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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唯星身体无法自控地僵着,仿佛真的被他的目光牢牢钉在了原地似的。直到他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继而来到她搁在岩石上的那匹干毛巾上。

    干毛巾上搁着许唯星的手机和贵重物品,而她所谓的贵重物品,其实不过是一条一看就不怎么值钱的项链——

    许唯星眼睁睁地看着他因为认出那条项链而忽的紧锁眉头,惊得立刻就回过神来,她“哗啦”一声从水里站了起来,顺手就把就把手机和项链攥进手心。

    他眼睛亮了亮,对此事有积分欣喜的:“怎么还戴着?”

    许唯星装傻:“什么?”

    “你说呢?”

    许唯星狼狈地上了岸,一手紧攥着裹在身上的浴巾,一手藏到了身后,难免有些心虚。

    而卓然眼中那一星半点的欣喜,夜很快消融在了他接下来的这句话里:“而且我明明记得,你是当着我面扯断它、随手扔了的。”

    他笑了一下,笑得还挺讽刺。

    是啊,谁说不是呢?许唯星也觉得讽刺,当时的自己只是觉得,一条破项链而已,一段注定要结束的感情而已,它能战胜什么?能战胜自己父母的强烈反对么?能战胜她当时刚起步的事业么?能战胜那时候已经心心念念地想让许家帮忙买房、买车、安排工作、再把卓然那不学无术的哥嫂一家都安排到城里来的、卓然的母亲么?不能……

    而当时卓然自己在干些什么?明明已经申请到了南加州的学校和奖学金,却拖到最后一刻才告诉她,轻描淡写地一句话:“愿意跟我走吗?”

    去那儿干嘛?喝西北风么?他其实压根没替她着想过——终于,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索性能扔的都扔了吧,项链如是,感情亦如是……

    许唯星不说话,他便只是静静地、审慎地打量她的脸,前一秒还仿佛要透过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象读出她的内心,下一秒却突然毫无征兆地伸手,一副要夺下她藏在身后的东西看个究竟的架势,许唯星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池边的岩石本就陡峭,许唯星一个没站稳,直接往后栽了下去。

    卓然急忙伸出援手,却仍旧来不及捞她,眼睁睁看着她跌进了池里,“哗啦”一声,压起的巨大水花把岸上的他从头到脚浇了一身。

    ***

    许唯星真真正正成了伤残人士。唯一还能聊以自`慰的是,另一位湿身人士比她好不到哪儿去。

    浑身湿透的卓然背着崴了脚的许唯星,狼狈不堪的二人缓慢地前行。来时不过十五分钟的山路,如今走了近半小时还没走完,许唯星趴在他背上有些自怨自艾地想,待会自己和卓然以这副样子回到住处,被人看见了该怎么解释?还没想出答案,已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然后他就笑了。

    他还笑!他还有脸笑??手机泡水废了,项链也没找回来,脚还崴了,这一切罪魁祸首都是他,许唯星内心身陷极端的不平衡时,他突然带着笑意道:“你怎么打喷嚏还跟项少龙似的?”

    当年的项少龙还没有如今这么体肥傲娇,而他们捡到项少龙的那晚,项少龙那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她的轮胎底下躲雨,冻得瑟瑟发抖,猫儿眼的清洌中透着惧怕,他们带项少龙去看宠物医生,项少龙就窝在手术台上一个劲儿地打喷嚏,卓然就笑:“这猫怎么打喷嚏的声音和你这么像?”

    都说物似主人型,确实有那么一段时间,许唯星觉得这猫越养越像她,比如都喜欢枕着某个人的腿看电视,比如都喜欢某个人摩挲脖子后面的那一小块皮肤,又比如……只不过在他走后,项少龙的成长轨迹就完全偏离了,最终成为了脾气差身材更差的猫霸,张苒就特别不喜欢项少龙,用张苒的话说,就是她总觉得项少龙看她的时候是在鄙视她……

    又想到不该想的地方去了,许唯星自我检讨着,再度默不作声。

    卓然仿佛参透了她的心声似的,突然开口:“许唯星。”

    好似接下来的话有多么难以启齿,他叫了她的名字之后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不语,许唯星难免神经紧绷:“恩?”

    他像是下定决心,几番犹豫,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很高兴再见到你,真的。”

    卓然的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

    这算和解么?

    在彻底撕破脸的五年之后,用这么一种轻描淡写的方式把积怨都了了,这似乎才是一个成年人该有的态度。毕竟就算没了感情,但起码没有因为曾经爱过彼此而成为仇人,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圆满,许唯星承认自己心里是隐隐的松了口气的——

    当然,但这是在卓然顿了顿继而忽地话锋一转之前——

    “但是,”卓然回头看她,她的脑袋就趴在他肩上,一时不查间已是四目相对,卓然就这样看着她的眼睛,特别真挚地说,“你似乎真的重了不少,我原来背你没那么吃力。”

    片刻前还因为他状似深情的凝望而不由自主地愣怔,下一秒许唯星只觉得旧的积怨没了,新的积怨又生——

    他!竟!嫌!她!胖!

