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又圆了几分,疏桐缺月的景致已不复存在,树梢上挂着的月亮十分丰满,似乎是那孩童鼓起的双颊,又如有了身子的妇人,肚皮圆溜溜的贴在了天幕上。前院里摆着几桌酒席,一些丫鬟婆子们坐在桌子旁边说说笑笑,只是还没有人下筷子。

    淑华坐在上首,焦急不安的望着通往中庭的门,眼巴巴的盼望着高祥能跟着秦妈妈出来到前院来陪她用晚饭。这是她的姨娘酒,高夫人特地命人替她整治的,也就是说承认了她在这院子里的地位——她是高祥的姨娘,是半个主子,丫鬟婆子们见了她,少不得恭恭敬敬喊一句“文姨娘”。

    心中焦躁,桌子上头那些菜肴都失去了香喷喷的味道,一双眼珠子只是盯着那扇门,一眨也不眨。小菲在旁边见着心中暗自叹气,姨娘实在有些偏执,这姨娘酒席是下人们一起用的,也就是个改口的意思,自家姨娘竟然异想天开,还想着请了二爷过来用饭。她是什么身份,桌子旁边坐着的人是什么身份,二爷又是什么身份?

    不一会,就见秦妈妈耷拉着脑袋从里边走出来,淑华伸长着脖子往她身后看,不见有人,不由得十分失望:“二爷不来吗?”

    秦妈妈摇了摇头:“二爷说他不来,身份不合适。”

    淑华拧起了一对眉毛,咬着嘴唇好半日没说话,旁边的丫鬟婆子们都抬眼望着她,手里拿着筷子停在那里,不知道这酒席是不是可以开席了。

    “开席罢。”淑华怏怏的说了一句,高祥说的也是,这是丫鬟婆子们用的酒席,他来了像什么样子呢,不如等今晚他来自己房间里再与他好好撒娇说话。一想着晚上的情景,淑华顿时觉得自己全身都热了起来,手脚都有些发软。做这一行有几年了,没有男人在身边还真有些不舒服。

    酒席整治得很丰盛,大家吃得也非常愉快,丫鬟婆子们不住的恭维着淑华:“文姨娘生得这么好看,肯定是个得宠的,到时候生了孩子,那身份更是不同了。”

    一个生得不差的丫鬟点头道:“可不是呢,二少奶奶来半年了还没动静,或许姨娘占了先也说不定,到时候庶长子肯定跑不了。”一边说着,一边眼睛朝淑华身上溜了几眼,夫人也真是,何必这么处心积虑到外边找个狐媚子进来做姨娘,直接把自己抬做姨娘,二爷二少奶奶不一样要接着?千惠上回想爬床被二爷赶走,偏偏送个姨娘过来又收了,这事儿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有人在门边轻轻叩门,众人抬头一看,就见一个穿着水碧色衫子的丫鬟站在门口:“哪一位是文姨娘?”

    淑华见那丫鬟手里拿着一堆东西,脸上有着甜甜的笑容,不知道她是哪个院子里的,转脸问了一声:“这是哪个院子里的?”

    “这是三公子院子里的碧春。”坐在旁边桌子上有认得的回答,站起身将那碧春引了过来:“碧春,你今晚怎么来了?”

    碧春走到淑华面前低头行了一礼:“我们家公子让我给姨娘送些礼来,说是恭贺姨娘进了高府。”

    小菲将她手里的东西接了过去,淑华瞧着是一个织锦盒子,也不知道里边放着什么,还有一个大红封,想必里边装的是银票。心里不由得暗暗欢喜,昨晚在园子里遇着那三公子,连话都没有说,他竟然便派人给自己送礼,着实是个知趣人儿。赶紧吩咐小菲给碧春添了一条凳子:“坐下吃些东西罢。”

    碧春笑嘻嘻道:“我们家公子说姨娘生得跟九天仙女一般,碧春先是不相信,现儿见了果然不假,真是生得美貌,叫人瞧着眼热呢。”

    听到高瑞赞自己,淑华更是得意,叫小菲赏了碧春一个小荷包儿:“回去代我谢过你家公子,让他破费了。”

