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串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滋滋的油入肉香在空气中弥散。杨冰冰一点都不客气也不矜持地吃着烤肉,一张带着丝丝古典气息的脸庞上浮现出两团淡淡红晕。</p>

    苏亦凡也在吃东西,偶尔抬头看一眼杨冰冰,又低头继续吃东西。</p>

    两个人沉默地消灭了三十串烤肉筋和二十串瘦肉串之后,才把注意力转移到烤茄子上。</p>

    巨大的紫色茄子被剖开洒满辣椒粉和蒜蓉葱花,以炭火烤成淡黄色,无论是味道还是模样都相当诱人。</p>

    苏亦凡示意杨冰冰动筷子,杨冰冰迟疑了一下,从自己书包里掏出两张纸巾递给苏亦凡一张,这才小心翼翼挑起一一小块烤茄子送入口中。</p>

    苏亦凡还是想了一下才明白杨冰冰为什么会有一丝犹豫——茄子上有大蒜,女孩子当然要考虑自己吃完之后的口气问题。</p>

    纵然如此,杨冰冰还是表现出了和她外表身份都不符合的豪爽,让苏亦凡一阵意外。</p>

    消灭了烤茄子,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端起饮料中场休息。杨冰冰低头滋溜溜喝了半杯果汁,又用纸巾擦了擦闪着油光的嘴唇,这才盯着苏亦凡说道:“给我讲讲过程吧。”</p>

    既然杨冰冰做好了倾听的准备,苏亦凡自无遗漏地开始讲述自己的美国之行。</p>

    对于苏小轻方面的问题,苏亦凡尽量简化描述,毕竟轻国际真的细说起来太过惊天动地,只是简单说到自己在去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杨夫人送东西。</p>

    杨冰冰听苏亦凡说起在杨家门口的遭遇,脸上顿时浮现出难得的厌恶神色:“王放还是那么讨厌。”</p>

    苏亦凡心说能让杨冰冰露出这么嫌恶表情的人,想必平时的行为一定更加极品。</p>

    听着苏亦凡按继续讲述自己与杨夫人见面的细节,杨冰冰的眉头一直都没有舒展开来,紧锁着眉头的少女脸上表情凝重,苏亦凡尽量放缓了自己讲述的语速,依然看见杨冰冰的目光慢慢下垂,渐渐生出少许晶莹来。</p>

    于是苏亦凡停止了讲述,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抓起纸巾递给杨冰冰。</p>

    接过纸巾,杨冰冰拭干自己的双眼,眨眨眼盯着苏亦凡问道:“后来呢?”</p>

    “后来呢”是可以打败所有讲故事者的无敌金句,面对这无敌的三个字苏亦凡却没有慌乱,而是开始讲述自己和高黎之间的冲突,包括去爱马仕店头给大家买礼物的细节。</p>

    说到这里,苏亦凡从自己的书包中掏出那个爱马仕钱包盒子,淡淡乳白色的包装盒放在有点油渍的餐桌上,那坚强的白色像极了杨冰冰宁折不弯的性格。</p>

    “送给你。”</p>

    依然是苏亦凡的风格,没有任何花巧语言,还是让杨冰冰本该伤心的脸上浮现出惊喜表情。</p>

    “这东西……太贵了。”</p>

    杨冰冰清楚这个钱包的真实价格。</p>

    哪怕曾经被人用无数更珍贵的礼物包围过,此刻看到苏亦凡推到自己面前的小小钱包盒子,杨冰冰仍是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感动。</p>

    这种感动与金钱无关。</p>

    “我听说过一个故事。”杨冰冰双手放在盒子上,对苏亦凡轻声说道,“从前有一只狐狸,它喜欢跟老虎一起玩,老虎捕猎之后给会丢给它吃剩下的羊腿什么的,它过得很开心。后来狐狸因为意外腿断了,只能在树洞里养伤,住在那棵树上的松鼠跑过来给狐狸送吃的。”</p>

    “松鼠送给狐狸的是一些坚果,狐狸吃不饱,就抱怨说:‘这些东西都不够给我塞牙缝!’你知道松鼠怎样回答吗?”</p>

    苏亦凡摇摇头:“不知道。”</p>

    杨冰冰把小盒子拿起来,举在自己和苏亦凡之间。</p>

    “松鼠说:‘老虎给你一条羊腿,是它吃剩下的食物。我给你一把坚果,是我的全部。’谢谢你的礼物,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p>

