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仲华中风的消息传得很快,白绍仪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咖啡馆里面和法务部长的秘书在喝咖啡呢。“哦,老赵生病了,真是天有不测风云,我记得前几天还听说老赵在樱桃斜街的怡红院捧清倌人呢。谁知刚白花花的把银子花出去,连着边还没沾上就病了。”凤举那天打电话死活吧白绍仪给约出来,谁知白绍仪倒了才发现竟然是凤举偷着纳妾的酒席。凤举花了不少的钱,给一个叫嫣红的妓女赎身安置在外面的金屋里面,宴席上大家说的不过是八大胡同谁家的女孩子好,谁家的厨子妙,最近有谁在那里花钱出风头什么的话,因此白绍仪有幸听见了不少的八卦。

    “这就好了,部长也该放心了。最近上面对着内幕消息的事情很不满,总统的小舅子也在里面搀和。那个赵仲华把消息放出去,惹得舅爷大人赚少了,因此才会被恨得咬牙切齿。其实赵仲华自己做事不严密,又太贪心,闹得人尽皆知。不过是顾忌着赵仲华要是闹起来回牵连更多的人,检察院和警察厅的人盯着他好几天了,证据抓了不少。奈何担心他鱼死网破的闹,不敢动手生,昨天刚找他谈话,我还担心今天赵仲华会闹事呢。现在好了,我刚才悄悄地打电话给办案子的人,他们说赵仲华的病情很严重,命虽然保住了,只是以后很难再行动自如了。”秦秘书深深地叹口气,对着白绍仪大吐苦水:“我看着老弟现在,真有点后悔了。当初回国的时候我也该进学校,奈何踏上了名利场,现在转身已经不能了。”

    “你这是的便宜还卖乖,秦兄正在青云直上的时候,做什么羡慕我这个闲人。你在部长身边很受器重,以后出任法官或者是检察官,还不是易如反掌。我听说胶济铁路那边的官司有点生变是不是。”白绍仪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精致的烟盒,纯银的盒子上面装饰着精美的图案,镶嵌的黑曜石和他的袖口上镶嵌的黑曜石相映成趣。

    “政府的意思是要收回胶济铁路,谁都知道日本人是最难说话,最贪心的。原本这天是德清公司出资修建,铁路的设计运营全是按着德国的方式进行的。最近你也知道,国际局势如此,德国战败,日本竟然要接管这条路。这是断然不能的,你想胶济铁路沿线连接着好几个要紧的煤矿铁矿和金矿,地理位置遏制中原门户,若是被日本人接管了,岂不是日本人控制了连通北京和中原江南的门户么。本来交通部办这个事情的,如今交通部不想自己独自扛责任,干脆把胶济铁路给推出来。令尊在外交部,也该知道这个的。”秦光耀长长的叹口气:“我干脆和部长推荐下老弟,你以前在交通部做顾问的时候很不错,还次胶济铁路的事情你也该出来为国家效力。”

    白绍仪一点也不想接手赵仲华的烂摊子,忙着推辞:“我现在就想着每天回家安生过日子,你也知道我是为了什么不做那个顾问的,老赵到底和我家有点交情的,我这样做叫人家怎么说。”

    “是了,没想到赵家小姐竟然是个火辣辣的玫瑰花,和卡门似得。我当初听说是赵一涵一回国就来了北京,就知道她这些年还是对你年年不忘,你们也算是破镜重圆。可是我一见你的新娘子就明白了。有个天仙似得太太,谁会喜欢太烟火气的油腻美人呢。赵一涵那个人怎么说呢,对了和德国蹄髈似得,初觉不错,可惜时间长了就腻了。她嫁的那个人是什么来头,据说在课堂上专门找你的麻烦。别是那个人知道了以前你们的事情。”秦光耀生很有兴味的盯着白绍仪,一脸的八卦表情。

    “她现在的先生可是个人才,不提也罢。人家已经不上我的课程了,我没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情,至于别人怎么想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你也该回去办公了,等着闲了大家再聚一下。”说着白绍仪把几张钱放在碟子底下,拎着公文包先站起来。

    秦光耀把桌子上一封信收进自己的公文包:“怎么能叫你破费呢,你一向不随便写推荐信的,这次竟然破例给我弟弟写信。”

    “你弟弟自己努力,我不是不写推荐信,是因为没遇到合适的人选。可是你弟弟要去英国读书,家里能舍得么?”秦光耀的弟弟想去英国读书,白绍仪很热心的给他写了一封推荐信。

    “这个正是家父的意思,时局太乱了,家父不想我们兄弟全在官场上。”说着秦光耀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家父别看是老一代科举出身,但是眼光还不错,他说北京城王者之气日渐消退,倒是南边没准会大有作为。别看是周易风水,玄而又玄的话,不过我觉得还有点道理。”

    白绍仪微微一笑:“你父亲真是个世外高人,我那天一定要拜访的。”说着两个人出了咖啡馆,各自散去。

    白绍仪出了咖啡馆想着总要去医院转个圈,于是他招呼过来一辆黄包车去医院看赵仲华了。白绍仪在医院门口下车,正看见自家汽车过来,白夫人摇下车窗看着儿子说:“你来这里做什么,没事赶紧回家陪着清秋要紧。”

    白绍仪正不想生去蹚浑水,奈何今天早上白文信吩咐的话,叫他代表自己去赵仲华,而且白绍仪也想亲眼看着赵一涵和她父亲现在是什么表情,他才过来生的。听着母亲的话,白绍仪有些迟疑的说:“父亲那边怎么交代呢?”

