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脸红什么?”上官玄钰忽然笑了,还笑得很大声,习惯性敲了一下颂钦的脑袋,调戏道:“想到哪里去了?朕不过是想抱着你睡一会,这小脑袋,整天想着什么呢?”

    “我……才没有呢!”颂钦这下是真的脸红了,原本无事,没想到多次一举,这倒真是叫人看了笑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思念如疾呢。

    “哈哈,我的好钦儿……”上官玄钰也不跟她计较,将她着穿着小袄的圆润身子抱进了怀里,心里仿佛也因她身上的柔软而变得温暖了。

    颂钦乖乖的靠在他的臂弯里,没有说话,也没有乱动。

    许久,忽然听到上官玄钰轻柔的声音,问道:“钦儿,你知道吗?那日我快昏迷的时候……脑海里还一直在想着问题。”

    “想着什么……”颂钦抬起头来,看着上官玄钰忽然变得忧伤的眼睛。

    “我在想……到底会有谁来救我呢?”上官玄钰的眼睛,越向了远方,似乎看着遥不可及的地方,却让颂钦第一次,在那欢乐的眸中,看到了伤痛和迷惘。

    颂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或许上官玄钰是很孩子气,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有些事情,身临其境,又怎么感受不到?

    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伸手,轻轻的将他环在自己面前的手臂抱住。

    “那时候我真的想了很多,我感觉自己就快要死了,看着火势越演越烈,连挣扎都懒得挣扎,我能听见外面的声音……当时我就在想,不会有人来救我了,也不会有人,为我的消失而感到伤痛。”

    上官玄钰一直都知道的,有些事情他一直一直都知道,在大家心中,他不如上官玄月,从小到大,一直都,不如他亲弟弟。

    “才不是呢!当时很多人冲进去救皇上的,而且……最后三万也不是来救我们了吗?皇上千万不要多想。”颂钦不由的出声安慰,却也觉得凄凉可悲,连她一个局外人都能想到上官玄钰此时的心境,他当事人就更别有多悲凉了。

    只是叫颂钦,怎么忍心,看着他一人独自承受?

    “我知道,三弟很重视我,但是钦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如实回答我。”上官玄钰忽然松开了颂钦,然后认认真真的看着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眼睛。

    这样严肃的表情,叫颂钦无法回避,只能微微点头。

    “你觉得……我浑身上下,究竟有哪点比的过三弟?”

    想也不曾想过,上官玄钰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竟是叫颂钦整个人都呆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

    不过上官玄钰也没想过要颂钦回答,只因每个人的心中都早有答案,哪怕是素未谋面的老百姓,听到这个问题,心中怕也是有所定夺。

    上官玄钰幽幽的叹一口气,将颂钦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脸埋在颂钦的颈窝,闻着她发丝上好闻的香气,似乎这馨香味道就让他心里的难受融化了些。

    “从小我就不如他,哪怕母后很宠我,几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那种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有些过往,上官玄钰以为他早已经不在意,甚至忘却,可什么时候忽然扯动那伤口时,才发现,依旧是一番血淋淋的疼痛。

    自小他要什么就有什么,母后对他甚至能说是宠爱到了极致,什么都依着他,什么都管着他。

    可是她对三弟,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当时,他的母后是冠绝后宫的皇后,深得父皇的宠爱,那时候他是母后最宠爱的皇子,在东陵几乎是呼风唤雨,可他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母后会对他们着一卵同胞所生的孩子,差别那般大。

    他不爱读书,母后说没关系。

    三弟如果哪天书念的不好,字写错了,或者背错一句诗词,换来的都是一顿毒打。

    母后对他的极致宠爱和对三弟的严苛,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她从来不允许三弟玩耍,每日都有被不完的时,做不完的事,学不完的东西,没饭吃也要学好了才行,学不好不是毒打,就是跪上一整夜。

    而他……每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每天有大把时间用于玩耍,小的时候,他一致认为,是因为母后喜爱他,所以才给了他这么多自由。

