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广举老于世故,奸猾过人,他的两只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陈忠孝,他似乎窥探出了陈忠孝的内心世界。他暗自一笑,使眼色给陈父。陈父点点头。

    赵广举又背着陈忠孝,用手指指点点的给陈父看,陈父用手捋了捋大背头,这是他们的暗号。

    陈父放下酒杯叹了一口气:“今天,我也特别高兴,喝了不少酒一点儿也没咋地。为啥呢,就是我三儿子病好了,回到我身边来了。唉,可是呀,我一想啊,心里不是滋味。这是为啥呢,三儿子有病,我去的不多,照顾的不好,我这当爹的,越想啊,越难受。”老头说着还掉下了几滴眼泪。

    陈忠孝见老父亲如此,说的话,是那么真诚,流的泪,是那么痛心,就有点动容说:“爸,你别难过,我不怪你们哪。”陈秀莲说:“爸,你这是干啥?咱们去的少,照顾的少,不是有原因的吗?不是咱们心里没三弟啊。”

    赵广举也看看陈忠孝说:“是啊,爸,三弟不是在他老丈母娘家吗?咱们去也不大方便。”陈父擦擦眼睛说:“可不是咋地,你说在人家老丈母娘家,老丈人还没在家,忒不方便。你去了,又是做饭又是买酒,非叫咱们吃喝,我觉得也太麻烦了。本来老三有病就够肖老太太和肖兰他们呛,所以,我和你妈合计,还是少去的好,也不叫你们去。我和你妈心里急得什么似的,唉,唉,明白的呢,体谅我和你妈的苦衷;不明白的呢,还以为我们眼里没儿子,这恐怕肖兰都不理解。”

    陈母的脸上也象是一片真诚:“三啊,就是这回事儿,要不,我呆两天咋就跑回来了呢?不是不管你,十个手指头,咬咬哪个不疼啊,你也是我身上的肉哇,实在是在人家不方便,又觉得是麻烦人,人家倒是满热情,又是坐吃做喝,又是陪着唠嗑,不得劲,抹不开。”陈母说完,还摇头晃脑,颠颠她的屁股。

    陈家的其他几个人也都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他们说的意思就是进一步说去肖家看护陈忠孝实在是不方便,所以,就不能多去,甚至不能去。陈忠孝听了父母的话后,心里热乎乎的:“爸,妈,我知道你们不是不疼我,我理解。”

    陈母看看自己的儿子说:“你理解,你媳妇儿理解吗?她那个虮子屄大的小心眼儿,我看是够呛。”陈忠孝肯定地说:“肖兰是个通情达理的,她不会不理解的。陈家人听陈忠孝是夸肖兰的味道,都撇起嘴来,不满意。陈秀梅一笑:“她那小心眼,可不见得。”陈忠孝说:“她没说啥。”

    赵广举摇头晃脑地说:“三弟呀,我们和爸妈想的都一样,没法去。你千万不要误解咱家人。咱们家人去的少了,自然他们就照顾多了,受累了,这也是常理儿,你在他们那嘛。你回去多和肖兰解释解释,免得她想不开。”

    陈秀莲见丈夫说完,她就急忙接茬说:“三弟,你姐夫说的对,他们照顾你,那是应当应分,不是她们额外的事。你想想看,你在那儿,工资交给肖兰,他们的吃喝拉撒,啥不是有你的钱?而且你比肖兰的工资高,你的贡献就大,那肖老太太也没有退休金,什么不是你的钱?你是养活她呀。”

    陈秀梅也说:“你既然养活她们,你对他们就有恩,况且你在那里住,就和他们是一家人,你有病了,他们在跟前,照顾照顾,那不就是他们的本分吗?所以,姐夫姐姐说的对,他们照顾你,那是太该了,没有什么可领情的。”

    陈父和陈母也都点头称是,总之,陈家所有的人,都说肖家人是应该照顾陈忠孝病的。

    陈忠孝听了家人都这么说,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好像就是这么回事。

    赵广举又说:“至于说肖兰照顾你,那就更没说的了。她是你妻子,你是她丈夫,丈夫有病了,妻子照顾丈夫,那是天经地义,那是她做妻子的职责,她要是做不到这一点,她还叫什么妻子?”

    陈父可接茬了:“是啊是啊,女人就是应当伺候男人,自古以来,就是这个规矩,叫什么妻为夫纲,这是一辈传一辈,从古传到今,这可老多年啰。”

    陈母也撇撇嘴说:“哟,那老娘们就是得伺候老爷们,我这辈子不就是伺候你爸吗?三儿,你有病,那小老婆伺候伺候你,还有多大功吗?”

