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没关严,话语顺着缝隙流出,地面上投出一道人影,握紧的拳头带着怨意,随风走远。

    像是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定,身姿曼妙的女人打了一个电话,不知说了些什么,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左鸢来找自己,这是沈枝没能预料到的事情,说实话,她早就忘记了这人的存在,倒不是因为重要与否,而是除了何述之,她并没有同其他人构建联系的想法。

    露天咖啡店。

    沈枝看着这个曾在何凝婚礼上大方流露自己情感,让她拍一张与何述之的合照的人,后知后觉般有些五味杂陈。

    毕竟她也曾是其中一员。

    在没能回来的那些日子里,何述之幻想过沈枝子孙满堂,沈枝也曾想过他的天定良缘。

    “这张盛夏黄昏的拍摄者是你吗?”左鸢打开相册,翻了一张照片给沈枝看。

    “是我。”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如松般站立在站牌附近,书包背成单肩,意气风发。

    “那就没找错。”原来真的是同一个人,左鸢想,从头到尾能让他动心的都是沈家姑娘。

    “你……”沈枝的话被打断。

    “你好,我叫左鸾,是个画家,今天来是想要送给你几本画册,顺便告诉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左鸾推给沈枝五本厚厚的绘画册,每一页里都是何述之站在树下的站牌旁,望着梅花糕小店门口,望着沈枝离开的那个方向。

    他也不赶公交,他就坐在那,一坐就是一下午,人从多变少,天从明变暗。

    离得那么近,却没有买过一次梅花糕,以前是沈枝帮老奶奶的忙,后来变成了何述之。

    老奶奶说,吃个梅花糕吧,很甜的。

    何述之婉言拒绝,是很好吃,但是……

    什么?

    太甜了,又或者说,也许没有那么甜。

    甚至还带着些回忆意味的苦涩。

    也许那个人不会回来,但是他还是要等,整整十年,学校、站牌、家,三点一线,等最后一趟公交,走到沈枝楼下,将身影隐匿于银杏树下,再抬头凝望未开启的窗户。

    永远是最后的公交,玫音巷巷南沈家的灯永远是暗的。

    眼里的光暗了多少次,就亮了多少次。

    像个傻子。

    沈枝想,真巧。

    疯子配傻子,天生一对。

    “你看了他……十年。”准确来说,是喜欢了十年。

    “不,”左鸢突然叫她名字,“沈枝,我看他爱了你十年。”

    四目相接,百转千肠,沈枝微微张口,可最终还是未发一言。

    “你怕什么呢,”左鸢道,“沈枝,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这十年有些什么变化,但是爱与喜欢,再怎么样也不应该被辜负,他的十年如一日,还不够成为你的底气吗?”

    “带他去吃那家梅花糕吧,我想,他已经馋了很多年了。”

    “这绘画本,”左鸢轻松地笑了笑,她的爱情画上了完美的句点,“送你了,片面的等待不是十年的全部,也不是你所有缺失的岁月,但确确实实是一种证明,”她微眨眼睫,似尘埃落定,“一种何述之是一个深情人的证明,不然我总以为他没有心。”

    左鸢起身,经过沈枝身边时轻拍她肩膀,“哦,对了,最后那十几页比较特殊,我多画了一部分。祝好。”

    “谢谢。”沈枝说。

    “不客气。”左鸢潇洒挥手道,随后离开。

    今天的这份“坦白”与几年前的那次不同,虽说都是转述何述之的真心,上一次是狠狠剖开,皮开肉绽,而这次是温软水长。

    沈枝翻开最新的十几张,那特殊的部分是她,和她的少年,并肩同行。

    何述之的视线,总是看过来,不离一分一秒。

    你怕什么呢。

    这句话,苏晗也曾问过她。

    “我总不能说,何述之,你报考国外的大学吧,你来国外找我吧,我爷爷没了,你……我甚至连头都不愿意抬起来。”

    “小骗子。大忽悠。胆小鬼。”沈枝给自己贴上标签。

    她希望何述之也喜欢自己,又希望他不喜欢自己,因为友情总比爱情要宽松。

    再后来,奶奶没了。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密不透风的灌到鼻腔里,走廊上空寂一片,一阵风吹来,夜晚凉得让人胆寒。

    沈枝坐在外面,表情呆滞,脸上痒痒的,她伸手摸了一把脸,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说不出是因为什么原因,她打了一通电话给何述之。

    或许是转移注意力的法子,铃声在耳边响起,奏乐般哀鸣,但是对面那人接了,沈枝没有说话,就这那个姿势,将手机抵到耳侧,听电话那端另一个人传来的细小呼吸声。

    “喂?”