    母后对三弟的严苛,就如同是见了仇人一般,她的态度让上官玄钰一度认为,母后故意折磨三弟,就是看他不顺眼,所以才找各种理由各种借口,去刁难他打骂他。

    可是后来他发现,母后每次打了三弟,都会一个人偷偷的躲起来哭,每次小宫女给三弟悄悄带去的干粮,都是母后亲手做的,他擦的药,也是母后亲手给的。

    那时候……他忽然就迷茫了,为何母后那般心疼三弟,却要对他如此残忍,为何不让他如同自己这般,每天活的开心,随心所欲。

    后来他终于明白了,他觉得自己的想法错了,母后对他的宠爱,只是一种放逐,直到后来母后的目光放在他身上的越来越少,他才觉悟,原来不论你成才还是不成才,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她都无所谓了,好像永远也得不到她的注视一般,她对他永远只有一个表情,就是微笑的看着他,说:“钰儿做什么都是对的。”

    于是渐渐的,他开始羡慕三弟,他功课好,每日都有母后的亲自监督。

    哪怕下一秒有可能换来一阵毒打,或许又是会在后院满是荆棘的鹅卵石上,跪到双膝都快废了,整整一天没有东西吃,也跪的笔直……

    直到后来,三弟开始展现自己的才华,不论舞刀弄剑,琴棋书画,还是治理国家,都无一不侃。

    而他,十八岁开始纳妾,二十岁娶了王妃,又纳了几个侧妃,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成就。

    差距明显就出来了,之后,母后的身子越来越差,他常常陪在母后的身边,而她总是迷糊不清的拉着他的手,喊道:“孩子……我的孩子……”

    目光看着他,却是穿过他的眼睛,看到了另一个人般。

    直到母后去世,宫里变得越来越冷清,三弟常年在外奔波,操劳与政务之间,而自己只能带着几个妾室,终日在宫中饮酒作乐,兴致来了,就吟诗作画。

    日子也算是逍遥了,只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成为皇帝。

    当时父王病重,满朝文武百官,都是推选三弟为帝,而三弟长跪父皇榻前,声声都以立长为坚持,坚称自己一定尽全力辅佐二哥,最终将皇位,生生的推到了他的手上。

    登基为帝,上官玄钰就像是做梦一般,被推到世界上最高的位置。

    他还是一样过着风花雪月的生活,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三弟对他……就如同当初母后对他的宠爱一般,放纵到了极致。

    无论他做了什么事,都有三弟收拾,天塌下来……都有三弟顶着,若说三弟有心帝位,他倒是斩杀了不少,荐举他登基为帝的大臣。

    后来渐渐的,没人敢再提这件事,只是大家都将这个局面,隐隐的藏在心底,习以为常。

    也是渐渐的,他习惯了,习惯当一个无所作为的皇帝,因为什么事都不用管,所有问题都有人处理的好好的,好像……这个世界上,他倒是变成了多余的那个人,而他偏偏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

    偏偏,就是这样无法忽略的存在。

    上官玄钰知道,倘若他不是皇帝,没有这一身龙袍加身,没有权利与地位的光环,那他定会被世人遗忘,说不好,什么时候消失了,都不曾有人发现,不曾有人惋惜……

    谁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而落泪呢?

    “皇上……”颂钦幽幽的喊了一声,将上官玄钰从那无止境的哀愁中拉了回来,他没想到,他竟然是这般敏感,早就已经了解的这般透彻。

    听他的诉说,颂钦才知道……很多事情都是她无从得知的,恍然间才发现,一直以来……这样一个大咧咧的男孩身上,竟也有着如此深的悲伤。

    原来,再快乐的人,都有自己无法说出的过往,这种说不出的苦楚,不是高高在上,权力地位能掩盖的,再尊贵的人,都说他说不出的心酸。

    难怪,上官玄月会一口否决想当皇帝,难怪他说,看似得到了,其实失去的更多。

    患得患失,也是每个人一生都难以逃避的现实。

    “皇上,你不要这样,在我眼里,你并不比三王爷差。”颂钦笑了起来,轻轻的抱着他的手臂,翻过身,看着他的眼睛,笑道:“你比他乐观许多,平易近人,还有……三王爷心甘情愿为你操持这一切,这也证明了,你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吗?”

    上官玄钰呆呆的看着颂钦的眼睛,听着她道:“或许在治国方面,他却是比你有才华,但是我相信,倘若皇上愿意,定也可以成为一个好皇帝,因为你从来都不输给任何人,况且,如今的皇上就不是好皇帝了?国泰民安,国强民富,怎么能说是三王爷一个人的功劳呢,大家都是劳苦功高,而那一份让所有人将力量凝聚在一起,为国出力的,不就是皇上吗?”

