札去步军衙门,将堵门的兵丁撤回。

    载滢寻思着,先观望一下情形再做计较。放弃不再追究?笑话,固山贝勒的面子,岂是尔等卑贱的弃民能随意糟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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