    陈家人又是众口一词,议论纷纷。陈忠孝听了这个话题,反复寻思,觉得家人说的不错。陈忠孝有点儿晕了,他说:“你们说的对,你们放心,我明白的。”

    陈秀莲的脸上现出严肃的神色:“关键是你明不明白。我说话直性,不会玩花花肠子。你是咱们老陈家的儿子,是爹妈屎一把尿一把地把你拉扯大,爸妈不会不疼你;咱们是一奶同胞,也不能对你无情无义。事儿就是这么回事儿,你一头扎到老丈母娘家里,咱们家人不方便去,这你怪不了谁,要说怪嘛,这只能怪你自己。这点你应该明白,谁说啥你也许不信,当时咱们家人都日夜为你悬着心,这一点我最清楚,我可以作证。”

    陈忠孝虽然有点儿晕,但他不是不明白,他还是没有到了喝醉的地步,况且陈家人不能让他在训导愚弄他的时候醉倒。陈母说:“三儿,你是我怀胎十个月,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咋能不心疼你?你爸他是你亲爹,你是他的种,他咋能不疼你?你那几个哥们姐们,都是和你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咋能不疼你?”

    陈父说得更庸俗,他说:“我要是不心疼你,我把你揍出来干啥?”陈父说完,那陈忠礼可说话了,他说:“三哥,我和大姐、老姐,都和你是一爹一妈的,这就是手和脚的关系,谁能不关心你?”陈家这一阵密谋好了的迷魂汤,灌得那陈忠孝晕晕乎乎。

    陈忠孝从小就受着父亲那一套封建主义伦理观念的教育,这一切已经在他的骨子里根深蒂固。尽管在重病期间,肖家对他的细致入微的体贴和无微不至的照顾,使他感触很大,有了很大的转变,但是他还是经不住来自他家人的冲击,所以,他又转变过去了,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他认为他家说的是真理:他在肖家呆着,肖家人照顾他是应当应分,他家人不管他,是理所当然,是有难处的,是可以体谅的,是不能非议,更是不能够不满和责怪的。

    陈忠孝看看全家人说:“你们说的我都明白了,我理解了你们,你们说的都是对的,我一点儿也不怪你们。咱们是一家人嘛,今后,我还是常回来的,我还是会孝敬父母,亲近兄弟姐妹的,你们就放心好了。”

    赵广举举起了大拇指:“三弟不愧是个明白人,一点就透。”陈母高兴,满脸都乐开了花:“好儿子!”其它的兄弟姐妹都说道:“好三弟”,“好三哥”。陈父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他举起酒杯,大声说道:“老三说得好!我特别高兴。来,咱们大家再干一杯!”全家人都站起来了,齐声说:“干杯!”

    陈秀梅的对象王全,他觉得人家说自己的事,自己不好插言,他只是默默地听着。这王全,没有赵广举那么多的坏心眼儿,这时候,他对陈家的内幕,还不甚了解,但他来陈家也是不少了,听到了陈家对肖兰的评论,在他心里就有个印象,他基本上也看不到肖兰,肖兰对他也不了解,不知道他的详细情况。

    后来,王全曾经和陈老二去肖兰来,他们在肖兰家吃饭了,饭后,王全自言自语地说:“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啊,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啊。”当时,谁也没有接话,但肖兰明白,这是说的自己,也就是说,陈家人在王全面前,没少说肖兰的坏话。

    王全觉得,自己对象的家人,尤其是父母,很矫情,事很多,但这都没有用到自己的身上,自己也就不必去干涉那些事,况且,自己也管不了。只要不伤到自己就行,管他谁是谁非呢?陈家对儿子的糊弄,他是看在眼里。

    夜半,陈忠孝歪歪斜斜地回来了。肖兰听到了敲门声就去开门,陈忠孝直勾勾地看着她,那眼神,又是原来的光芒。肖兰看看他的样子就去扶他,他一甩手。肖兰说:“怎么才回来,喝多了?”陈忠孝没好气地说:“回我爸家喝的,不行吗?”

    肖兰一惊:“我也没说啥呀。”陈忠孝用手一指肖兰的鼻子:“哼,你敢说!”

    肖兰皱皱眉头:“你——”肖兰又去扶他,陈忠孝推开肖兰的手:“哼,走开,小心眼儿!真他妈的不是个好东西!”

    陈忠孝又天天回陈家了,陈家又是老一套,陈忠孝还是欣然接受,回来就是老样子。家里又是沉闷窒息的氛围,那其乐融融的空气就如昙花一现极快地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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