    “有时,不是非要你做什么,才叫贡献的!”颂钦笑着,伸手去捏了一把上官玄钰呆愣的脸颊。

    吃痛了,上官玄钰才缓过神来,清醒了点,笑起来,眉眼间的忧愁被温暖取而代之,明亮的眼睛仿佛让他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一般。

    他一把抓住了颂钦调皮的手,叫道:“好啊,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朕的脸你也敢捏?”

    “哈,什么呀,刚才不知道谁愁眉苦脸,现在倒是摆起架子,晚了!”颂钦说着,伸手又捏了一下。

    然后叫上官玄钰擒住了双手,才挣扎不过来,被他死死的抱住,然后听他满足的叹了一声,道:“钦儿……你总能让朕舒心。”

    “恩,你也是。”颂钦嗯了一声,笑呵呵的闭上了眼睛。

    上官玄钰又回来了,哪怕在他的心底永远留下了一抹伤痕,但是又被更多的阳光所覆盖了,这样的感觉,真好……

    也许他不知道,但是颂钦明白,那双笑着的眼睛,从眼角到眉梢都充满了阳光般的笑,可却总能在她差点忘却的时候,闪烁一抹阴寒。

    相拥而眠,这是颂钦第一次没有任何防备,也是上官玄钰第一次,没有任何坏想法,只是这样舒适的抱着她,闻着她身上好闻的气息,这样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

    颂钦重获圣宠,就如同这冬日里绽放的傲梅一般,看似冷清,却是这冬日里最为艳丽的颜色,美的一发不可收拾。

    玖兰瑾沉不住气,将所有的嚣张都原形毕露了,这次也不敢再来和颂钦套近,之前她是听了皇后的话,以为接近她,就能套出不少消息。

    还说她有什么靠山,呸!一个风尘女子所生的浪种,从小就靠卖笑长大,能有什么靠山?

    竟也是让她白白费了那么多功夫,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不但什么都没发现,没有扳倒她,如今还让东山再起!

    甚至风头更胜从前,真是叫玖兰瑾气的肺都要炸开了,那日从火场脱离险境,上官玄钰看着颂钦的目光,竟是那般的痴情!

    那温柔的笑容仿佛成了玖兰瑾抹也抹去噩梦!

    那本该是属于她的,是属于她的!

    谁敢跟她抢,她定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

    上官玄钰大病初愈,基本上算是恢复了,受伤最严重的,该是上官玄月了,几日都没能来上朝,虽然并未堆积下什么政事,但也让人觉得堪忧。

    连颂钦也隐隐的感觉到了异常,这伤势再严重,也只是在手上,应该不影响他进宫的?

    所以在颂钦的暗示下,上官玄钰决定带着她一起,微服到上官玄月的王府上去探望探望。

    不过说是微服,这阵仗还是很大,只是所有人都着了便装,看起来,比大户人家更威风一些,走在街上,百姓也是纷纷避让,看着一群家丁个个表情凝肃,还以为是官老爷路过。

    到了三王府,管家迎了上来,对此,颂钦倒是感到稍稍诧异。

    不过是第一次来三王府,她竟是没想到他府上这般的大!与上官玹烨那安王府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但是院子没有颂钦想象中的那么气派豪华,壮观肯定是自然的,花园庭院处处都精致无比,小桥流水,凉亭楼台,奢华中又显示出一番柔情的景象。

    大部分装饰,都要比颂钦想象中……恩,温柔的多。

    她本以为像上官玄月那桀骜不羁的性子,家中肯定是要宫中豪华的,如今看来,倒是多了几分别样的雅致。

    管家带领着颂钦和上官玄钰穿过长廊,到了后院,院中有一池清泉,虽说这冬日略显冰冷,但是庭院内却是颓然,梅花,万年青,等冬日花卉数不胜数,也是将这后院点缀的春意盅然。

    小桥流水直通的凉亭,上官玄月就坐在里面,他们来了,竟也是不看一眼,只是静静的坐着,桌上的茶水冒着热气,也不见他喝一口,而是还手环抱坐那,冷着一张脸。

    上官玄钰看了颂钦一眼,似乎有些迟疑,究竟要不要上前,颂钦叹了一声,心中早就料到上官玄月的想法,于是只道:“皇上,你知道三王爷在气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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