    碧春接过荷包,抿嘴笑了笑,低下头来吃饭,旁边的丫鬟婆子们也纷纷附和着高瑞的话:“三公子说得没错,姨娘真是生得好相貌,就连二少奶奶都被比下去了。”大家口里虽然这般说,心里却有些不屑,生得再好有什么用,不一样是做姨娘的命?容府原来见过淑华知道她身份的,更是冷笑不已,长宁侯府的侯府小姐,现在落到了做姨娘的份上,还如此沾沾自喜,着实可悲。

    这晚宴吃得热热闹闹,淑华也渐渐忘记了高祥没过来陪她用饭的事儿,回答房中,先打开了那大红纸封,抽出来一张纸,往上边一瞅,不是银票,只是写了四行诗句,不由得大为恼火,将那纸条儿扔到了一旁。又将那织锦盒子抱了过来,打开一看,里边是一套头面首饰,看着那样子应该花了不少钱。再仔细看看织锦盒子里边,上面有金玉坊的表记,这才舒了一口气:“这三公子倒也大方。”

    忽然想起被她扔到一旁的纸条,人家都送了头面首饰来,自己好歹也要看看那纸条上边写的是什么。展开一看,四句诗里边含着挑逗之意,前边两句赞她好相貌,后边两句却有些露骨,意思是有机会若是能人约黄昏后,那便再好也不过了。

    淑华将纸条攥在手里,一颗心只是热腾腾的一片:“高祥,你不在意我,偏偏还有旁人在意我呢。”她咬牙切齿的低声说了一句,伸手将桌子上的铜镜拿了过来,揽镜自照,里边佳人如玉,肤色白里透红,微微张开的小嘴里边,牙齿洁白得如珍珠粒一般。

    “小菲!”淑华扬声喊了一句,守在门口的小菲匆匆忙忙走了进来:“姨娘有什么事情吩咐?”

    “你赶紧替我再补下妆,二爷说不定就要来了。”淑华回眼望了小菲一下,那眼波真是如春水般荡漾着,让小菲瞧了都觉得有些心动不已,姨娘这双眼睛可真真是勾人魂魄,想来二爷是怎么也逃不掉了,自己安心服侍着姨娘,以后自然少不了自己的好处。

    替淑华梳了头发,重新匀了脂粉,眼见着月亮已经升到了中天,时候不早了,可高祥还不见来。淑华坐在屋子里有些心焦,按着大户人家的规矩,新姨娘抬进府,不说第一晚,第二晚那位爷无论如何也会要在姨娘房里过,可现在都这个时辰点了,怎么还不见他过来?

    实在没忍住,淑华披了一件薄纱斗篷在外头,跨出了屋子,带着小菲往后院走了过去。身边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响动,路上没有人,所以也没有人阻拦她。淑华穿过中庭到了内院门口,里边黑乎乎的一片,不见半点灯火,不由得大为吃惊,看起来高祥已经睡下了。

    他怎么可以这样轻慢自己!淑华扶着那月亮门站着,委屈的泪水不住的往下边躺,自己坐在屋子里盼望了这么久,他却跟没事人一样睡着了。跺了跺脚,她正想闯进到里边去,身边的小菲赶紧伸手拉住了她:“姨娘,二爷都歇下了,你还去惊扰他,小心惹得他不高兴,以后便更不待见姨娘了!”

    淑华听着也泄了气,收住步子怏怏道:“回去罢。”

    到了自己屋子里头,由小菲服侍着梳洗上床,可怎么也不能入睡,眼睛望着窗外隐约的月色,心里犹如有风暴呼啸而过。究竟为什么他呀如此对待自己?她抓紧了被子,不住的翻来覆去。回想小时候,他分明是喜欢自己的,只是被容秋华母女哄着住到了随云苑,于是慢慢的与那容秋华接近一些。后来慢慢的他与自己越来越生分,眼睛里边只有那个可恶的容秋华。今晚是自己摆的姨娘酒,也就是说自己正式成了他的姨娘,相当于成亲的意思,他自然要来和自己一起睡的,可他却当没有这一回事情一般,自顾自的和那容秋华睡下了,这简直是一种耻辱!