    “你好?”

    “请问你是?”

    沈枝没答,电话没挂断,沉默几秒后,电话也没挂断,又安静了几秒,电话依旧没有挂断。

    那边突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他在念一首诗,沈枝在烟尾巷里曾经给他念过的诗。

    温柔的声音,打散了的字句,停停顿顿,一首赞美诗硬生生拼凑出一句想念。

    “我很想你。”那个人轻声呢喃。

    沈枝还是没开口,到最后,凭借呼吸声怀念对方的竟然成了何述之,她怕她一说话,就再也忍不住了,一旦开了口子,脆弱见了底,被阳光温暖过的人就再也没有办法走向黑暗了。

    却还是没能压抑住啜泣声,极小极轻,于是那个人又说,“乖,别哭。”

    一声无奈的笑传来,紧接着是一句更无奈的话,“我不能为你擦眼泪。”

    沈枝挂断了电话,泪水决堤,再也忍不住。那一夜,是何述之支撑着沈枝活了过来。

    沈熠走的时候,薄烟有沈枝,可是薄烟走了,沈枝没有何述之。

    她孤立无援,无枝可依,沈枝未曾生生不息,她开始绝望无助。

    “我要怎么说,我说,何述之,你等等我,你陪在我身边吧,”沈枝嘲讽着笑了,“还不够难堪吗,淤泥,溃败,腐烂,我没道理严于待人宽于待己,更何况,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如蝼蚁般自不量力,狂妄自大就该付出应有的代价,为所有的傲慢买单。

    她认错,她服诛。

    也同样渴求新生。

    梦都不太好,因为那里面除了消毒水,就是大火和玫瑰,唯独没有何述之。

    回忆集聚在一起,头疼欲裂,一会是电闪雷鸣,一会是漆黑长夜,转瞬间又成燎原野火,烧尽一院红玫。

    咣当——

    玫瑰发簪落到地上,引起一声清脆的响,沈枝的意识回笼,一抬头,有人坐在她对面。

    殷周彤目睹眼前这一幕,将那人说的话又信了七八分,冷笑道,“不愧是疯子。”

    沈枝附身,把发簪捡起来握在手心,一个调转,尖端刺入拇间,渗出一滴血,细微的疼痛感让她彻底清醒,随后起身,将先前放在桌面上的红玫瑰发簪再次插回胸前口袋,没有理对面的殷周彤,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人对她有怨恨,可又和她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罢了。

    离开咖啡馆,沈枝打车回家,五本画册抱在怀里,沉甸甸的,格外珍重。

    她拿出钥匙开门,刚探进身子,坐在沙发上看书的何述之合上书,踩上拖鞋就朝她走过来。

    先是一个回家拥抱,然后亲了亲额头,“回来了,”何述之接过沈枝手里的袋子,有点沉,他颠了颠,好奇地说了句,“这是什么,怪重的。”

    何述之穿着居家服,头上戴着她离家前耍坏别上的蝴蝶发卡,颇有些好奇的低头,背对着她,此刻他的身影与过往中的某一刻重合。

    高傲的人低下头颅,一言不发。

    沈枝又像是发了疯,不知联想到什么,连鞋都没换,直接扑上前紧紧从背后抱住了何述之。

    看似窒息般的距离,实则最亲近的依恋。

    何述之用另外一只手握住了沈枝的双手,转头看她,“怎么了?”

    “阿述,如果一辈子都等不到我回来,你怎么办?”沈枝将头埋进他后背,声音闷闷的,有些听不真切。

    他倒是不在意,很平常地像谈论天气一般说,“还有下辈子。”

    “你就是个傻子,”沈枝又说,“不过我是疯子,”她终于肯抬起头,望着何述之的眼睛问:“疯子配你,你要吗?”

    “我要沈枝。”何述之把袋子放到一旁,缓缓把她的手分开,再握紧,这次是直接将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轻轻蹭她的脸颊,而后吻了吻嘴唇。

    “无论是疯子还是傻子,玫瑰还是向日葵,清风还是淤泥。”

    “我只要沈枝。”

    沈枝从他怀里出来,扬起洁白的脖颈,轻咬了一下他的喉结。

    何述之“嘶”了一声,摁住她乱动的脑袋。

    沈枝蹭了蹭何述之的掌心,不说话,没有动作,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他。

    终究是没忍住,何述之钳住她的下巴,低下头,和她接吻。

    “阿述,我那时候在想,光阴误我,”沈枝亲着何述之的眼睛,极尽缠绵,“却又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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