    苏亦凡愣了一下,笑着对杨冰冰说:“这也是我听到的最好的收礼感言。”</p>

    “虽然贵重,我还是不要脸地收下了。”杨冰冰开了个玩笑,小心地把钱包盒子塞进书包,“继续讲吧,那个高黎我听人说过,没想到你会碰上他。”</p>

    苏亦凡开始继续讲述自己和高黎之间发生的矛盾,还有杨夫人约见他的电话。</p>

    听到这里杨冰冰已经明白了:“杨夫人如果出现在高黎面前,他一定会被吓得半死吧?”</p>

    苏亦凡想起当天的遭遇还有点心有余悸:“当时高黎的一个朋友拿着枪指着我,我的确要被吓死了。”</p>

    杨冰冰皱起眉头,一双好看的大眼睛显出怒意:“高黎太过分了,杨夫人没有替你惩罚他吗?”</p>

    苏亦凡意识到杨冰冰跟自己母亲的隔阂好像还是很深,宁愿用杨夫人这样的方式来称呼自己母亲。</p>

    “惩罚了,后来高黎来找我道歉,送了我一张卡。”</p>

    苏亦凡把那张银行卡掏出来,放在杨冰冰面前:“里面有美元和人民币各五十万,算是对我当时的精神赔偿。我本来不想接受,但是轻姐说这是我应得的,就让我收下了。”</p>

    杨冰冰生气地哼了一声:“高黎居然敢那么对你,让他赔偿你是应该的。”</p>

    “其实我知道当时哈维不敢开枪。”苏亦凡挠挠头,“不过还是挺害怕的,人的生命太脆弱了。”</p>

    杨冰冰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况也是脸色煞白:“真的是太危险了,那些人一激动什么事都干得出来。”</p>

    “他们总要考虑轻姐的立场。”苏亦凡对苏小轻还是很有信心的,“如果真的对我开枪了,我觉得轻姐会不顾一切对他们进行报复。”</p>

    杨冰冰自然知道苏小轻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虽然与美国方面没有太多联系,她的眼界依然高于很多同龄的年轻人,也知道一些商界八卦。</p>

    如果苏小轻觉得这份钱应该苏亦凡拿,那就是他应该拿的。苏亦凡现在能够如此坦诚面对自己,这让杨冰冰觉得很开心。</p>

    烧烤店里的话题各种混乱,两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聊什么都不会引起太多注意。在这样一个人人有牛吹的场合,就算有人说自己要收购微软都不会有人在意。</p>

    “如果不是因为杨夫人,高黎肯定不会这么补偿我。”苏亦凡说,“所以这张卡其实应该属于你。”</p>

    听到苏亦凡这么说,杨冰冰终于笑了,这一次她的笑容异常开心,笑容里没有丝毫芥蒂。</p>

    “不用给我,这是你应得的。”杨冰冰指了指自己的头,做了个开枪的手势,“如果有人拿枪指着我的头,我也会想要一点补偿。”</p>

    见苏亦凡还在看着自己,杨冰冰又垂下眼睛低声说道:“况且,我也不会要杨夫人的钱。”</p>

    “……”</p>

    这倒是让苏亦凡不知道说什么好。</p>

    两人于是开始第二轮征战,杨冰冰的胃口比苏亦凡预计的还要好一些,不仅尝试了几乎所有种类的烤串,还跟苏亦凡抢了点肉吃。</p>

    又是十几分钟后,杨冰冰用餐巾纸擦嘴,吃过辣的双唇愈发显得美艳动人。</p>

    “这么吃东西真开心。”</p>

    苏亦凡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想吃我随时都带你来。”</p>

    “真的?”杨冰冰眨着眼睛注视苏亦凡。</p>

    “真的。”苏亦凡认真。</p>

    杨冰冰莞尔一笑:“谢谢你,我现在开心多了。再对我说说杨夫人跟你第二次见面的事吧。”</p>

    …………</p>

    …………</p>

    听苏亦凡一字不漏地讲述了自己第二次与杨夫人见面的细节后,杨冰冰脸上的表情很平静。</p>

    也许是因为往事太久,也许是因为自己已经长大,杨冰冰在这一刻表现出了她最成熟的一面。</p>

    “你答应了替她保密,为什么还要告诉我?”</p>

    “因为你是最信任我的朋友,她不是。”</p>

    杨冰冰又一次笑了,这一笑她脸上的冰雪随即消融。</p>

    “谢谢你,所以那条项链现在在你那里?”</p>

    苏亦凡点点头:“我让轻姐帮我租了个银行保险箱,放在里面了。”</p>

    “我就知道她不会留下那条项链。”杨冰冰说道,“她太熟悉我了,而且已经掌握了你的性格特点,她也知道你一定会把这些话都说给我听。”</p>

    苏亦凡倒是不觉得意外:“这我也知道,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p>

    因为没有俗套地说出那句“无论如何她也是你的母亲”,苏亦凡没有遭到杨冰冰的反驳。</p>

    “对不起,还是把你牵扯进来了。”杨冰冰低头,情绪有些难过,“我以为她不会在意你的存在,没想到她现在会不顾一切通过所有可能的方式来改变我。”</p>

    苏亦凡当然也想到了,杨夫人只是云淡风轻地帮了自己一个小忙,已经让女儿有了一种欠了她人情的愧疚感。对于爱憎分明性格倔强的杨冰冰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难过。杨冰冰可以无视杨夫人的任何关心,但她不会忽略苏亦凡的感受。</p>

    想到自己与杨夫人见面不过两次,说话也只是寥寥数语,那个女人就已经掌握并利用了自己和杨冰冰的弱点。苏亦凡不免觉得成年人的思维方式真的和自己这些学校学生不一样,充满了让人无法言喻的微妙感。</p>

    “所以不管你有没有遇到高黎,她都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出面帮一下你。”杨冰冰叹息道,“不过这件事本身就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你去见那个可怕的女人。”</p>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苏亦凡征求杨冰冰的意见。</p>

    杨冰冰沉默了一下,抬头注视苏亦凡。</p>

    “不如你当我男朋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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