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冰月给裴瑜塞了一张银行卡,纯黑镶金边的卡片,与陈管家给她的那张工资卡一模一样,都是卫家专属的银行卡。

    裴瑜握住冰冷的卡片,愣愣地看着眼前优雅美丽的贵妇人。

    成冰月说这卡的密码是裴瑜的生日,里面有一笔钱,是他们夫妻对裴瑜外婆去世这件噩耗的一点心意,希望裴瑜能收下。

    顿时手中的卡片就变得有千斤重,让裴瑜几乎握不住。

    卫鸩有着一张与成冰月一样好看的脸,望着这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容,裴瑜实在是对成冰月生不起来一丝敌意,甚至也没有勇气去问她,为什么她会知道她的生日。

    在此期间,卫觅松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而是等成冰月与裴瑜说完话后,一起与参加葬礼的人站在一起,明显是还有话要与裴瑜私下里说。

    裴瑜手指抖了抖,低下头,将卡片收起来,继续打着精神将外婆安葬。

    天气阴沉沉的,时不时飘下两颗小雨滴,直到太阳落山,参加葬礼的人都陆续离去。

    裴瑜领着卫家夫妇来到了自己家的小院子。

    她不会讲话,一路的沉默也就合情合理起来,倒也不会显得尴尬。

    外婆的小院子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连个落叶都没有,但也简陋无比,裴瑜觉得这里没有能符合卫家夫妻的身份坐下的椅子。

    成冰月到是不在意,她坐在石凳上依旧是优雅动人,而卫觅松则坐在了那张外婆的摇椅上。

    裴瑜站着,睫毛一眨一眨,等着卫家夫妇说明他们的来意。

    手里还攥着成冰月给的银行卡,裴瑜打算等他们说完,就将卡片还回去。

    成冰月虽说是万事都以丈夫的话为准,但看着裴瑜一张惨白惨白的小脸,再加上她的外婆刚刚去世,成冰月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

    卫觅松不是妇人,他的心肠冷硬无比,他肃着一张脸,开门见山:“你知道,做我们卫家的儿媳妇,做卫鸩的妻子,最基本的要求是什么吗?”

    裴瑜一愣,抬起头看着卫觅松。

    卫觅松接着说:“最起码,她身体健康,她会开口说话。”

    成冰月看到裴瑜的身体很明显地晃了一下。

    屈辱不堪的感觉蔓延至全身,裴瑜知道自己是个哑巴,可她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在意别人对自己是个哑巴的看法。

    因为这个人,是卫鸩的父亲。

    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本就摇摇欲坠的单薄身姿愈发地不稳。

    成冰月的眉头皱紧,她撇开眼,有些不忍看下去。

    卫觅松像石头一般冷硬的心毫无反应,他又继续说:“我的儿子任性的很,他不知道他自己将来要承担的是什么,只顾着一时的兴起就做了决定。”

    那话里的意思就是说,卫鸩跟她在一起,根本就没考虑到以后,存粹是为了一时的开心而已。

    裴瑜有些呼吸不上来。

    “比起他以后考虑起未来,知道与你并没有可能,跟你分手,裴小姐你现在主动退出,是不是更体面一些。”

    淡淡的话音传来,卫觅松的话就像刀子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裴瑜与卫鸩在一起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安稳的感觉,她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更清楚地明白自己是个哑巴的事实,裴瑜想,暂时不考虑以后,就这样开心一天是一天也好。

    可是卫觅松点明了她心里最怕的事实,裴瑜没法继续欺骗自己逃避下去了。

    他说的对,卫鸩和她,不可能有未来,万一哪天,他腻了够了,又或是因为现实原因不得不与她分手了,那么她要怎么办,是否能像她自己想的那样全身而退呢?

    卫觅松一双眼阅人无数,知晓面前的女孩子已经有所动摇。

    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趁热打铁。

    “裴小姐,你的家庭情况据我所知,并不是个正常人应该有的。”卫觅松又继续说。

    裴瑜眸光闪了闪,知道他要与她说舒曼珍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卫觅松就开口:“你的母亲不光滥赌成性,还害死了你的外婆,而且现在还在逃亡,你的家庭情况太过于复杂,据我所知,你外婆的医药费以及心脏源都是卫鸩一手操办的,他为了你,与这样的家庭扯上关系,不惜托人求情找一颗心脏,就为了救活你的外婆。”

    “而你呢?他与你在一起的这么长时间来,你给他带来了什么,都是灾难和麻烦,他却在不停地在帮你解决麻烦。”

