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萱生辰之后不久便入了冬。

    皇帝对沅沁宫越发看重,宫里的人最会见风使舵,往年少得可怜的银炭,今年却如流水般送来。

    百里萱穿着新制的冬衣,貂绒围在脖颈上,衬得整张脸更加精致小巧。

    她推开窗,被银白的天地震撼到了,半晌才扭头叫秋水:“秋水,你快来看,下雪啦!”

    “是啊,今年的初雪呢。”秋水拿来披风替她披上,“公主,天气冷,今日就不要出去了。”

    他从钱公公那里得知,每年冬天百里萱都会病一场,于是如临大敌般迎来今年寒冬,不愿看百里萱再受冷生病。

    百里萱却没领他的好意。

    以往一到冬天她就生病,除了身子骨本来就差之外,也有娴妃苛待的原因。

    只有娴妃的旧薄衣可穿,哪怕把所有衣裳都套在身上,缩进被窝里,也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因此她从未肆意在雪地里玩过。

    她对秋水说:“我想出去看看。”

    秋水想拒绝,话到嘴边,对上百里萱带着恳求的、水润润的眸子,就说不出口了。

    百里萱见有戏,赶紧加把劲,拽着秋水的衣袖左右晃悠:“好秋水,你就让我出去玩吧,我穿得这么厚,不会生病的!”

    一晃眼,秋水来到她身边已经三月有余。

    百里萱对新来的宫女不亲近,唯独亲近这个小太监,主仆二人朝夕相处,她太清楚该怎么做才能让秋水心软了。

    果然,秋水叹口气妥协了:“奴才去灌手炉。”

    片刻之后,将手炉袖在手中,百里萱第一次真正意义地踏进冬的领地。

    雪正在下,她抬起手接住一片,莹白雪花很快就消融在手心里。

    察觉到她停下脚步,秋水顿足回首,看见廊下少女抬手接雪的一幕,眼睛微微睁大,已然忘语。

    与此同时,距离京城几百里外,一男一女正在艰难赶路。

    荒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路边。

    一名少女缩在马车里,哪怕已经把所有能够御寒的东西披在身上,也依旧冷得发抖。

    “妈的,怎么古代也这么冷啊!”粗鲁的话语从她口中接二连三蹦出:“我踏马再也不羡慕古代人了!”

    这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容貌清秀,气质文静。

    但她一说话,文静的气质就荡然无存了,“霍子玦呢?他怎么还没回来?卧槽,他该不会是跑路了吧?”

    明明方圆百米只有她一个人,她却兀自说得起劲,若是有人看见这情景,恐怕会以为这姑娘是犯癔症了。

    她还在自言自语:“马上就回来了?”

    “对了,他真的就是教材上的那个霍子玦吗?”她脸上浮现出狂喜:“真没想到,我竟然真的成了霍子玦的妹妹!”

    “而且,他竟然还这么帅,嘿嘿嘿!”

    “你说他的两个哥哥长什么样?”

    “什么!霍呈延和他是双胞胎?!卧槽,书上没讲过啊!”

    直到霍子玦找到柴火匆忙赶回来,少女才停止诡异的对话。

    车帘掀开,少女抬起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三哥,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以为你不要我了。”

    说着说着,她眼眶发红,看着霍子玦的眼神,像一只害怕被再次抛弃的小动物一样,惹人怜爱。

    霍子玦感觉心脏被刺了一下,弄丢小妹的愧疚再次发作。

    他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声音发涩:“三哥再也不会弄丢你了。”

    “你在车上等一会儿,三哥生好火你再下来。”

    少女把脸埋进衣物里,掩住脸上的笑,声音因为忍笑而微微颤抖:“谢谢、三哥。”

    从霍子玦的视角看,就是被戳中伤心回忆的少女忍不住想流泪,又懂事的不想让他看到,所以把脸藏起来。

    但声音里的哽咽却藏不住。

    从他找到少女,赶路这么久以来,少女的善良懂事,一次次令霍子玦自责不已。

    幼时的鲤儿被父母兄长爱护着,性格都被宠得有些娇纵了,而如今的鲤儿,却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唯恐惹人不高兴了一般。

    想到他找到少女时,少女差点被一对中年夫妇卖入青楼,霍子玦的心脏就隐隐作痛。

    这么多年,鲤儿流落在外,究竟吃了多少苦才会这般懂事?

