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函夫妇当然未能逃出去。

    虽然五位前辈要为李观鱼疗伤,不得空出手,但是楚留香等人却还在这里。

    故而李玉函与柳无眉还未走出院子,便被楚留香拦住了。

    李玉函护住柳无眉,面含悲愤道:“我们现在已经什么都没了,你们为何还不放过我们?!”

    楚留香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宋甜儿便已经跳了起来,跺脚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这么狠心!你为什么不放了他们?”

    李红袖接着道:“我看他们以后绝不会再要害你了。”

    苏蓉蓉亦是柔声道:“我方才已经听他们说,他们只想去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度过剩下来的一个月,你……你就成全他们吧!”

    楚留香瞧着苏蓉蓉三女,垂眸摸了摸鼻子,微笑道:“不是我不放过他们,只不过是想救他们。”

    苏蓉蓉她们怔住了。

    李红袖期期艾艾道:“你……你莫非是想……救他们?”

    胡铁花自然明白楚留香的意思,叹道:“他们虽然只是为了留个后手,但也算救过我的命。他们若杀了楚留香,固然是我的仇敌,既然他们没有杀死楚留香,那么他们就还是我胡铁花的救命恩人。如今恩人有难,我们又怎会袖手旁观呢?”

    楚留香微笑道:“反正不管如何,我都是非要去神水宫去走一趟不可的。”

    柳无眉突然长叹了一声:“那样的地方,香帅不去也罢……”

    楚留香笑道:“我此行并非全为你了……只是我既已失约,就应该去和水母阴姬讲个明白,道个歉。我若不去,‘水母阴姬’既然能要你来杀我,自然也能让别人来杀我……那样的话,我以后的麻烦只怕更大了……难道我还要提防一辈子么?……何况嫂夫人确实未中毒,只是疑心之故,在下只是带回一个让嫂夫人确信无疑的证据罢了。”

    柳无眉一怔,方才怅然道:“但愿如此了……”

    除了柳无眉,还有苏蓉蓉去过神水宫——在先前无花南宫灵一案,楚留香便请她前往神水宫,向她的表姑打听消息。她有一个表姑是神水宫门下。

    在柳无眉的叙述中,神水宫是个神秘和恐怖的人间地狱,她那场寻药的经历,就好像是一场噩梦般,若非必要,根本不愿再提起。

    可是在苏蓉蓉的描述中,它却宛如一个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只是苏蓉蓉到了那里后,并不能四下游逛,只能待在她表姑的屋子里……只因她的表姑曾经警告过她,若是她四处乱跑,立刻就会引来很大的灾祸。于是将苏蓉蓉整天关在屋子里,不让她见人。至于什么灾祸,她的姑姑却一直缄口不语。

    (金伴花听到这里,不由面色古怪——他是知道苏蓉蓉表姑这样做的原因的,但是这个原因实在不大适合说出来……额……至少是不应该在苏蓉蓉面前说出来。)

    天下只有一个神水宫,绝没有人敢建造第二个。苏蓉蓉去的固然是神水宫,而告知柳无眉神水宫所在之处的,正是‘君子剑’黄鲁直——天下若是还有一个不说谎的人,那个人就必定是他——这个消息亦是不可能有误。

    又过了一会儿,便有四位前辈缓缓走了出来,少了一个凌飞阁,想来凌飞阁正在厅堂内照顾着李观鱼。他们现在都已将蒙面的丝巾取了下来,走在最前面的萧石瞪了李玉函一眼。李玉函夫妇二人本已面色稍安,可一见到他们,又像老鼠见着猫一般,倏地又跪了下去,更是连头都不敢抬起。

    那四人理都不理他们,只是先向楚留香长揖道:“老朽方才为竖子所愚,几要铸成大错,实在无颜再见香帅。”

    楚留香神情颇为惶恐,忙道:“不敢不敢……”

    ……这世上只怕也就楚留香一人,能在别人快要杀死自己之后,便立即原谅他人了吧——小李飞刀李寻欢在另一个世界呢= =

    另有一个身材颀长的老人——先前他一直没有说话——此刻也是跺足叹道:“老朽平生自问还未做过什么负人之事,但此番……唉!此番实在令老朽无地自容,是以特来向香帅负荆请罪,还望香帅恕罪。”

    此人便是黄鲁直黄老前辈了。黄老前辈从不说谎,甚至连和人动手的时候,都会先告诉别人他要用什么招式。而据他所说,告知他神水宫所在之处的那个人也不可能对他说谎,更奇怪的是,这个人竟然是男的。

