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玄寂离照例在批完折子后來到关睢宫,

    “万岁爷來了,万岁爷快请,”窦涟漪一听到动静,嚷嚷着飞了出來,

    玄寂离唇角不由自主地弯起如月牙,赶上一步接住她:“别跑,别跑,小心动了胎气,”

    “您还记得臣妾怀着孕啊,就敢把那么重的担子压在臣妾身上,一点也不心疼臣妾,”玄寂离不提还好,一提反招來她一顿抢白,

    他托着她的腰往里面走,一路哄着:“是朕失察了,哪知道后宫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让你受累了,來,朕给你揉揉肩,”

    后面,素云与秀珠看着堂堂九五之尊陪着小心,替主子捏腰揉肩,不禁相视一笑,

    及至进了屋,窦涟漪方收起玩笑,亲手替他脱下外衣,虽然身子一天天重了,但这样亲密的事她还是不愿意假手于人,

    “素云,你去泡一杯枫露茶來,”将脱下的龙袍递于秀珠,又吩咐素云上茶,笑着向他解释道:“晚上喝这个安神,”

    玄寂离只着了中衣,散漫地往榻上一歪,拍着身边的空位示意她过來:“别忙了,來,陪朕坐着说说话,”

    “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不知皇上能否答应,”她乖觉地挨着他坐下,顺势趴在他的肩头,吹气如兰,

    他侧过脸,脸与脸的肌肤似触非触,趁机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温声道:“什么事,说來听听,”

    “不嘛,您先答应臣妾,臣妾再说,”女人一边撒娇一边在他的身上轻噌,长而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着,双眼散发出迷蒙的光芒,小模样妩媚极了,

    他的心被她撩拨得荡气回肠,眸微微眯起,懒声而问:“到底什么事,你不说,朕可不敢随便答应,”

    “难不成您怕臣妾想当皇贵妃,所以不敢随便答应,”窦涟漪鼓着腮,嘟唇反问一声,

    玄寂离想都沒想,冲口而出:“皇贵妃非你莫属,只是时机还不成熟而已,何需你开口求,”

    她闻言,倒是呆了一呆,自己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哪知道他当真了,

    “臣妾沒这个意思,皇上千万别当真,”窦涟漪从他的肩膀上爬了起來,一脸认真地澄清,然后嘴一努,“好啦好啦,臣妾直说好了,臣妾是想替周夫人讨个封,皇上可否封她个美人,”

    “为什么,她是你的人,”玄寂离未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问,

    她知道,后宫拉帮结派是大忌,如果男人不是了解自己的为人,说不定已经勃然失色,

    “臣妾只是觉得她可怜,被人欺负成那样一直不敢吭声;加上后宫一向奉行明争暗斗,拜高踩低之人随处可见,臣妾偏要提拔那些老实本分心地仁厚的,也好将这后宫的风气正一正,”

    理倒是这个理,只是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讲究平衡之术,皇后刚刚吃了一记闷亏,若在这个时候再抬对方位份,搞得不好会加深后妃之间的嫌隙,

    故而玄寂离沉吟着不松口:“无功无劳,恐怕师出无名吧,”

    “她也算是皇上的女人吧,如今受了委屈,您替她作主不很正常吗,皇上,答应了吧,好不好,好不好嘛,”

    男人被她又是揉又是搓又是求的,心早就酥了,转念一想,女人从來沒为自己这么“牺牲色相”过,想想都觉得郁闷,

    “这样吧,不如朕临幸周夫人一回,如此,莫说封个美人了,就算是嫔妃也不是不可以,”他故意拿话逗她,

    “不好,”

    窦涟漪一听急了,反对的话冲口而出,

    “这倒是奇了,不是你要帮她抬位份吗,朕想來想去,只有这个法子最能服众了,怎的又不好呢,”

    看她着急的样子真真是好玩,玄寂离一双凤斜斜一挑,眼尾愈加地直飞入鬓,那股子说不出的风流肆意,叫她又爱又恨,

    “臣妾只是皇上后宫的众多女人之一,可四儿多么希望只是寂离的唯一,无论是身与心,”她黯然地垂下头,这个愿望只怕今生难以实现了,

    玄寂离默然地将她揽进怀里,她的心思他懂,可惜即便身为帝王,也有太多的不得已,遂扬声唤道:“李莲成,”

    “奴才在,请问皇上有什么吩咐,”守在门口的李莲成应声而入,

    男人抑扬顿挫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传朕口谕:夫人周氏温良端淑、知书达理,即刻起封为周美人,”

    “谢皇上,”

    她自他的怀抱里仰起精致的小脸,笑靥如花,双拳一抱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谢道,

    “你呀,朕要是不答应你,只怕你又使小性子,”玄寂离宠溺地捏了捏她略微有些翘,显得神气活现的小鼻头,

    窦涟漪故意怕疼似地一缩,笑得那叫一个贼兮兮:“臣妾哪敢使小性子,臣妾可是皇上后宫里最听话的女人了,”

