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型投石机的力量是毁灭性的。

    木质的护墙与平台会被它击打到粉碎,而石质的城墙会留下深深的凹坑,如果它落到了胸墙以内,它会蹦跳滚动,被它碰擦到一点也会造成骨折或是皮肉撕裂——两台投石机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造成了十架小投石机或是三百个兽人才能造成的伤害——如果不是雷霆堡也有着自己的法师,这个损失可能还要大一些——施法者们中的一个施展了化石为泥的法术,让石球变成了毫无杀伤力的沙子,而另两个分别施展了原本用来粘滞生物的沙墙术与抛掷法球,前一个让石球的速度变得缓慢,而后一个则让石球偏离了方向,可惜的是能被他们拦截下来的石球只有一小部分,城墙上大半的木制品,包括一架珍贵的弩炮,都被摧毁殆尽,另外三架需要修理,仅有两架勉强得以幸存。

    一个骑士被石球击中胸膛,胸甲与内层的链甲都被贯穿,扭曲的钢铁插入了柔软的内脏,他即刻死了,面孔上只有惊奇与茫然。有十来个士兵也遭遇了与他相类似的灾祸——假若石球正中他们的要害,真幸运,他们还不至于受太多的苦,但有好几个只是被砸中了手臂和腿,被砸中的地方就像法师的戏法那样一下子就没了,留下的伤口比刀剑或是兽人的獠牙造成的更为可怖——就像是被人用力掐捏了一把的泥人,所有的东西都破碎并粘结在一起,人们根本无法为他们止血治疗——他们在惊恐与疼痛中迅速迎来了自己的死亡。

    还有一个弓箭手,一枚石球恰好击中了射击孔,飞溅的碎石刺进了他的眼睛,他的同伴把他拖走,拔出那块就像是颗大钉子的碎石,而后遗憾地发觉它已经深入弓箭手的脑髓。

    伯德温侧头让开一块急速飞来的碎石,战场上的情况不甚理想——半兽人们已经占据了优势,他们甚至开始偷偷摸摸地用餐——好吧,就是如你所想的,他们吃掉死去或是快要死去的敌人,将凝固在鲜血里的护甲衣扯出来裹在自己身上,捡起人类的武器,那些面上烙印的罪人开始转身向着雷霆堡逃跑,半兽人追逐着他们,一直追到人类的小投石器与弩炮射程以内,投石器扔出来的石头让这些杂种尝到了之前雷霆堡的守军尝到的苦头,而弩炮发射出的长矛能将他们两个或三个串在一起钉在地上。

    半兽人们明智地选择了逃跑,放在往常,城墙上的士兵定然会哈哈大笑,但如今他们谁也无法弯起嘴角——伤痕累累的罪人们跑到坚实的城墙下,歇斯底里的叫喊着,用手中的武器或是拳头,脚甚至于是额头敲打冰冷的巨石,祈求着城墙上的人放下一条救命的绳索。

    “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了!”他们叫道:“我们已经赎罪了!放我们进去!”

    士兵们看着伯德温,而在伯德温下达任何命令之前,兽人们的小投石器投掷出的石头与他们射出的弩箭已然如同暴雨一般地倾泻而下,不过一眨眼间,他们就全部死在了城墙下面。

    “大人,请不要站在那儿。”他的扈从紧张的说,虽然唯二得以直接威胁到城墙的巨型投石机突然停止了动作,它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在黑暗的包围下——初冬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沉甸甸的灰云遮蔽住了普通的星辰,只有施法者可见的魔法星河依然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但它们的光芒是凡人不可见的,兽人们的阵营中不见光源,他们的眼睛就像是狼或是熊,能够在黑暗中看见东西,但人类不行,他们在城墙上燃起火把,即便他们知道这是在给兽人们指出标的。

    伯德温转过身来,他知道这些人并不是他的士兵,也知道这些人都是死有余辜的罪人,但他仍然会感觉到愧疚——而且……

    他向法师投去询问的眼神,精灵和人类的,而他们都摇了摇头,雷霆堡最为强大的法师,也就是那个同样擅长塑能系法术的法师举起双手:“抱歉,”他说:“我不确定我的法术能够辐射到五百尺以外。”

    一个精通咒法的法师点头附和:“这个距离——即便能够召唤出火焰蜘蛛它们也会不可避免地失去控制。”

    “而我们之中还未能有人能够施展这个法术呢。”另一个法师说。

    克瑞玛尔抚摸了一下它的戒指,如果有人不慎碰到这枚戒指,或许会奇怪它为什么会是灼热的。

    你能走出五百尺吗?异界的灵魂问道。

    ——它能,曾经的不死者代为回答道,但离开你,或者说你的魔力太远,它会变得虚弱——五百尺,就你现在的力量而言,它或许还能点着一团绒毛什么的。

    ——异界的灵魂叹气,我以为元素灵仆是一种非常强大的生物,他说。

    ——在火元素位面,当然是,另外元素灵仆最大的作用不在这儿。

    “他们为什么停止了?”一个骑士问道:“石球没了,还是那两架投石器终于散架了?”