    在床上翻来覆去,实在有些睡不着,身边没有一个人只觉心里空荡荡的一片。淑华咬紧了牙齿,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轻轻揉捏了起来,那处是如此柔软,如此丰盈,两只手都有些握不住。她才揉了两下,便觉得自己底下开始有些潺潺细流,慢慢的从那溪谷深处爬了出来,一点点的湿了亵裤。

    “好热……”淑华呻吟了一声,只觉得小腹处有一股热流冲过,一直散到了她的四肢五骸。此时此刻,她真希望身上有个男人,将他那硕大的物事入到她的溪谷里去,将那处地方填得满满的,不留一丝缝隙。

    随便来个男人就好,即便是那一口大板牙,全身干瘦的范老爹都好,她现在只希望有人在她身上驰骋,不住的将那火热的物事塞到她的最里边。手慢慢的移了下去,到了那神秘的幽谷入口,稍微停了停,犹豫着在旁边徘徊。可一种渴望让她没有停止自己的手指,最后慢慢的探了下去,触及到那柔软的两片,淑华身子抖了抖,眼前浮现出了高祥的脸。她有些兴奋,开始想象着高祥搂紧她,将他那东西扎进她的体内的瞬间,自己的手指也跟着她的想象滑了进去。

    她的身子不住的发抖,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将她湮没,她弓起了身子,绷直了脚尖,几根手指没入了那花谷深处,不住的在摩挲着绿草萋萋,花树迷离。“祥哥哥……”淑华的喉咙里呻yin出几个字来,她觉得仿佛是高祥在上边弄着她一般,让她飘飘欲仙,几乎要飞上了云端。

    □如波浪般席卷了一切,她的羞耻心不复存在,只是疯狂的用那手指抚慰着自己渴求的身体,一次次的出出进进,让她享受着说不出的快乐,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需要一个人过,她将腿勾着那薄薄的被子,不住的在颤抖。

    激情过后,身边冷冷清清,只是手上有着一掌湿润。淑华有些疲软下来,可心里还是有着寂寞空虚:“随便给我一个男人,不论是谁,我都愿意接受。”

    第三百四十章渣男贱女喜相逢

    小菲一早起来候在淑华门口,却不见房间里有动静,她心里很是奇怪,照着姨娘那性子,昨晚受了二爷的气,定然会睡不着,今日一早便会急吼吼的去找二爷算账。可现在太阳都上了三竿,二少奶奶和二爷都已经出去了,姨娘怎么还没有见起床?

    不知等了多久,才听着里边有响动,小菲敲了敲门:“姨娘,要起身了?”

    “替我打水罢。”里边传来淑华有气无力的声音。小菲听着那声音里头带着一丝浑浊的鼻音,心里想着姨娘昨晚大约没盖好被子,着凉了。

    服侍着淑华梳洗了,又到厨房里取了早饭过来,淑华慢吞吞吃完以后才抬头问:“现在什么时辰点了,二爷出去了没有?”

    小菲看了看屋子一角的沙漏,小声回答:“现儿辰时末刻,二爷和二少奶奶都早就出去了。”

    “啪”的一声,淑华搅筷子砸在桌子上,竖着眉毛对小菲道:“我又没有问你二少奶奶的事,用得着你急巴巴的提起她?她是这院子里的主母,你着急着去捧她的臭脚?”