    ……

    次日早上,众妃嫔依例齐聚在关睢宫,

    杜婉莹抢先发布好消息:“各位姐妹,皇上已经答允各宫例银涨三成,”

    “真的呀,还是婉妃有面子,谢谢婉妃,”

    三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大家听了自然高兴得紧,一句奉承引得众人纷纷附和,

    “臣妾就说嘛,婉妃出马断无办不成的,是谁昨儿个说不如求俪妃的,”这一句丢出,所有人心照不宣地看向尾坐的空位上,可怜的齐妃马屁拍到腿上去了,沒落着好不说还挨了一顿打,如今躺在床上下不了地呢,

    杜婉莹那叫一个得意非凡,眼神飞扬着扫过全场,忽然停在周氏身上,脸蓦地一沉:“大胆周氏,竟敢胡乱坐位,活得不耐烦了吗,”宫中规矩森严,逾越者轻责责骂,重责可处死,

    “回……回禀婉妃娘娘,”

    周美人吓得弹了起來,越紧张越是结巴:“臣……臣妾……”

    “好大的胆子,小小一介夫人,竟敢自称臣妾,來人,给本宫拖下去重责二十大板,”昨儿个窦涟漪耍尽了威风,听说后宫人人寒胆,今儿个也该轮到自己了,而且拿窦贱人的人作法,皇后娘娘肯定高兴,

    窦涟漪适时发出一声:“且慢,”

    “俪妃一向自诩公正无私,昨儿个连皇后娘娘的人都敢铁面无情,怎么,到了自己头上便不是那么回事了,”杜婉莹自恃抓到了对方的小辫子,对自己这一句反问满意极了,

    坐在上首的女人却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回答:“本宫忘了告诉众姐妹了,昨晚皇上口谕封了周氏美人,來人,有请李总管进殿宣旨,”

    此话一出,殿内一下子沸腾了,一时间议论纷纷,尤其是容温两位夫人,心中百般不是滋味,恨自己沒有抱住俪妃这根粗腿,

    杜婉莹又惊又怒,一來自己好不容易抢來的风头又被别人抢去了;二來,之前夏若桐晋升夏嫔的时候,宫中便有一种声音,说凡是与窦涟漪亲厚之人必得升迁,如今周氏无功无劳又未得临幸便破格晋了位份,更加佐证了这种说法,

    如此一來,往后,谁还敢跟俪妃作对,

    李莲成宣读完圣旨离去,各妃嫔不管是真心也罢假意也好,纷纷向周美人道喜,周美人默默无闻、受人欺凌惯了,乍然被众人围在中间,竟是手足无措,只知道一个劲地道谢,

    再看杜婉莹的脸色,青了又绿了,绿了又紫了,气急败坏却又无从发泄,终于呼地起身拂袖而去,

    “好啦,”

    窦涟漪淡淡一笑,发出一声,

    众人立即归位,刚才还纷杂的大厅一下子安静下來,所有视线都投向上方,静待示下,

    “皇上素來喜欢安分守已、贤淑温良之人,周美人便是证明,希望众位姐妹相互扶持,而非争斗不休,共同维护皇室繁荣稳定,”

    她落落大方、不疾不徐,却又端肃有加,隐隐可现不怒自威的气势,叫人莫敢不从,

    话一出口,众人自是齐声称颂,纷纷表示一定牢记俪妃娘娘的教诲,大家团结友爱,幸福快乐地生活在皇宫这个大家庭里,

    “很好,如果沒什么事,跪安吧,”团结友爱,幸福快乐,多么美好的字眼,她自是不信的,要的不过是大家一个臣服而已,

    在众人的跪拜声中,她扶着秀珠的手离开正殿,刚回到抱厦,便听见秀珠啧啧有声:“好漂亮的花樽哟,”

    窦涟漪走过去时扫了一眼,定窑特供的青花底琉璃花樽,可是稀缺得紧,随口问了一声:“关睢宫好像沒订过这个吧,”

    “是沒订过,内务府的小六子送过來的,说是管事花公公专门孝敬娘娘您的,”秀珠一边将一捧玉堂春插出疏落有致的造型,一边回复道,

    素云因笑道:“这位花公公可是皇后娘娘的人,一向不怎么把关睢宫放在眼里,如今定是被娘娘的威仪给唬着了,赶紧跑來献殷勤,”

    真的只是献殷勤这么简单吗,

    她这里刚刚闪出一丝疑问,外面响起一道尖厉的女高音:“窦涟漪,你也太张狂了一些,连本宫的东西也敢抢,”

    坏了,说事事就來了,

    窦涟漪缓缓而起,玉手递出,让素云托着自己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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