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就这么大个地方,着实无处可躲,寒漪双手遮在他头顶上担心雨水会浸入他的伤口。

    夜无殇扶着壁沿略显吃力地站了起来,寒漪已经被雨水淋的不像样了,还一直为他挡着雨,让他好不心疼。伸出另一只没受伤的胳膊想罩住她,却被她给推了开来。

    “我没事,你还受着伤呢”

    “要淋一起淋,让你这么挡着我做不到”

    狭小的山洞里两人僵持不下,一番拉扯,寒漪竟把夜无殇给推到了……

    夜无殇左手横在岩壁上肩膀吃痛,五指深陷墙壁的洞穴中,他正要收手去抚肩膀,五指刚离开岩壁,但听机关转动紧接着狭窄的山洞从中间移向两边。

    “无殇……”寒漪大叫,抓着他的手和他一起栽进山洞内室。

    “没想到小小山洞尽藏有如此机关”

    “不错了,这个山洞又大又宽旷还能躲雨,就是……看不到你”寒漪在黑暗中摸索着夜无殇。

    “我摸到了干柴火”夜无殇道。

    寒漪叹息,“我带了火折子可是被雨水打湿了”

    “可以钻木取火”

    夜很黑,木材摩擦的呲呲声在黑夜中频频响起。雨一直在下,几乎听不到外界的声响。

    “无殇……”

    “嗯?”

    “你为什么拉着我的手,却又不动呢?”

    “我在钻火,怎么可能拉着你的手”

    蒙蒙火焰忽然燃起将整个黑暗的山洞照亮,寒漪看清了勾着自己手指的‘手指’——竟是一截森森白骨。

    啊——————!!!

    夜无殇扔了木钻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带入怀中,搂着她颤颤的身子,轻声安抚,“别怕,没事的”

    手指搭在他的肩胛上,有些粘腻,他的伤口又裂开了,血腥味唤回她的理智。寒漪咽了咽口水,连余光都不敢落在白骨上,抬头望着脸色发白的夜无殇,担忧道,“你的伤口又裂开了,我帮你清理”

    夜无殇没有说话,阖上双目由她清理着自己的伤口。

    之前绑在他肩上的布条已经沾满了血,寒漪小心翼翼地撕开他的衣服。血已经凝固沾住了布条根本不易撕下来,“你忍着点,衣服沾在伤口上,我必须把它撕下来”

    夜无殇轻轻地点头双目依旧紧闭着,寒漪咬了咬牙,用力揭下沾在他伤口的布条,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伤口汩汩流出,他的身形微动一下,如扇的长睫颤动竟牵动起寒漪的心来。

    寒漪心口一痛,撕下自己衣裳上的湿布条擦拭他伤口的边缘,“一定很痛”

    她的手被他握住,薄凉的气息喷薄在她耳廓,“只有看不到你的时候我才会痛”

    只有看不到她的时候,他才会痛。蜉蝣之爱很短暂,短到刹那也成了永恒。

    不论六年之后会怎样,现在他们还是快乐的。

    围着堆火寒漪轻轻地靠在他怀里,十指相扣,“我不会离开你,我要你天天都看到我,看到烦了为止”

    只有看不够,何来看到烦。夜无殇食指弯曲,在她鼻尖上轻点了一下,两人脑袋宠溺地相碰了一下。

    火光将山洞照得晕黄的、暖暖的,两人湿透的衣裳已经烘干,这才再次注意到火光对面倚靠着墙壁的白骨骷髅。

    寒漪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紧扣着夜无殇的手朝白骨走去,已经没有初见时的害怕。很奇怪,以前她是从来不怕这些遗骸的,一定是山洞的关系。她抬头望了望山洞,除了进来时的那扇石门,其余几乎没有棱角,山洞构造很是古怪。

    地上躺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就落在白骨左手边,看这阔大的骨骼极其骨色应该是位久经沙场的将士。果然,白骨身后一堆草木狼藉中甲胄和头盔显现。

    夜无殇正要拨开那堆狼藉,寒漪猝不及防的倒在他怀中。

    伸出手迅速抱住她的身体,紧张摇晃“寒漪!你怎么了!!”

    寒漪缓缓睁开眼,面色潮红,喘息粗重。他受了伤,她不想给他增添负担,离开他的怀抱便手抚着起伏不定的胸口,沉重喘息,“我心里难受,莫名的难受”

    “先坐下来休息一下”夜无殇扶她坐在一旁的石阶上,抬起衣袖替她轻轻地擦拭掉额间的细汗。

    寒漪拉下他的手,抚平他眉宇间的川字,俏皮道,“我没事,你不许皱眉了,快去看看那堆杂物吧”

    夜无殇点点头,又淡淡看了眼白骨,这才走至杂堆。

    杂物被掀开,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甲胄包裹的锦盒上,锦盒很是小巧,华丽又精致,上布满金丝银线勾勒出的图案,其中金丝勾的梅花深深地映入夜无殇的眼眸中,这不是……这不是母妃的锦盒么?!

