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酌一会儿,她蓦然问道:“昝公子,你当初为什么离开昝府呀?”

    然而,这句话传到他的耳畔,就像是落入深渊,深邃的双眼像是与霜雪的并溶。

    回忆起往日点点滴滴,对于某些人来说都是个致命的打击。

    良久,他才舍得抛给她一句不冷不淡的话,若隐若现的疏离:“这不关你事。”

    废话,她知道不关她事。

    兔起鹘落之间,她蹦跳到他的正前方,堵住他的去路,完全忘记昝箖绥是个狠人这件事:“我有权利知道未婚夫经历过什么。

    所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昝箖绥不想理她,绕过她身侧,悠悠走着还附上一句:“那你从严吧。”

    “好呀。”她很乐意,眉梢染上浓郁的笑意,直接走过去揽住他盯着胳膊,贴的很近。

    这就是她的从严方式。

    看着这个狗皮膏药似不要脸的女子,真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并不喜欢,也不习惯这种行为的昝箖绥必然是会推开她的。

    冰冷的手掌覆上她的手,慢慢将她与自己分离:“你是来谈情说爱,还是来还乌府清白的?”

    你还真是浪漫的终结者。

    “不可以都要吗?”

    冷若寒潭翦瞳盯着这张漂亮的脸蛋,徐徐都风拂过他那如同刀削都脸颊,分外朦胧,他直言心里话:“贪婪。”

    乌悯嘟嘴,居然还有点不服:“你好凶哦,阮小将军就不会这样。是个实打实的暖男。”

    他垂眸,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很是赞叹,但却透着冷意:“属实,我即便披上十件披风都未必如此暖。”

    有点情敌意识好不好啦?

    续凫截鹤这个道理,她是很清楚的,所以也不为贪图那点好感度而急着往上凑。

    和昝箖绥聊天,说不忐忑是假的,梦里似乎确实是出现过昝箖绥这样一张脸庞,有几分相似,她也不敢妄下定论。

    他是否已经死过一次了,是否折磨过她,归宿是何,她都不知道,像只无头苍蝇。

    睚眦必报这个词说难听点就是小肚鸡肠。

    她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人,不会原谅任何伤害过她的人。

    传闻,昝家独子昝箖绥残忍、凶狠,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在背后也用过不少,是个人人畏葸的人物。

    但如若梦里的人是假的,她可以考虑和他交个朋友。

    这样,薰莸不同器,好险她们是同流合污。

    他们来的是张锡的书房,张锡不喜欢看书,就是觉得特别彰显文化,索性就下手买了堆积如山的书。

    虽然不怎么来书房,但素日里还是叫人好好打扫的。

    张府落魄,此刻落上了些灰尘。

    昝箖绥先行踏入门槛,书房被打造的很是巧妙,虽有些空荡,但是几株花草镶嵌其中,愈发好看。

    周围弥漫着书香气,乌悯提着裙摆,绕着书房走了一圈,毫无线索,也毫无头绪。

    和普通的书房是无差别了,书房应该是没有什么可疑信息了。

    一桩杀人案,不能直接调查出嫌疑人,只能循序渐进,慢慢来。

    只能对着这个书房慢慢查,她扭头看向盯着书架出神的昝箖绥,然后自己径直去了另一边书架。

    乌悯看着摆放整齐的书籍,细细看着有没有异样,她目光落在书架上,不由得勾起唇角。

    这老东西,还私藏禁书呢。

    而且还摆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他是不是笃定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乌悯只想说:真的弱智。

    她目不转睛打量着那本书籍,刚想抬起手去拿书籍,皓腕和书籍近在咫尺的时候,手腕被冰冷的东西桎梏住。

    乌悯愣住,看着牢牢捉紧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是个骨节分明的手,寒冷的气息如霜飔覆上来。

    后背不知何时被对方冷冰冰的胸膛贴上,隔着妙鬘与衣裳,那股来自于他独特的香味扑面而来。

    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他起起落落的心跳声。

    她惊愕抬头对上昝箖绥深邃的眼眸,仔细看可以看到他翦瞳里遍布暗沉的血丝。他眉头紧蹙,嘴唇抿成直线,变得狠戾:“别乱碰。”