    “你父亲是糊涂了,你坐上车子回家,叫司机再来接我就是了。”正说着,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插进来:“白大哥你好,伯母也在。”白家母子转脸看去,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提着个饭盒正怯生生的看着白家母子。白夫人愣一下才想起来,她敷衍的说:“是老赵家的二小姐啊,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女孩子家家的,出门还是跟这个人好。“

    “我来给父亲送饭的,我姐姐和姐夫在医院里面守了一晚上了。我认识路不会迷路的。白大哥你也来了。怎么没见着白嫂子呢?”赵一涵的妹妹赵一萍绝长得和她的姐姐虽然看起来五分相似,可是两个人的气质截然不同。赵一萍是那种温柔较弱,我见犹怜可怜兮兮的女孩子,仿佛谁要是对她说话声音大了,都会把她吓哭了那种纯良小白兔。白绍仪对着赵家姐妹唯恐避之不及,他僵硬的点点头,白夫人微不可查的皱下眉,打断了赵一萍的话:“我们还是先去看看你父亲,你白大哥事情多,一会就要走的。”

    三个人到了赵仲华的病房欧阳于坚和赵一涵都不哪里去了,只有赵仲华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白绍仪看着躺在床上的人,觉得有点不真实。在他印象里面赵仲华是个永远光鲜体面的人物,赵仲华长得很富态,头发总是梳得油亮,嘴唇上一抹髭须剃得整整齐齐,身上的衣裳不管是西装还是长袍永远都是最好的料子,即便不是最好的料子,也是最新的式样。身上永远散发着古龙水的香气,胖胖的脸泛着光,时不时的发出哈哈的笑声。赵仲华就是个五彩发光的玻璃珠子。

    可是躺在床上的赵仲华却成了一根面包店里面隔夜的冷面包了,他好像一夜之间圆润的身材泄了气,皮肤没了光泽,成了木渣渣的黄白色。赵仲华紧闭着眼睛,在昏睡着。白夫人看着床上的老赵忍不住唏嘘,以前不管心里如何不待见这个人,可是看着那样一个人成了半死的木桩子,白夫人那点厌恶减少了不少:“医生说你父亲病情怎么样了?可是有妨碍么?”

    赵一萍低着头,站在床尾定定的看着昏睡的父亲:“医生说暂时没生命危险,但是以后行动会受到很大的阻碍。我姐姐说等着父亲病情稳定了就接他回家休养,我们全家可能要回南边去了。”

    白绍仪看着老赵,也有点不忍,人心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当初对赵仲华心存怨恨的时候,白绍仪巴不得赵家父女两个重重的跌跟头,摔得头破血流自己才能心里畅快些。可是愿望实现了,白绍仪竟然没有了预想的高兴得意。

    白夫人正想对赵一萍说:“有什么为难的只管开口。”的时候一阵脚步声,欧阳于坚黑着脸进来了。他见到病房里面的白夫人和白绍仪明显的愣住了,欧阳于坚只是远远地看过白夫人,忽然之间面对面的遇见,他有些不赶确定白夫人的身份。倒是白绍仪,就是化成灰欧阳也不会忘记了。他紧张戒备的问:“你来做什么!”可是欧阳的话一出口顿时觉得自己又在白绍仪跟前丢脸了,床边的柜子上放着鲜花水果,还能来做什么呢?

    白绍仪冷淡的扫一眼欧阳于坚,皮笑肉不笑的说:“我陪着家母过看望赵伯伯。既然赵伯伯休息,我们也不打搅了。”白夫人上下打量着欧阳于坚,似乎想在他身上找出来他是金家子孙的证据。看着欧阳于坚和金铨年强时候相似的轮廓,白夫人只能心里叹息一声,好好地孩子却长歪了。

    “我们两家也算是世交了,听见老赵病了过来看看。绍仪的父亲事情太多,等着他抽出时间再过来。”说着白夫人对着赵一萍点点头,和儿子告辞了。

    母子两个从病房出来,白绍仪看着门口冷清一个花篮都没有,在赵仲华的病房里面只有一两个可怜的花篮,这一层楼基本住的全是有身份的病人,别人的病房跟前人来人往,探病的花篮一直排到了门口。独有赵仲华的房间冷清的很,墙倒众人推一点没错啊。

    “把这个拿走扔,我们不接受他们假惺惺的好心。不过都是想来看笑话罢了,装什么假仁假义的!”欧阳愤怒地声音从病房传来,接着赵一萍端着白家送的花篮出来了。没想到白家母子没走远,赵一萍的脸顿时窘迫的红的能滴出血来。

