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兰堂红烛。心长焰短。向人垂泪……

    怀袖独自伏案于烛晕下。只手捧着书卷。一页一页细细地翻阅。

    自从被幽闭。怀袖已经不记得至今已被关了多久。只记得凉阁的案头上。堆积着已读的书却是越來越厚。

    其实说是幽禁。并不是不许出房门。左不过怀袖还可在清芷宫里头走动走动。晒晒太阳。只不许出大门罢了。

    既是幽禁。便甚少有人來往。连每晚候驾都省了。怀袖越发懒散地只由着自己的喜好行事。

    每日除了晒晒太阳。便是读读书。或带着雪额绕着莲池散散步。兴致起时自己跟自己摆一副残局。下的还颇有滋味。

    直至映雪将恭亲王常宁引至怀袖面前的时候。常宁发现怀袖竟比先前瞧着还圆润了几分。

    宫人奉上茶。常宁在怀袖对面的藤椅上落了座。看了眼怀袖手下的这幅残局。不禁笑道:“看來外面那些俗人果然是轻看了你。以本王看來。如今这宫内若说通透。除了慈宁宫的老祖宗。便要数你喽。”

    怀袖抬起眼皮子觑了眼常宁。笑道:“王爷说这话。是不是因着怀袖沒与王爷哭天抹泪儿。让王爷有些扫了兴致。”

    常宁听怀袖这刁钻的问话。不禁朗声大笑:“本王又不是我皇兄。你恼不恼的。却不与我相干。”

    常宁说话时。拿起茶盏浅呷了一口。笑道:“不过说老实话。倘若将你与宝兰调换个个儿。本王是打死也不來瞧的。那阵仗。简直一活脱脱的鬼见愁。”

    怀袖本将茶汤含在嘴里一口。听常宁这么说。扑哧一声笑全喷了出來。指着常宁道:“好你个泼嘴的王爷。惹得本宫动了胎气。本宫可跟你沒完。”

    常宁听怀袖这么说。目光移向她已微隆起的肚子上。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干净。

    放下茶盏。怀袖抬眸看了他一眼。淡笑道:“万岁爷多半还是不信本宫。对吧。”

    常宁无奈苦笑:“其实皇兄这几日也忒不好受。瞧着模样可比你憔悴多了。”

    怀袖一只手轻轻落在小腹上。笑道:“心结是自己系上的。能否解开也全凭各人的造化。我近日闲來无事。将先前抄撰的那几本经文翻了一遍。于这些事上。倒是看开了不少。

    只一件事我有些不明白。万岁爷当真只凭着那一纸不知谁写的信笺。便误会本宫和本宫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有些荒唐的可笑。”

    常宁听怀袖这么说。抬眼帘仔细打量她的神情。片刻。向着旁边的一众宫人摆了摆手。众人便纷纷退避开來。

    “那件事儿。你当真不知道。”

    怀袖挑眉反问:“我应当知道什么。”

    常宁略沉吟片刻。似有些难以启齿。又似十分的犹豫。自己跟自己纠结了半盏茶的功夫。仿佛终于才下定了决心。端起茶润了润嗓子。抬眼看向怀袖。

    “按说。这样的事。由我同你说出來。实在有些不大妥当。可这样的事儿。倘若我再差个人传话。又会多一个人知晓。也不太妥当。且与你的名声不好。幸而你对本王的人品尚算了解。也不会平白误会了本王……”

    怀袖不耐烦地嗔白了常宁一眼。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养成了这等啰嗦的毛病。”

    常宁无奈地叹一声:“哎。这个话。还是前日皇兄晚间去我的王府。寻我喝酒的时候说起來的。”

    怀袖惊讶道:“万岁爷晚上去你的恭亲王府了。”

    常宁点头:“他大概也是闷的受不住了吧。”

    怀袖听见这话。悄然垂了眉眼。将提梁壶里半温的茶汤给常宁添了一盏。听他继续说。

    “我未随军出征。今日与你说的这些。皆是听闻皇兄亲口说与我。倘若是旁人的闲话。我当真半个字也不会说与你。皇兄说那日他带兵攻入乌兰布通城的王殿时。你与葛尔丹正在大殿中。”

    怀袖轻轻点头:“的确。当时菱悦刚被杀。”

    常宁看了眼怀袖。略顿了顿。才低声道:“皇兄说。当时你的身上……未着寸缕……”

    咣当。

    怀袖手里捏着的一个杯盏也同时跌落在了棋桌上。温热的汤汁泼洒了整个棋盘。表情却还算平静。

    静默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怀袖淡淡问:“因为他亲眼瞧见的这个。万岁爷便认定我身子不洁。继而怀疑我腹中的孩子。是么。”

    常宁斟酌着言辞。颇小心地说道:“是。也不全是。还有另一件事。就是你当日被葛尔丹剥落下來的那身衣裳。却并不是你先前被劫时穿的那身吉服。而是一身蒙古女子的长袍。若按你说的。那葛尔丹并未近你的身子。这身衣裳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怀袖静静地听完常宁将所有疑问都抛出來。深吁一口气。声线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淡淡道:“如今。他既已不信我。那么我说那身蒙古袍子。是菱悦为了助我逃出宫换的。他也必定不信的。”

    话说至此。怀袖心里突然所有结的疙瘩都解开了。

    她想通了。为何当日在将军府养伤。谁也不肯跟她细说她昏迷后。康熙究竟是如何入得王殿。如何将她救出的乌兰布通。

    她也想通了。为何康熙后來执意要烧了乌兰布通城中的王殿。她原以为是康熙为着她被劫而甚恼。如今看來。却是一雪当日葛尔丹在那地方给他的耻辱。

    她还想通了。为何几日前在慈宁宫时。她开口说对着长生天发誓。葛尔丹沒碰过自己身子时。康熙突然莫名就变了脸色。

    原來。在她昏迷之后。竟然发生过这样的事。

    。。。。

    当日晚间。怀袖让宫人准备了一大浴桶的温汤。上面洒了密密的一层玫瑰花瓣。怀袖躺在里面痛痛快快地泡了个澡。

    怀袖饱饱地睡至一觉天明。又用了一顿极丰盛的早膳。最后。令涣秋给自己梳了个利落的发髻。起身时。还亲手挑选了一件雨过天青色的宫装。

    仔仔细细地系上雪白的龙华。怀袖还不忘将底边上一根细细的褶子捋平整。这龙华是她最喜欢的一条。底边上。是勤嫔亲手绣的。黄灿灿的金焰绣线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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