    他眼里倒映出她的脸颊,她的靡颜腻理。

    她哭笑不得,绛唇轻启,会错了意:“不可能有机关的啦。”

    不过就是一本书,张锡那玩意还不至于在这上面布下机关。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语调一如既往,浑身散发着刺骨的冷意,隐隐约约透露着疏远的意思。

    “禁书呀。”她眉眼弯弯。

    他微微眯起眼眸,松开了桎梏住她的手,很是轻蔑:“知道还碰”

    碰一下又不犯法呀,为什么不可以。

    乌悯有些疑惑,如坠雾中:“碰一下皇帝还能砍我头不成?”

    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有些好笑看着她,慢悠悠给她解释:“内容,少儿不宜。”

    “……”

    这本书就是因为内容过于不可描述,情欲扭曲,道德薄浅,尺度过大,所以被下令封禁了。

    “可是我不小啦。”敢情他是嫌弃自己还小呢?她蹙眉,鼓起微粉的两腮。

    闻言,对方垂眸,看着只到自己胸膛的人,冷意翩飞:“没有自知之明。”

    说罢,不再理会她。

    这里是找不出线索了的,昝箖绥也懒得把禁书上交给皇帝,这不是他独特分内之事。

    也并不想在这里逗留下去。

    可能是身边有个人一直在嚷嚷,让他有点烦躁。

    她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孤傲的背影,缓缓凑近他问道:“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张锡书房里会有这个吗?”

    昝箖绥一脸无语,斜眼看她:→_→

    “我为什么要好奇”

    “他在你眼里不是霁月风光的一个人么?”

    然而,她的耳畔并没有得到他的回复,于她而言,像是在默认。

    是的,张锡在他心里就是霁月风光的人,而她就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昝箖绥是这样认为的吗?

    “张锡才没有你想的那么雪胎梅骨。”她解释道。

    感觉他不信,她佯装委屈,补充了一句:

    “他还觊觎过我呢,我不答应他他就强来,害得我那日在青楼险些……”

    “他那天就是用那双肥胖的手,捉着人家的手腕。”她抬起皓腕,慢慢比划着那天都动作,演得像只无辜的兔子。“喏,就是刚刚你捉我手的地方,是他碰过的。”

    她这个惨卖的一语双关。

    “没不信。”昝箖绥扯扯嘴角,他不喜欢她在他面前装可怜,他不喜欢哄人。

    但眼前人是未婚妻,别无他法。

    乌悯也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人,点到为止,况且自己要真是无理取闹,昝箖绥理都不理直接走人。

    昝箖绥跨出门槛,乌悯紧跟其后,心里乐滋滋都回味着他刚刚说的话。

    这里没有线索,就应该回去原地集合。

    沿原路回去,途中,她小心翼翼问道:“张锡的死状是什么样的呀?”

    “被刀刺死。”

    “……”这不废话嘛。

    就这样,一直回到原地,他们也没有再说话。

    但是似乎一群人都没有找到线索,他们决定再次分道扬镳,各找各的,这样迅捷一点。

    张府没有找到,那就去另外遇害的几家,慢慢搜寻下来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所以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分道扬镳。

    乌悯自然是乖乖的跟在昝箖绥后面,论武功,论智商,论感情,似乎都是昝箖绥更胜一筹。

    倏忽,她脑子灵光一闪,想起以前的一件事:“昝公子,你和郡主关系很好嘛?”

