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瑜以最快的速度拜托邻居将外婆的房子卖了出去。

    一是裴瑜缺钱,二是她怕某天舒曼珍偷偷回来打外婆房子的主意。

    因为裴瑜卖得急,房子的价格自然就不怎么高,甚至是赔钱卖的,但裴瑜不在意。

    拿到卖的欠款后,她又将自己所剩不多的存款拿出来,多多少少凑够了一个数字。

    裴瑜将倾家荡产凑够了的金额存好。

    房子的买主要两三天后才搬过来,裴瑜还有为数不多的时间与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告别。

    说来也是奇怪,临到离别时,反倒没有那么多伤感。

    只是裴瑜不知道,在天上的外婆会不会怪她卖掉了房子,裴瑜望着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小院子,默默垂下了眼帘。

    [外婆,小瑜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

    卫久陪着卫鸩终于等到了周末,这天就是卫久要实施自己大计划的日子。

    这几天小舅虽然嘴上不说,但卫久知道小舅心里一定很急。

    小舅要结婚的消息已经是满城乱飞了,裴瑜看到了指不定怎么想,这下子小舅离追到裴瑜的日子可是越来越远了。

    卫鸩也在想这点。

    他要与别人结婚的消息,裴瑜看到了会怎么想,会不会难过,难过了是不是就证明她的心理还有他?可她要是毫无反应呢。

    卫鸩深吸一口气,无论裴瑜是什么反应,他都不会与李可儿结婚。

    门铃响起来时,卫久立刻竖起了耳朵,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保镖已经提前得知每个周末久小姐的钢琴老师都会来家里,所以他们确认了来人的身份很快就将人放进来。

    年轻的男老师望着一屋子的保镖有些不知所措,下一秒却被卫久的小手拉住拽进了屋子里。

    男老师一阵发懵,还在想这卫久什么时候这么主动地想要学钢琴了,接下来定睛一看,却看到了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卫鸩对着男老师点了点头,很快说明了自己的意图。

    “我想借用你的衣服。”卫鸩边说,边将一只名贵的手表塞进男老师手里,“我的资金目前取不出来,这个给你,就当是买你衣服的钱。”

    手心冰凉的触感吸引着男老师,他低头一看,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这手表的价格用来买他的衣服简直就是奢侈,买成百上千件他的衣服都不为过。

    接下来在懵懂的状态下,男老师脱下了衣服,将外套和裤子交到了卫鸩手里。

    卫鸩接过,又弯下腰对着卫久说:“如果来人发现了,就告诉他是我打晕了你的钢琴老师,抢了他的衣服和裤子,记住了吗?”

    卫久点点头,知道小舅这是不想让男老师被外公指责。

    高大的身子直起来,又对着男老师颔首表示谢意。

    一切收拾妥当,卫鸩看了看时间,拉开门之际又折回去,半蹲在卫久面前,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舅知道,你喜欢裴瑜,那我就去把她找回来,给你当舅妈好不好?”

    卫久望着半蹲着的俊颜,看着因为几夜没睡好有些猩红的狐狸眸子,嘴角止不住上扬,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就知道,小舅一直喜欢裴瑜,从来没变过。

    “男老师”教完了卫久,沉默地离开了卫家,几个保镖没有察觉,低着头压低帽檐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正是卫家的小少爷卫鸩。

    从卫家出来后,卫鸩迅速地往裴瑜所在的小镇赶去,还没等启程,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

    卫鸩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暗道不好,可看到来电显示,惊诧出现在了他的眼睛里。

    来电人显示小鱼儿。

    卫鸩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恍惚地按下接通键,直到属于他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

    “喂。”

    裴瑜握着手机的手抖了抖。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给卫鸩,或许是知道此生不再见了,想最后听一听他的声音罢。

    裴瑜抱着手机,眼泪一颗一颗滴落下来,却紧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

    她想问,你要结婚了吗,新娘子是不是在我们还没有分手的时候你们就认识了,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了你早就认识李可儿的时候,又难过又愤怒,可我后来想了又想,我有什么立场去生气呢,你与她是般配的,即便是我,看到你们也这么觉得。

    你说喜欢我是假的吗,一定不是吧,我感受的到你的喜欢,所以我大概理解你的无奈。

    我知道你一定没有背叛我们的感情,你有你的苦衷吧,可我是个哑巴,所以没有办法分担你的苦衷。

    我没有办法把你想成是坏人,我每次闭上眼睛,想到的都是你的好,你身上的松木香味,你带给我的安心。

    所以这么好的卫鸩,怎么会伤我的心。

    你一定是有其他的苦衷才要与别人结婚的吧,那么证明你喜欢过我对吗,只要我知道你喜欢过我,那就足够了。

    你这么好,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你的新娘子呀,祝你们幸福吧。

    可她不会说话,幸好她不会说话。

    可她不会讲话,他听不到她的心声。

    如果她会说话,那她一定说不出那句祝福。

    泪水溢满了屏幕,裴瑜尽力让呼吸平稳。

    那头的他也没有讲话,只静静地听着她的呼吸声。

    真好,走之前还可以听到你的声音。

    葱白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听筒。

    “咚咚。”