    小菲垂手立在那里,小声说道:“姨娘莫要生气,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淑华坐在那里好半日没有说话,伸手揉了揉胸口,缓了缓气,昨晚自己实在荒唐,做了那事儿以后便沉沉睡去,本来还打算着今日一早就去拦着高祥问个清楚,可这该死的丫头竟然不叫她起床,害得她错失了机会。

    “将碗盏送去厨房就过来,我要去园子里逛逛。”淑华板起脸孔冲着小菲吩咐,心里很不是滋味,一种被冷落的感觉在心里挥之不去。

    带着秦妈妈小菲穿过垂花门往内院那边过去,高家的园子里此时到处都有盛放的桂花,所以到处都是一片甜香,让人闻着心里都觉得有一丝醉意。除了桂花,还有一些当季的花朵也开得正盛,枝头花团锦簇,十分热闹。

    淑华一边走一边看,这高家的园子不会比长宁侯府差,看来这位高夫人是个很舍得花钱的,自己的祖母可连她一半儿都不及。一想到过世的容夫人,淑华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虽然她不是自己的亲祖母,可她一直对自己很好,要是她还在,自己再去求求她,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关照着自己。

    满腹心事的往前走着,也不知道究竟到了哪里,就见前边有一条人工修筑的渠道,细细的溪流在那渠道里一直往前,沿着渠道走,不多时便来到了一个池塘边上,一色的金丝柳垂在水面上,池塘里倒映着蓝天白云,看上去十分清爽。

    池塘旁边有一个小亭子,一位穿着银灰色长衫的少年正坐在亭子的栏杆里边,身旁站着几个丫鬟婆子。听着有脚步声,那少年转过脸来,盯着愈走愈近的淑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原来是她。”

    淑华只顾顺着水渠往前走,来到亭子面前听着有人说话,才惊觉亭子里边有人,见那银衫少年正盯着自己不放,有些羞赧,举步就往旁边走,心里琢磨着,这该是前晚上见着的那位高家三公子罢?晚上没有看得太清楚,可瞧着这瘦弱的身形,应该是他。走到一棵金丝柳边站定了身子,忽然又想起昨晚他派人送来的头面首饰和那首诗来,低了头下去望着一池碧水,脸色不由得有些发红。

    “文姨娘?”耳畔传来轻佻的声音,淑华抬头望了过去,就见那袭银灰色衫子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一双桃花眼正紧紧的盯着自己不放。

    “三公子。”淑华赶紧微微弯身,抬起头来时,眼角那处已经流露出一丝风情来,妩媚得如池塘旁边的金丝柳,轻轻点了点水面,便牵扯出了无数涟漪。

    高瑞紧紧的盯着淑华,这文姨娘生得真是美,而且非常妖媚,就单单这抬眼一望,便让他觉得魂儿都飞了半边。二哥真是艳福不浅,可这般尤物怎么能就让他一人享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尝尝鲜才是。

    “昨日我命碧春送了过去的东西,文姨娘可喜欢?”高瑞的声音很是轻佻,可听在淑华耳朵里边却是天籁之音一般动听:“三公子太客气了,我只不过是个姨娘,怎么能破费三公子那么多银子。”

    “文姨娘喜欢就好,说什么破费不破费的事?”高瑞走到淑华身边,伸手指着池塘里彩色斑斓的鱼道:“文姨娘,你瞧那几条鱼,一直贴在一处游来游去,瞧着真让人羡慕。”

    淑华望了望那池塘,清澄的水面上能看出几尾红色的鱼在一处不住的摇摆着尾巴,不由得吃吃一笑:“这有什么好羡慕的,若是两条一直在一起,那才叫人见了羡慕呢。”

    “姨娘此言差矣,三人行才更有些意思,不知道姨娘试过没有?又想不想试?”高瑞继续用言语挑拨着淑华,这文姨娘如此随意便和自己搭上话,那也定然能很快被自己挑拨得春xin荡漾。

    两人站在池塘边上看了一阵鱼,高瑞的两个屋里人碧云碧霄在旁边心里酸溜溜的:“公子,眼见着起风了,不如回去歇息罢。”

    高瑞横了她们两人一眼:“我与姨娘相谈甚欢,要你们来插嘴!”转头望向淑华:“姨娘初来乍到,要不要我带着你去园子中逛逛,也熟悉下高府各处?”