    凯瑞本走向堞口,“不,”他说:“它们仍然坚固稳定。”

    站在山谷阴影中的红袍法师做了个手势,他的学徒跑过去,兽人们打开预备好的木箱,从里面取出与石球差不多大小的深色陶罐,它比石球轻得多,巨型投石机又一次被调整——陶罐呼啸着穿过冰冷的空气与黑暗,但它一落地就爆发出了能够致盲的明亮光芒,这些光迸跳着四处飞溅,携带着大量的烟雾,散发出的气味灼烧着人类的喉咙与眼睛,除了石块,它们碰到的任何东西都会激烈地燃烧——哪怕只有一丁点儿,被它们灼烧的人类翻滚着想要扑灭火焰却发现这根本无济于事——这些火焰就像是有生命的东西,能够迅速地钻入你的皮肤和骨头里并像燃烧一截干燥的枯木那样可怕地焚烧它们。

    克瑞玛尔立即举起手指,用意念的力量将一大锅水——幸好它们还是冰冷的,倾倒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的身上,白雾弥漫,刺激性的气体让所有的人类与精灵都痛苦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咙——黑发的年轻施法者也不例外,但他受到的不利影响要比其他人更少一些,所以他还能嗅闻出气味——蒜的气味。

    感谢九年制义务教育,异界的灵魂在心里说,虽然它连它的化学老师是男是女都不记得了。他驱散身边的烟雾,并且将自己的声音放大:“白磷,”他高声提醒:“这是白磷。”

    白磷也是法师所能接触到的矿物之一,只是不怎么常用,一些没能立即反应过来的施法者们随即施法,驱散烟雾并召来大量的清水冲洗那些被火焰殃及的士兵与器械,但更多装着白磷的陶罐被击碎了,伯德温抓住一个法师让他去转达自己的命令(现在只有法师能够在城墙上自如行动),他不能让自己的士兵无谓而又凄惨地被魔鬼的火焰活活烧死。

    “喝吧。”凯瑞本说,他递过去一个小瓶子,伯德温接过来,发现那是经过稀释的生命之水,他喝了一点,又点了一点在眼睛里,火辣辣的感觉顿时消退了许多,“谢谢,我的朋友。”他眼泪汪汪地说,征得凯瑞本的同意后将小瓶子传递下去:“我会用兽人的牙齿和皮毛来偿付这笔货款的。”他补充道。

    精灵们几乎没有受伤,他们帮助受伤的人类退往箭塔,一个精灵法师借助飞行术飞向半空,俯瞰整个龙腹隘口,兽人们已经发动了第一次真正的进攻——他们如同磷光般的绿色眼睛在黑暗中如同重重起伏不定的浪潮,而被浪潮簇拥的是一块高高凸起的尖锐阴影——那是兽人们的攻城锤,是巨型投石机所用的投掷臂两倍长,直径却有它的三倍甚至更多,它被掩藏在三角形的木棚下面以抵挡守城者丢下的滚油、融铅、巨石,三角形的木棚上覆盖浸湿的兽皮,既是为了增加木棚的坚韧度也是为了避免它被引燃,巨大的铁链将攻城锤悬吊在牢固的支架上面,支架下是装着滚轮的平台,几个兽人们扛着平整结实的野牛皮铺在它即将经过的地方,免得融雪之后的松软土地将这个沉重的庞然大物陷在原地动弹不得。

    巨型投石机还在运作,白磷陶罐与石球轮番敲击着雷霆堡的城墙,白磷火焰带来的高温融化了附着在石砖上的坚冰,石球在它上面凿出深刻的印记。

    兽人们在距离城墙还有三百尺的地方停下,他们同样惧怕白磷的火焰、烟雾与气味,但如今雷霆堡的城墙已经失去了弩炮与小投石器,士兵和骑士们固然可以向下射箭与投掷梭镖,法师也可以向他们投掷闪电与火焰,但这样无疑会艰苦与危险得多。

    “我们有可供替换的器械和武器,”伯德温说:“但需要时间。准备,”他对扈从说:“我们要出城作战。”

    “那两架巨型投石机可不太适合被留在那儿。”凯瑞本说。

    “它们一定被严密地看守着,”伯德温说:“被最强壮的勇士,或者,祭司。”

    “但我也有我的同伴与法师呀。”精灵游侠愉快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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