    白绍仪脸上一片平和,对着窘的一脸通红的赵一萍生点点头,扶着母亲走了。白夫人一语不发,等着凑从医院出来,她叹口气:“有道是墙倒众人推,老赵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那里,全是别人势利眼?我以前不怎么想相信因果报应,可是年纪渐长,却有些相信了。凡事有因有果,按着欧阳于坚的做派,只怕赵家真的要被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里面了。”

    母亲别为了不相干的人伤心,我想着老赵是个喜欢应酬的,尽管他被调查,可是还没确定,别人就算是有心躲避,也不会做的很绝情。我觉得他这么凄凉肯定是别有原因。我看还是个舅妈说一声,叫她小心些。白绍仪觉得事情有些奇怪,老赵交游广阔绝不会一生病就门前冷落了。

    “再说吧,我想起来就生气。当初你舅舅也不知道看上欧阳的娘什么了,整天哭哭啼啼的,家里人都亏待她的样子。其实呢老太太专门听她的话,什么好东西都给她留着。老太太本想着叫她跟着学习当家,做点针线,谁知人家一概看不上。每天只捡着伤春悲秋的劳什子看。有事没事的对着落花做出来葬花的样子,也就是你舅舅自己糊涂了,以为她是林黛玉葬花呢,其实别人都看笑话呢,东施效颦,哪有一点林黛玉的才情和孤傲。不过是组个幌子骗人罢了。”白夫人想起来当年的事情忍不住对着儿子吐槽。

    白绍仪听着母亲抱怨只是抿嘴一笑不说话,当年的事情也是一笔烂账,母亲偏心自家人,自然不会说欧阳母亲的好话。到了家里钟妈接了白夫人进来,白夫人问道:“老爷说今天晚上回家吃饭么?少奶奶呢?”

    “亲家太太来了。”钟妈的话没落,就见着冷太太和清秋出来了,白夫人笑着说:“亲家太太好,我正想着过几天把亲家太太接过来,倒是你们母女心有灵犀,就赶过来了。”冷太太笑的脸上和花似得:“给亲家太太道喜,我这几天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想着别是秋儿胡闹了。因此特别打电话过来,一问才知道是好事。我想府上肯定不会委屈她,只是心里还是不放心,就过来了。”

    “同喜,亲家太太要是不放心,干脆住下来。家里的地方大,您也别拘束,绍仪你去吩咐人整理客房出来。”白夫人笑着请冷太太坐下来,催着白绍仪吩咐预备客房。白绍仪对岳母问好,亲自给冷太太端茶。

    冷太太见着白夫人态度殷勤也就放心了,当初听见清秋怀孕的消息,她可又欢喜又担心,等着到了白家看见了清秋被照顾的很好,她才放心下来。不过冷太太是不会真的住到白家的。白夫人和冷太太说起起来清秋怀孕,以后要怎么给孩子预备东西。见两人说的正投机,清秋对着白绍仪使个眼色,两人悄悄地到了书房。

    “母亲去看赵老了,你是在医院遇见的?这个我替你接下来,但是答应不答应,还看你自己的意思。”清秋说着拿出来一张聘书,白绍仪打开是交通部叫他回去再接着做顾问的聘书。

    “你看呢,我最近没心思做事情,只想整天看着你。白绍仪吧决定权教给清秋。“你自己拿不准主意却拿着着我做挡箭牌,什么不想做事,我有什么好看的。其实是你不想被人说你记恨赵一涵的父亲抢走你的职位,他前脚中风你后脚就赶着回去了。还有我虽然不知道详细的事情,你肯定是为了胶济铁路的事情发愁,官司是一回事,可是政局形势,比那个法院都管用。按着我说,父亲已经在为了这个事情发愁了,你也该和父亲商量下。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不该问我,该去问父亲。”清秋含笑把聘书放在桌子上,眼神清澈直视着白绍仪。

    “我觉得父亲肯定不希望我搀和进去,胶济铁路的事情太复杂了,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不过我要是推了它,我们手头上就没以前潇洒了。我是有点舍不得那些银子。”白绍仪似笑非笑,看着清秋脸上的表情。

    “我一向不看重钱财,没有那点利益,我们的额日子还过得。你若是想做事,接了这个职位我自然没意见,但是你只为了钱财,就没必要。”清秋微微有些怒气:“反正这是你的事情,自己拿主意,你若是想着我是喜欢钱财权势的,可见识我当初被你骗了。”

    “别生气,我可没试探你的意思。只是今天看了赵老的样子,忽然有些伤感。他要是不为了钱财,也不至于闹成现在的样子,钱财真是叫人难以割舍的东西。没了自己吃饭都成问题,可是为了金钱成了奴隶,人生的乐趣尊严全没了。”白绍仪拉着清秋,说起来心里的迷茫。

    “我说呢,怎么一回来就是愁眉苦脸的,人各有命,你就是地藏王菩萨也不能度尽一切苦厄。我们还是出去吧,我妈还在外面呢,没得出去叫她们拿着我们取笑。”清秋说着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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