    淑华见高瑞为了自己训斥丫鬟,心里头痛快不已,见他言辞恳切,让自己尝到了被人追捧的滋味。这种滋味可是许久都没有尝到过了,真舍不得就让高瑞离开,听他如此提议,正中下怀:“有劳三公子了。”

    秋华从主院回来以后,刚刚进院子门,琥珀便匆匆忙忙的走过进内室来:“奶奶,文姨娘带了丫鬟婆子出去了。”

    “出去便出去罢。”秋华淡然道:“二爷出去的时候她没有来拦着?”

    琥珀脸上也是一副纳闷的神色,摇了摇头:“没有呢,奴婢还想着实在不应该,她该要找着二爷撒娇才是。”

    昨晚高祥早早就歇下了,秋华睡下来时,听着他呼吸的声音时长时短,心里觉得好笑,这人装睡也装得不像。钻进被窝以后拉了拉高祥的耳朵:“你睡着了?我不相信。”

    高祥蓦然睁开了眼睛,苦恼的望着秋华道:“我在想用什么法子才能将淑华送出府去,整天在这院子里晃荡,看着都有些讨厌。”

    秋华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笑嘻嘻的贴着高祥的脸道:“若是你眼里没有她,怎么会看到她在院子里晃荡?既然你眼里看到了她,那说明你心中有她,是也不是?”

    被秋华这般一说,高祥有些生气,瞪着眼睛看着秋华道:“你怎么就这样看我?我难道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白白费了我一片心!”说罢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秋华,气息沉重,显得很是委屈。

    秋华见高祥这样一副情景,也有些心慌,一把扳住他的身子道:“我在与你说着玩呢,就这样当真了?看你这样子,哪里是男子汉大丈夫,那气量比小鸡的肚肠还小呢!”见高祥还不肯翻身,秋华也气鼓鼓的翻了个身:“你不理我,我还不理你呢!”

    她的身子还没彻底翻过去,高祥就已经扑了过来,将她一把抱住,在她耳边呵着热气道:“你还真和我置气了不成?明日我一早就去书院,不让她有找我的机会。”

    本来都以为淑华会有动静,可没想到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放过,秋华免不了有些惊愕。见着丫鬟们也是一脸惊讶之色,秋华摇了摇头:“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罢。二爷的饭菜弄好了没有,今日轮着谁去送书院了?”

    “回奶奶的话,是翡翠送饭了,现儿她正在厨房里边守着呢,估计差不多半个时辰便好了。”琥珀走到门口看了看外头:“厨房那边生白烟了,想必一会就好了。”

    自从上次高祥喝了那有毒的鲜菌汤以后,秋华便吸取了教训,不让他吃外边弄的饭菜,这次幸好那菌子毒性不重,若是被人放了砒霜毒药又如何?阮妈妈这些天一直在调查着那采买的情况,可从她了解到的情况,却又让秋华觉得很失望。

    那采买就如厨娘所说,是一个老实人,在书院那条街做了多年的采买了,一直都没有出过什么事儿。“他那大儿子最近犯了事被抓进大牢,三儿子又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人,被泼皮无赖打得只剩半口气,老婆心疼儿子们,也得了大病,那位采买真是焦头烂额,听说忙得他自己最近也生病了,街坊们都说他脸色黄黄,眉头总是紧锁着,似乎有心事一般。现儿都只能由他的三个媳妇轮流替他采买,让老二去送货了。”阮妈妈回来这般告诉她。

    “他的为人,问过街坊邻居没有?”秋华听了也觉得心里有些同情,这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邻里都赞他是个好人,问十个人,有九个都说他的好话。”阮妈妈也皱起了眉头:“剩下的那一个,也只是说与他不大熟悉。或许真是他无心买错了东西?”

    “个个都说好,虽然能说明这人确实不错,只是我却觉得这中间有蹊跷。”秋华捏着椅子的把手道:“做采买十多年,哪些菌子有毒他肯定知道,一般不会将这事弄混,为何他偏偏弄混了,而且又恰恰是在高祥参加秋闱之前?”