    咋箖绥垂眸看她,只见她眨巴眨巴,略微动人。

    苍穹叆叇,骤然下起霡霂,这场雨来的猝不及防,像是崩断的琴弦,雨水从下滚落到沿边,地上晕开圈圈如指纹般的涟漪,水波潋滟。窗户被吹得摇曳,吱呀吱呀叫着。

    昝箖绥眼神迅捷,捕捉到对面挂罥的黑色金丝楠木匾额,细雨朦胧中可以看见客栈两个字,随即扯着乌悯奔现最近的客栈。

    衣袖飒纚,发梢扬起,如同墨水坠落在纸张上,成为在这氤氲景色里最完美的一笔。

    乌悯身上半湿不湿的,昝箖绥也没好哪里去,但是他没乌悯矫情。

    她撇撇嘴,头颅低垂着,试图捏干衣袖垂涎欲滴的水渍,想到方才的问题无得回复,便有些叹气。

    “没。”

    耳畔突然传来轻描淡写的一个字,于她而言,却缱绻温柔。

    耳边簌簌落下的溅水声,都很渺远。

    昝箖绥他说,他和郡主关系不好。

    其实,乌悯只是犯了大多数人都有的毛病,就是明明不喜欢一个人,但却忍不了他喜欢别人。

    说是占有欲,也不算。说是自私,也不算。

    昝箖绥推开披绣闼(1),慢悠悠踏步进去,乌悯也跟上。

    她心里突然警铃作响。

    这里,好像她和程邪来过。

    还来不及思索什么,耳畔蓦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她直直看过去。

    “哎哟,姑娘你又来啦?又带着你相公是不是?上次见他就格外宠着你,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呀。”

    或许是颜值格外突出,只一趟,便让老板记住了。

    乌悯:“……”

    真的会谢,你看准点再夸好不好啦?他和程邪一点也不像!

    她盯着他冷峻料峭的侧脸,眼神阴翳,只见他脸上的笑容迅速敛去。转而变成阴恻恻的寒意。

    看吧,这就像是给相公佩戴翡翠色的帽子,还被当事人知道。

    “你误会啦,上次那个只是下人,这个才是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她解释道,生怕解释迟了昝箖绥都觉得她在狡辩。

    “喔哦……还挺可惜。”店小二若有所思点点头。

    可惜个头呀。差评!差评!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她来这里只是避雨的,不是来吃东西的,何况她身无分文,昝箖绥应当也是不愿替她给的。

    “上招牌菜。”似乎也是觉得不好意思贸然停驻在这,昝箖绥淡淡突出一句话。

    闻言,他道了一句“好嘞。”便退下了。

    乌悯懂昝箖绥的想法,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一起,毕竟来酒店饭店不吃东西,怪尴尬的,所以也没说什么。

    二人坐在位置上,不久,便有人端着饭菜上来了。

    尝了几口,注意到昝箖绥一直在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果不其然,他当真是怀疑她的:“你此番前来当真别无他想”

    昝箖绥不信她,亦或是有所顾忌。乌悯就像是蛰伏的野狼,不知何时,会爬起来撕咬你一口。

    乌悯来得蹊跷。

    按所有人而言,乌悯不值得信。

    言落入她的耳畔,心中一颤,蹙眉望向他。转瞬又睫毛低垂,她折断箸,笃定道:“我折箸为誓,不曾动歪心思。”

    昝箖绥缄默,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担忧她另有所图,而这个所图并非她一人可逞强的。

    “你动什么歪心思,我不管。”昝箖绥语气复杂,凌厉的感觉转瞬即逝,再而掠过几分柔意。他有些吊诡,如覆寒冰:“但,心思别打到我头上。”

    聚集的水滴从屋檐滚落,在水圈上荡起涟漪,落叶翩跹,没入满城的氤氲里。

    “……”

    倘若我偏要呢?

    和昝箖绥保持婚约,是权宜之计。乌悯迟早有一天,要解除婚约。

    心思既然能动到他头上,自然也不是什么情情爱爱,她的心思,比常人坏。

    所以,推测下来,昝箖绥不可能任她摆布。

    昝箖绥把箸给了她,也是不曾料想到这人为了让他信任自己,竟然折箸为誓,属实好笑。

    “你不要了吗?”

    “我不如你,馋猫。”昝箖绥微微一笑,他素日里表情无变化,阴冷的很,但此刻笑起来与往日有所不同,不显瘆人,反倒诱人。

    有种冰山的花苞千年总算舍得开花了的感觉。

    啧啧啧,色诱。

    乌悯梢愣,托着下巴,胳膊肘矗在桌子上,眉眼弯弯看着昝箖绥:“昝公子,若是能多笑笑便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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