    她面色发白。

    是啊,他说的没错,她为卫鸩带来了什么?都是灾难和麻烦,而卫鸩,却为了她不停地付出。

    眼前的人不愧是卫鸩的父亲,字字珠玑,将她说的哑口无言。

    裴瑜累了,不光是因为操劳了几日外婆的葬礼一直没睡,她的心累了。

    她如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再放弃一个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卫鸩,也并不是多难的一件事。

    但是怎么,胸口就那么痛呢。

    以往敲琴键的葱白手指紧紧扶着墙壁让自己不要倒下去,连老旧的墙皮被她扣掉了几块都不自知。

    裴瑜闭上眼睛深呼吸,想将眼底的酸涩藏回去。

    如果,当初没跟他在一起就好了,那么大概,也就不会体会到这样难以忍受的感觉了。

    眼看着差不多了,卫觅松抛下他的最后一步计划。

    该说的都说了,就差给裴瑜一点甜头,让她能心甘情愿地放手。

    “我的妻子交给你的那张卡里,足够你买一个房子度过你的下半生,我知道,想买一个房子一直是你的梦想,不是吗?”

    裴瑜先是一愣,继而苦笑,连这个都让他打听的清清楚楚,她就像一只被剥了皮毛的兔子,无所遁形,被人看的一干二净。

    可她的梦想,不是买个房子,而是能跟外婆在一起,生活在温馨的家里,如今外婆都走了,她还要房子来做什么呢。

    裴瑜脸上的苦笑让卫觅松不悦,他本以为裴瑜听到了那笔钱会高兴的。

    他又继续说:“你要知道,你与卫鸩本就不可能,这笔钱,只是我妻子发善心见你外婆去世,给你的一点心意。”

    也就是说,卫家不欠裴瑜什么,卫鸩本来就不应该与裴瑜搅在一起。卫家就算什么都不给裴瑜,也是合情合理的。

    卫觅松心想,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丫头最好见好就收。

    可裴瑜却笑中带泪,她稳了稳身子,一步一步走到成冰月面前,将那张卡,塞回了成冰月的手里。

    手里的触感冰凉,成冰月一愣,看向丈夫。

    卫觅松被裴瑜的举动彻底激怒,没想到这女孩子还是个不满足的,这些钱都不能让她满意,还真是市井人家,贪得无厌,以为自己与卫鸩交往过两天,就是个能跟他谈条件的人物了!

    他刚要发火,裴瑜却回到转身回到屋子里,拿出了纸和笔,然后颤抖着双手颤颤巍巍在上面写字。

    终究还是没忍住,一滴泪落在纸上。

    当纸交给卫觅松时,他才发现,这女孩子不光会弹钢琴,字写得也很好看。

    一手字锋利带着棱角,好看的不像个女孩子的笔迹,倒像是个历经过沧桑的中年人写的。

    她说:[行,我跟他分手。]

    分手两个字,被眼泪晕染开,模糊不清。

    卫觅松抬头,略带不解地看着她。

    她同意与卫鸩分手,却又不要钱,这是为了什么?

    裴瑜却没有闲心解答他的疑问,她真的累了,外婆去世到现在,她没有合过眼,现在她想睡了。

    于是她转身进了屋子里,将门锁好,再也没给身后人眼神。

    成冰月看了一眼卫觅松,见丈夫没有因为裴瑜的无礼而生气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扶着丈夫走出了裴瑜外婆家的小院子。

    穿着高档的鞋子走过因为下了雨而泥泞的小路,成冰月沉默不语。

    一直到上了车,司机将暖气开启,又给夫人和老爷递了毛巾。

    她捏着毛巾,没有去擦有些湿润的头发,只是思绪飘回到卫蓉结婚前的日子里。

    大女儿卫蓉那时也有个男朋友,听说卫蓉要去商业联姻死活不同意,像是爱极了卫蓉,可当她和丈夫卫觅松将银行卡拍在那人面前时,那人几乎没什么犹豫地就跟卫蓉分了手。他们棒打鸳鸯十分的顺利。

    可这次的情况,与以前相似但又不一样,成冰月想,她与丈夫没怎么花力气就让裴瑜离开了卫鸩,就像让卫蓉的男朋友离开她一样简单。

    可裴瑜什么都没要,她没拿卫家的一分钱,就算卫觅松告诉了裴瑜那卡里有多么巨大一笔钱时,那女孩子的眼里都是平静无波的,没有丝毫动心。

    就像是,一潭死水,什么都经不起她的波澜。

    “你说,她为什么不要钱。”沉默许久,直到车子开启,卫觅松才开口问妻子。

    成冰月顿了顿,然后沉默不语,手里的那张裴瑜还给她的黑卡变得烫手,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来。

    是因为爱啊,她爱你的儿子,所以在听到她会给你的儿子带来麻烦时而难受地落泪,却在听到你给的那笔巨款时平静无波。

    是因为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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