    “奶奶说的也是。”阮妈妈听着觉得有理,点了点头:“那我还再去细细查访下那采买的底细,看他有没有什么异样的举动。”

    秋华点了点头,坐在那里觉得十分疲倦,生活在高府里边她觉得很累,比生活在容府要更累。起先在长宁侯府,虽然祖母父亲与贾安柔也是步步紧逼,可他们加在一起都没有高夫人给她的压力大。有时她真恨不能站起身来,朝高夫人那张粉扑子脸扇上两记耳光,然后拉了高祥走出高府,但是她深深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万一哪一天她控制不住自己真这么做了,容家,高祥都会因着她的举止成为京城里的笑柄,会被她连累。

    “哪一日才可以不用如此活得累呢?”秋华叹了一口气,望向了窗户外头。没有人回到她,只有那桂花簌簌坠地的声音。

    第三百四十一章中秋佳节螃蟹肥

    中秋很快如期而至,一大早去给高夫人请安的时候,她便笑眯眯道:“今日中秋佳节,正是团圆的时候,你们过来主院一起吃晚饭,然后再在一处赏月。”

    秋华望着高夫人那张圆圆的粉扑子脸,心里实在有些不快,她真不愿意靠近高夫人三尺之内,可她是婆婆,她说的话,自己只能温柔恭顺的听着,这真是无奈。一缕阳光从窗户外边透了进来,照着高夫人的脸,嘴唇上仿佛出现了两缕胡须一般,似那凶猛的老虎,即将朝猎物扑过来。

    一张网仿佛密密的洒了下来,将她与高祥拢在了中央,他们必须要剪破那张束缚住自己的网,才能更自由轻松些。秋华朝高夫人笑了笑:“如此,媳妇便叫厨房里做些新鲜月饼,晚上好带过来让大家尝尝鲜。”

    高夫人坐直了身子道:“自家做的月饼总是没有外头做的好吃,还是去外边五芳斋买罢。”

    “我这厨娘心灵手巧,尤其擅长做白案。”秋华板着手指头数了数:“前日开始她便变着法子做月饼,有火腿、莲蓉、栗荣、蛋黄、五香、松仁、葱油味道的,各种各样,味道都好,特别是昨日还用了玫瑰馅儿伴着绿豆沙红豆沙,再搁些葱油和腊肉到里边,咸味压着甜味儿,着实好吃。”

    “哟,既然是这样,那便叫她做几屉送过来罢。”高夫人被秋华的描述勾着也来了兴致,点了点头:“就这样说定了。”

    秋华心里松了一口气儿,今晚总算有能吃的东西了。

    十五的天空夜幕乌蓝,皎洁的明月在乌蓝的天幕上显得更加明亮。高府主院的侧面花厅里摆了两张桌子,高夫人带着高瑞,与刘三小姐坐在一张桌子上,旁边桌子团团坐了五位高家庶出的小姐。

    “二弟和弟妹怎么还没有来?”刘三小姐似乎身子好了些,脸上虽然还是蜡黄颜色,可精神却十足,望着门口有些心急:“想必今晚弟妹会带新鲜月饼来,她那厨娘手艺好,我都好久没有吃过她做的糕点了。”

    高夫人不屑的瞟了她一眼,心里冷冷一笑,只知道吃吃喝喝,也不知道该如何为人处世,整个一介蠢妇。等着安儿这次回来便给她写休书,让她回娘家罢,免得到高府让她见着心里烦躁。

    高府几个庶出的小姐坐在桌子旁边,无聊之极,一个个开始对旁人的衣裳首饰开始挑剔了起来:“你穿这银红色的衣裳不搭你这手镯,红配绿,实在俗气。”高三小姐看了看高二小姐,鼻子里哼了哼,将自己的额手腕伸了出来:“配着羊脂玉的才好看。而且你那手镯子该不是真货,都没有色泽,莫非是石头冒充的。”

    高二小姐脸上红了红,辩驳道:“你以为只有你才能戴得上玉镯子不成?这是我姨娘给我买的,花了不少银子呢。”

    “你姨娘还能给你买什么好成色的货?”高三小姐鄙夷的看了一眼:“等会咱们让二嫂看看,她们容家开着金玉坊,她肯定最懂这些。”