    ***

    素质拓展的第一天就这样在许唯星的命途多舛中结束了,许唯星可不想第二天脚踝肿得更难看,晚上的篝火晚会便提前告假。

    其他人都是累了一天,彻底放松一晚,许唯星呢,就只能面对一台电脑,继续把工作给做完。

    手机废了,sim卡还能用,许唯星唯恐错过了公事电话,向素质拓展中心的人借了部旧手机暂时这么用着,只是,至今,手机一次都没想过,真的好似她已被全世界遗忘。

    最后合上电脑,便是彻底的长夜漫漫了,她住二楼,如今一站起来,就透过窗户望见了远处烧得正旺的篝火,就算听不见声音也完全能想象那一隅有多少欢声笑语。

    许唯星看了一会儿,默默地把窗帘拉上,无所事事之下想到下午某人的嘴脸,便不由自主的、就算一瘸一拐也要挪到穿衣镜前,山下前后地打量自己。

    许唯星又是掐腰又是侧身的,最终得到了满意的结论:竟然说她胖了?呵呵,眼瞎。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穿衣镜就安装在门边,许唯星顺手就把门开了。

    不成想门外竟站着一伙人。

    都是这一期素质拓展的学员,看样子夜都已经喝到了微醺,一个个面色红润泛着酒气,也不毕恭毕敬地叫她“许经理”了,直接:“副领队,我们和领队接你来了。”

    所谓领队是谁?不就是站在她对面,惬意地插着兜的卓然么?

    果然说曹操曹操就到,她刚才还在心里满意地骂着某人眼瞎,某人就双目清洌地出现在她面前。

    看来唯一没喝酒的就是周协理了,语气里没带醉意:“许经理,你晚上都没吃东西吧?正好一起去吃点东西。那儿特别热闹,都玩疯了。”

    嗯,许唯星心里默默点头,确实都玩疯了,她对面,除了卓然以外的其他人,都被糊了一脸的碳灰。

    许唯星却还有忌惮:“可是我的脚……”

    卓然虚咳了一声打断她:“我们今天的素质拓展项目考验的是大家什么能力?”他问众人。

    众醉汉顿时异口同声高呼:“团队合作能力!”

    卓然一挑眉,慢条斯理地:“那还等什么,上吧。”

    等许唯星读懂他这话的深意时,已经晚了,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突然就冲上来两个男生,一人抬她的手,一人抬她的脚,硬是把她架了起来,双脚顿时离地,许唯星刚吓得一声低叫,那两个男生就已经把她架去给了最后的接手人——

    卓然不费吹灰之力地从那两个男生手中接手了她,就这么将她打横抱出了房间。

    卓然土匪似的振臂一呼:“撤。”众人浩浩荡荡跟上,许唯星就这么被他们掳走了。

    ***

    许唯星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喝得微醺,她靠着身后的柱子缓一缓,有谁拍了拍她的肩,许唯星没力气索性头都不抬。

    “我去给你倒杯水?”应该是拍她的那人说的,许唯星满嘴酒气,不想说话就只是点了点头。

    直到那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许唯星才迷迷糊糊地想:这似乎是……卓然的声音。

    可当她“嚯”地抬起头来,身边已经没了踪影。

    再放眼一望,面前的空地上,年轻人们还玩得很嗨,追逐打闹,拼酒玩乐,再反观一下自己,许唯星只叹:哎,老了。

    有陌生的手机铃声传来,许唯星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期期艾艾地摸了一把衣兜,才想起自己用的是临时手机,自然也就是陌生铃声了——果然,30岁一到,记性也不好了。

    许唯星歪头靠在柱子上接听。

    “你手机怎么一直关机啊?”是晟峻的声音。

    许唯星捏了捏眉心:“掉水里了。”

    “……”晟峻的声音难免紧绷了一些,“人没事吧?”

    许唯星“嗯”了一声。

    他这才放心:“那我可以问了。”

    “什么?”

    “你还爱我吗?”

    许唯星还以为自己听错,勉强地支起身体:“你抽风呢?”

    “温泉公馆里玩游戏呢。”

    许唯星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挪到僻静处,吹了会儿冷风,许唯星觉得酒气散了一些,才继续道:“你是三十岁,不是十三岁,还玩真心话大冒险?”

    “三十岁怎么了?就不允许我保持童心了?你就说吧,爱不爱我?掂量着回答,三大杯杰克丹尼等着我呢,纯的。”

    许唯星权衡了五秒。最终还是嫌他麻烦,应付了两句:“爱哦爱哦。”

    立即换来电话那头晟峻的一声“啧”:“别这么敷衍行么?”

    许唯星习惯性地撇撇嘴,这才调整语气,尽量让声音显得真挚些:“我还爱你,真的……”

    终于,晟峻满意地挂了电话,挂机前的最后一刻,许唯星还能听见电话那头、晟峻的朋友们嚷嚷着:“你这是违反游戏规则啊,她知道你在玩大冒险,当然向着你啦!”

    许唯星收起手机,调头准备往回走,却是猛地浑身一僵。

    她身后的石阶上,静静地放着一杯水。

    谁趁她讲电话的时候,把水放在这儿的?放在这儿了,怎么又不吭一声走掉?许唯星完全不敢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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