    母妃喜爱梅花,很小时的印象便是她用金丝绣梅花,栩栩如生熠熠生辉,放眼天下绣梅功底无出其右。

    夜无殇略带慌乱地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沓折了多道的信纸。寒漪看着他一层一层地将对叠的纸张打开,幽深冥黑的双眸由最初的紧张变作阴戾,阴戾中又镶了几分狠色,复杂尤盛。

    “无殇,那信上……写了什么……?”寒漪见他面色不霁,也跟着担心起来。

    夜无殇看着她清澈的双眼,心中一阵钝痛,犹豫之下终是将实情说了出来“这信是写给母妃的,这具遗骸是……你父亲”

    “我爹……?”

    他将信递给她,她伸手去接,勇气在刹那散失,双腿一软跌坐回石阶,纸张飘飘而下,墨黑的字迹在瞳孔中不断放大,直到眼前一片漆黑。寒漪扶着墙壁弯下腰将地上折痕重重的信纸一张一张地捡起。

    那是与巫灵国的最后一战,寒铮虽赢了战役,却没能活着回苍冥。兵旗十二部共由三位将领掌兵,即马世荣、荆度辉和刘长役。其中刘长役已经叛变,早已被福王收买,战后倒戈暗杀寒铮。寒将军腹背受敌逃至断崖泉也就是现在的玉斛山庄,再具体点就是夜无殇还寒漪现在所待之地。

    玉斛山庄是夜无殇所建,当初也只是隐藏在瀑布后面的一片荒泽,因其地势隐蔽所以刘长役一直没能找到寒铮,也因最初的荒泽没有食物没有药材,寒铮最终被困死于这座山洞。

    云家世代居于漓江,寒漪当初寻找游少明的那条街上就有一座荒弃的宅子,那就是云家旧址。只因当年贾皇后不间断的暗杀,这才使得他们由喧嚣的街市不停地迁移,直到夜无殇找到断崖泉并建立了世外桃源一般的玉斛山庄。

    这封信是写给云锦瑟的,却非残喘于山洞而作,而是早早便已写好只待交到她手里。信上写了寒铮的一生,他这一生只爱过两个女人,一个是常伴君王侧的云锦瑟,另一个便是寒漪的母亲洪静怡。

    那日他弱水毒发癫狂欲杀害马世荣,洪静怡给了他一刀之后带着仅四岁的寒漪畏罪潜逃,寒严确实将他安葬了。可是他当时并未死,最后从墓中爬出。

    他不怨任何人,只怪造化弄人,后来得知洪静怡和寒漪被傅丞相收留便也了却了心中牵挂。既然在她们眼中他已经死了,那便让他永远消失,带着未寄出的信和最后的回忆来到漓江。

    信的结尾是用血写的,应是在这山洞里咬破手指而作,结尾说福王诈死与刘长役暗中勾结陷害他,冥河弱水便是福王的‘杰作’,祭坛的坛主就是二皇爷福王殿下。

    这沓纸张承载了寒铮一生的沉浮如千斤重铁压在寒漪心上,令她心中窒息。娘以为自己误杀了爹而悔恨终身,哥哥也因爹的死一生活在仇恨里,到头来竟是这样的结局。

    “无殇……我心里好难受……”寒漪捂着胸口,悲愤在心中翻涌仿佛下一刻就将喷涌而出。

    在她跌倒之际,夜无殇一把将她揽进怀中,冰凉的手掌不停地抚上她纤瘦的脊背,清冷的言词无不透着咬牙切齿的恨绝“你放心,我定会为你爹报仇,刘长役、二皇叔,一个也逃不掉”

    “我好累”寒漪半迷半惑地望着他坚毅的侧脸,沉重的眼皮终于垂阖睡了去。

    若非掉入山洞机缘巧合下看到寒铮的遗书,他怕要一辈子被蒙在鼓里。福王竟是诈死,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那位‘伟大’的二皇叔在背后筹谋策划。母亲冤死,云家被毁,冥河弱水,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二皇爷的杰作,估计傅瑾言也是他计划中的冰山一角,利用傅瑾言牵制夜岑焕,二皇爷果然好手段,将他们耍的团团转。

    雨一直下,没有一丝停歇的迹象,外面的世界被落雨嘈杂隔的彻底。夜无殇脱下外衣包裹着寒漪,两人卧在堆火旁静思浅寐。

    一群脚步声嘈杂胜过雨声,游少明和云端等人撑着雨伞打着灯笼汇聚后山找寻夜无殇和寒漪的踪迹。

    “二哥,嫂子,你们在哪里!”

    “王爷,王妃”“表哥”“寒漪姐姐”……

    “都找了十几遍了还是没有无殇和骁骁的踪迹,云大小姐你确定你的暗器设在这里!”游少明又是着急又是讽刺,指着那个灯笼探下看不到半个人的山洞。

    云端抿了抿嘴,无辜道,“我记得就是这个洞,这个山洞是现成的,我也就在里面加了……一支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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