    两人正斗着嘴,就见门口走进了一群人,前边的是高祥与秋华,走在后边的是些丫鬟婆子,其中有个胖胖的嫂子,和一个瘦小的妈妈,抬了两笼东西走了过来。一边桌上摆了一笼,揭开盖子一看,就见里边装着数十个月饼,与外头卖的很是不同,做成各种形状,看着就觉得精巧。

    “那上边点了红色浆子的是玫瑰馅儿的,黄色的是蛋黄馅,白色的是白莲蓉,浅红的是栗蓉馅儿。棕红色的是红莲蓉,绿色的是葱油味儿,黑色的是火腿馅的。”厨娘将那几色馅子一口气报了个溜儿,大家听了口中便有了津液,不由得伸出手去抓了月饼尝新鲜。

    “哎呀呀,先别尝,等吃饭以后赏月的时候再吃。”高夫人先前还没说话,见秋华与高祥都去抓月饼,不由得开口了:“今日来了新鲜的螃蟹,我叫厨房清蒸了,马上就能上。你们先走就吃饱了,可没角落装那螃蟹了。”

    高祥没有吱声,抓起月饼就咬了一大口,秋华笑眯眯的回答:“婆婆真是一片好心,只是这螃蟹晚些时候吃也可,不一定要当菜来吃,吃月饼将肚子撑饱了,可以带着回院子赏月的时候再吃。”

    看起来这高祥媳妇依旧是在防着自己,螃蟹只能分开吃,她不敢用,只能跟着自己吃些东西了。高夫人微微一笑,这也太细心了些。她转头向站在身边的范妈妈道:“去厨房说一声,将饭菜端上来。”

    热腾腾的菜肴流水一般端了上来,玉石和珍珠站在高祥与秋华身后布菜,两人都是看着高夫人吃了哪些东西,才挑了几根放在他们碗里,极其小心翼翼,看得高夫人心里一阵气闷,不仅主子小心,丫鬟也小心到了这种地步!

    最后一道菜是螃蟹,一个银质的大托盘里盛了十来支螃蟹端了上来,螃蟹已经被蒸得通体红艳艳的一片,八只爪子也不像原先那样张牙舞爪,而是规规矩矩放在两边。秋华见着那螃蟹的样子也有几分惊奇,拉了拉高祥道:“怎么它们都变成了这模样?”

    高祥想了想:“我也不知道,该是捆在一团蒸的。”

    高夫人笑眯眯的对着两人说道:“这螃蟹肉味鲜美,你们每人吃一个试试看。”

    秋华笑着推辞:“本来见着实在想吃,无奈吃得太饱了些,不能领命了。”

    “那倒也不打紧,我见着这螃蟹肥美,让人多买了几篓,都是活的,等会带一篓回去,让厨房里蒸了给你们吃。”高夫人摆了摆手,让范妈妈和杨妈妈选了一只肥大的螃蟹剥壳给自己吃:“我自小便爱吃这螃蟹,只不过要到秋季才能吃得舒服。每年八月十五,徐国公府不知有多少人送螃蟹过来,我们五房总能分上一大篓子。”说到此处,她略微顿了顿,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浮现在面前。

    起先她还不知道螃蟹是性凉之物,不能多吃,只觉得那螃蟹肉味鲜美,见继母派人给她送来一小篓子螃蟹,心里还在奇怪她为什么就这样贤惠了起来。她的奶妈见了却大吃了一惊:“姑娘,你得少吃螃蟹!”

    “为何?”她睁着眼睛反问。

    “螃蟹乃是性寒凉之物,这寒凉之物吃得多了就会宫寒,以后于子嗣不利。那时候我瞧着夫人让厨房给那姨娘做东西,很多就用那寒凉物事做成的。”奶妈抖抖索索从柜子里摸出一卷红绫缎子包着的本子来:“夫人本是让我在姑娘及笄的时候再给你的,可我现儿瞧着得早些给你才是。”