    楚留香连忙谦谢了两句:“前辈言重了,在下怎担当得起……”

    ……

    李观鱼如今已然睡下了,他在临睡前便已嘱托自己的知交好友们,请他们以李家家法处置李玉函和柳无眉。

    但是,一来,这只是李观鱼与李玉函父子间的纠纷,旁人也做不得主,何况李观鱼的走火入魔已然好了,现在只剩下休养,大可以等他伤势痊愈之后再来教训他们;二来,李玉函他们虽然有些气人,但他们的遭遇很可怜,并非十恶不赦,何况苦主也不准备追究了。

    所以前辈们决定先放李玉函他们一马,顺便回去向李观鱼求求情……李观鱼现在虽然怒气冲天,但只要再过个三五天,想来也就好了。不过在这期间,还要让李玉函先远远地避开,省得李观鱼一见到李玉函,又被气得走火入魔。

    ……松鹤楼……

    正是深秋,菊花盛开、稻熟蟹肥的时节。俗话说“秋高气爽蟹脚痒”,一大早便从阳澄湖送来的在最新鲜的清水大闸蟹,青背、白肚、黄毛、金爪、体壮,现在已经被做成蟹拆肉,然后再制成这里的时令菜——“雪花蟹斗”端了上来。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佳肴——松鹤楼的菜品本就非常有名。

    金伴花瞧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大蟹壳,点点如雪花般的蛋白,铺在蟹粉上。鹅黄色的蟹粉衬上雪白的蛋白,更显得雅洁可爱,突然想起一事,于是小声地对楚留香道:“胡麻饭是什么?”

    楚留香一愣,忍俊不禁道:“真是难得,世上还有金兄不知道的东西。”

    金伴花有些恼羞成怒道:“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想到自己方才对金兄“见死不救”,若是还不赶快回答,怕是金兄会再忆起,然后再给自己多些“苦头"……于是忙笑道:“胡麻饭是武夷山那里的小吃,由于加了麻油而得名,听说是神仙待客所用……蓉蓉当时说缘溪行,有桃花,我们自然便想到了五柳先生的桃花源记,接着便想到了武夷山的胡麻饭。”

    金伴花得到了比较满意的答案,突然想到了楚留香方才“得罪”了自己,可是现在再也拉不下脸了,感觉十分后悔——这下不可以用这个理由索要精神损失费了……真可惜……

    楚留香瞧着金伴花追悔莫及的样子,脸上的酒窝又漾起来了……

    苏蓉蓉突然笑道:“好久没有吃到松鹤楼的苏州菜了。”虽然是笑着说的,她的眼眶却有些发红。

    李玉函夫妇先前还想杀死楚留香,虽然现在已释前嫌,但是还有很多事情压在心口,自然有些食不下咽。此刻听到苏蓉蓉的话,柳无眉笑道:“苏姑娘莫非还在怨我们照顾不周?我们山庄的厨子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做得一手正宗的苏州菜。”

    宋甜儿翻了个白眼,大笑道:“难道你们算照顾得周道么?我成天敲盆子都没有人理。”

    李红袖也忍不住指着她笑了:“人家一定是嫌你烦……你这小鬼,天天吵,天天骂,几乎要将整个房子都吵翻了天,害得我和蓉姐睡都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等你累了,我们才稍微有点清闲,你又开始折腾了……真真是,伤敌八百自伤一千。”

    宋蓉蓉本来是笑着的,现在听了李红袖的话又开始睁大眼睛,瞪着她道:“你当时不也很生气么?那乌龟上面的题字不是你提的?”

    说到乌龟,李红袖顿时面上有些讪讪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咬着嘴唇……虽然柳无眉他们将自己关起来,但是无论如何生气,骂别人“一家三乌龟”,“一门三衰人”总是不大好的……更何况,那些“证据”现在都还留在人家家里。

    苏蓉蓉轻笑道:“甜儿,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是你怂恿红袖写上去的?”

    李红袖朝着宋甜儿得意一笑,宋甜儿只拿那双清澈灵活的大眼睛瞪着她,也不掩饰眼里的笑意,嘟着嘴嚷嚷道:“蓉姐——你只帮着李红袖那个大坏蛋,也不说说话来帮帮我。”

    宋甜儿的“蓉姐”两个字拖得老长,一听就知道是存心闹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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