    “……”心痛得说不出话来,一向舌灿如莲的霍家三公子,近段日子却沉默得如石头一般。

    默默放下车帘,霍子玦找了一处干燥地方开始生火。

    他没看见车内,少女抬起头来,满脸都是得逞的奸笑:“哈哈哈,好感度又上涨了,男人果然都爱这个调调。”

    高兴完,她又有些兴味阑珊:“霍子玦也太没挑战性了。”

    “希望京城里的攻略目标们有点意思。”

    ——————

    今天不仅仅是初雪降落的日子,也是皇帝殿试的日子。

    秋闱结果已出,前十甲有幸登入宝殿,面见圣上。

    当今皇帝不是个有雄才大略的,反而爱好吟风弄月,写诗作画。

    后宫妃子自然有人投其所好,大清早便遣人送来一支带雪红梅。

    如今还不到梅花开的时日,也不知那妃子费了多少功夫,才能在初雪这日献上梅花。

    红梅此刻就插在瓷瓶中,摆在御前案上。

    于是,皇帝也不问例行的国策问题,而是指着那支红梅,道:“那就请各位学子以此为题,做一首诗吧。”

    “谁作得好,这支梅花便赐给谁。”

    作诗,对于能够榜上有名的学子来说再简单不过。

    但再简单,也需要时间构思,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苦思冥想。

    这时候,一个吟诵的声音响起,“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众人的眼睛纷纷看向站在最前面的青年,那是今年的榜上头名,兖州人士,名叫闻人归。

    虽然是春闱头名,但不代表他就是今科状元。

    状元、榜眼和探花,都得由皇帝从前十甲中钦点,才算数。

    众人在大殿外便暗暗评估过,这闻人归看长相就是个不善言辞的,眼尖的人甚至看见了他衣服上有个补丁。

    看得出来他已经竭力将那个补丁藏起来,但行走之间,还是能隐约看见形状。

    面圣都拿不出一件像样的衣服,这闻人归必然出身苦寒,通常这样人家出身的,看见大官都站不住,更别提面圣了。

    等会儿怕是会发抖得都说不出话。

    抱着这样的想法,所有人都对状元之位跃跃欲试,尤其是春闱排名第二第三的那两个。

    他们直接忽视了闻人归,只把对方当做潜在对手。

    却没想到,闻人归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陛下题目才刚刚说完,他的诗就出来了。

    对上众人的视线,闻人归似乎有些诧异,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看自己。

    直到皇帝拊掌大笑:“好!好一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真可谓是绝句!”

    闻人归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下意识把《梦入神机》里的诗给念出来了!

    平日里,闻人归有诵读的习惯,而且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对一些典籍甚至可以做到倒背如流。

    自从那日偶遇自己的“颜如玉”,捡到少女遗落的那本书后,每当学到累了,闻人归就会拿出《梦入神机》读上几句。

    就像是在和他的“颜如玉”对话一样。

    如此就又有了动力,发奋苦读。

    而且,里面的诗篇每一首都堪称经典,闻人归爱不释手,如获至宝。

    却没想到背得太熟,一听见题目,就下意识吟了出来。

    在皇帝的朗笑声中,闻人归骑虎难下。

    虽然他是无意所为,但他若是真的说出此诗不是他所作,恐怕会引来大祸。

    即便皇帝没有降怒,剽窃他人诗作的行为也会在他心底留下种子。

    他科举入仕,肩膀上还担负着重任,不能因为一时意气,在一开始就给皇帝留下不好的印象。

    于是,闻人归只能跪下谢恩:“谢陛下赞赏。”

    他紧握着拳头,觉得自己实在是卑劣极了。

    皇帝实在爱极了这首诗,在嘴里又读了几遍,几乎想立即宣布闻人归获胜了。

    好在他最后忍住了,又陆续听完其他人的诗,当即拍板,状元就是闻人归了!

    其他人:“……”

    陛下,您好歹装装样子,犹豫个两秒也好啊。

    钦点完前三甲之后,皇帝仍不尽兴,让闻人归留下。

    皇帝去换衣服,让宫人领着闻人归去湖心亭等他。

    湖心亭四面挂着纱帘,虽然有诗意,但它真的一点儿也不挡风!

    本就穿得单薄的闻人归冷得微微发抖。

    好在宫人很快就端了火炉来,让他缓了过来。

    宫人又给了闻人归一件貂皮大氅:“陛下作诗时不喜闲杂人等在场,状元爷稍等片刻,奴才告退。”

    宫人们都退下了,只留闻人归一人坐在湖心亭里等候。

    他手里还握着从皇帝那儿得来的梅花,垂眸看去,红梅妖娆,白雪冷清,凑到一起却无比和谐,相得益彰。

    他正发愣时,忽然听见一道清脆的笑声。

    从声音能听出是一个少女:“你打不到我了吧?”

    闻人归诧异,正想掀开纱帘去看,一颗雪球就冲过纱帘,砸到他怀里了。

    “糟了,我好像砸到人了。”

    “公主别急,我们过去看看。”

    雪球团得不紧,碰到闻人归身上就散了,留下一个圆圆的白色印迹。

    闻人归觉得那道女声很是耳熟,便不再犹豫,站起身来掀开纱帘,一眼就看见张惶失措的少女。

    少女唇红齿白,眸中笑痕还未退去,如雪中精怪般充满灵气,美丽得惊人。

    青年的眼睛微微睁大,心道:承蒙上天厚爱,他竟然再次见到了他的“颜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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