    她打开那本子瞧了下去,脊背上一阵发凉,原来这饮食和中药上头还能弄出这么多花样来!转眼看了看旁边那个篓子,她的眼里闪现出一阵厌恶,飞起一脚将那篓子踢翻,里边的螃蟹争先恐后爬了出来,在屋子里头横着乱走。有一只爬到了自己脚边,她伸出脚踏住了那乌黑的壳子,用劲的踩了下去,那螃蟹的八条腿在她的绣花鞋下边不住的划动,可终究是徒劳无功,慢慢的,那几条腿不动了,抬起脚来,见那螃蟹嘴边还有一串泡泡。

    螃蟹性寒凉,有身子的妇人多吃或者还会因着堕了那胎儿。高夫人的唇边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朝着秋华道:“那螃蟹先用鸡蛋清养上几日,让它将肚子里边的污秽之物吐尽,然后再去蒸着吃。”

    秋华道了声谢,命阮妈妈接过范妈妈递上来的篓子:“今日有些不舒服,婆婆恕秋华无状,先行告退了。”

    站起身来往旁边桌子上看了看,那盘子螃蟹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那几位小姐个个都咂着嘴:“这时节的螃蟹还不够肥,等到九月吃蟹黄那才叫鲜美。”

    高祥与秋华携手前行,天上的月亮照在他们两人身上,在地上拉出了很长的两条影子,时而重叠在一处,时而又微微分开。头顶上不住有桂花簌簌落了下来,带着一丝如梦般的甜蜜浮在鼻尖。

    “姑娘,我总觉得这螃蟹有些问题。”阮妈妈拎着那螃蟹在身后走,忽然便开腔将前边两人的柔情蜜意硬生生的打破:“夫人为何一定要你吃螃蟹?你说不吃,非得送一篓子给你带回去品尝,这期间逼有古怪。”

    秋华没有回头,自顾自的往前边走着:“她肯定别有用心,你明日将螃蟹拿去卖了,这时候螃蟹还金贵,能卖上好大一笔银子呢。”想了想又道:“对了,留两只蒸了送给文姨娘去吃,免得院子里的耳报神去告诉夫人,说这些螃蟹我没有享用。”

    才跨进院子门,就见几个人站在门口,秋华定睛一看,正是淑华带着丫鬟婆子站在那里。她今晚穿着素白的衣裳,脸上只薄薄的施了一层脂粉,可瞧着依旧眉眼精致。一见高祥走进来,淑华便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朝高祥行了一礼:“二爷安好。”

    高祥点了点头,也没有说话,径直便往前边走了过去,淑华心里一急,伸手便去扯他的衣袖:“祥哥哥,你怎么对我这般冷落?自从我进了高府,你还从来没有进过我的房间,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姨娘,你不来我屋子里边,又怎么样才能替你生儿育女?”

    秋华在旁边听着这话,简直是觉得不可思议,淑华竟然跑到门口来拉人了不成?她是准备豁出去了,完全不顾自己还站在高祥身边。抬眼望了望淑华,就见她一双眼珠子死命的盯着秋华,露出了一种焦渴的神色。

    “你说的什么话?抬你进府做姨娘是高夫人做的事,我可没有同意,她既然要将你硬塞到我院子里,看在她的面子上,我也只能让你住着,可是你怎么还能奢求更多?”高祥有些生气,又担心的瞄了秋华一眼:“你还不快放开手!”

    “我就是不放!”淑华的声音尖锐而高亢:“祥哥哥,你不能这样对我!”她索性抱住了高祥的胳膊,整个人的身子差不多要挂在他身上,胸前的丰盈挤住了他的手臂,不断的在摩擦着。

    秋华在旁边看着皱了皱眉头,正准备说话,这时就听淑华“哎呦”一声大叫,一双手松开了高祥的胳膊,身上挂着几只水淋淋的大螃蟹,正夹着她的头发和白色衣裳,还有几只夹到了她的小腿。再看看旁边,阮妈妈正拎着篓子站在那里,漠然的看着她:“二爷早就叫你松手了,你偏偏不听!”

    “嗳哟哟,快些来将这些螃蟹弄掉!”淑华痛得眉眼都有些变形,朝着站在身后的小菲与秦妈妈道:“你们都是死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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