    再见了,卫鸩。

    裴瑜挂断了电话。

    卫鸩心口一跳,有什么慌乱的情绪溢出。

    接下来短信提示音响了起来,他打开手机一看,顿时天崩地裂。

    裴瑜给他转了一笔钱,金额的数量正是裴瑜外婆的手术费。

    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裴瑜刚才明明是在跟他告别。

    卫鸩当即回拨过去,得到的却是关机的提示。

    额头一跳,卫鸩第一次慌了神。

    -

    裴家的阿嬷不久前去世了,裴家的外孙女迅速地卖了老家的房子,那栋小院子里搬来了一户新的人家,原本凄凉的小院子热闹了起来。

    邻居叹了口气,裴家的丫头命苦的很,连他个外人看得都心酸的很。

    卫鸩到达小镇的时候,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了。

    裴瑜外婆家新搬来的住户正举办乔迁之喜,宴请了一大堆的客人,新主人在看到门口站着的眸子猩红的年轻男子时,吓了一跳。

    “请问你找谁?”男主人上前一步,离近了才发现来的是个极其英俊的年轻人,身上的气质也是不凡,就是穿的这身衣服,有些不伦不类还不合身。

    卫鸩扫了眼满院子的客人,没有自己所熟悉的身影。

    “您知道,裴瑜在那里吗?”他深吸一口气,知晓自己多半是得不到答案了,但还是固执地想要试一试。

    男主人一愣,记不起裴瑜是谁,与他沟通买房事宜的一直是邻居。

    男主人正纳闷着,人群中有人站出来,走到了卫鸩面前。

    他正是帮忙卖房子的好心邻居。

    邻居看了眼卫鸩,觉得有些面熟,又在脑海里思索了一番,恍然大悟道:“你不就是半夜跑来找小裴的那个人吗?”

    卫鸩一愣。

    “前些日子下暴雨,小裴家有个醉鬼半夜三更跑来找她,我留意了一下以为是坏人,可小裴明显是认识你的,还将你接进了屋子里,我就没管,后来半夜有个豪车开过来将你接走了,那天的事你都忘了吗?”

    邻居将那天发生的事说了出来,那天他被吵醒,起身发现裴家门外有个陌生男人,他担心裴瑜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家不安全,刚准备出来阻止,就见裴瑜出来将陌生男人拉了进去,邻居这才知道两人明显认识,就没多管,可还没睡多么一会,又有人来了,还是个开车豪车的,带了四五个人将之前到裴瑜家的陌生男人给带走了。

    卫鸩听完邻居的话彻底震惊。

    原来那天不是做梦,他真的跑来找了裴瑜。

    那些互动,她的关心,都不是假的。

    裴瑜照顾他许久,直到他睡过去,可后来他却是在卫宅醒来的。

    邻居说是豪车将他接了回去,那么是谁的豪车,卫鸩觉得有什么可怕的猜测在心底浮现,突然一些说不通的事反而很轻而易举地就能说通了。

    狐狸眸子轻轻闭起来,他觉得自己愚蠢不堪。

    卫鸩以为自己将裴瑜保护的很好,却没想到,有人早就发现了她的存在。

    邻居见卫鸩神色奇怪,忍不住问了卫鸩,“你与小裴是什么关系啊?”

    卫鸩睁开双眼,猩红已经遍布眼底,他却用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尽量用平稳地声音回答。

    “我是她男朋友。”

    此言一出,现场哗然,有几个人的表情很是奇怪。

    邻居更是震惊加质疑。

    “不会吧,你如果是她男朋友,她外婆去世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来啊。”

    邻居略带指责地看着卫鸩,当时裴瑜外婆的葬礼还是小镇的几个好心人一同帮忙张罗的,裴瑜一个女孩子别提多可怜了,那么年轻的一个孩子却要打起精神操办自己唯一亲人的葬礼,周围一个亲人都没有,那孩子孤零零的样子让他们几个外人看得都心酸。

    可卫鸩听完邻居的话后,表情瞬间破裂。

    他猛地用力抓住了邻居的肩膀,声音颤抖,“你说,外婆去世了……?”

    在卫鸩满是震惊的目光下,邻居怔怔点了点头,“去世有一阵子了,那丫头自己操办的葬礼,别提多心酸了,哦对了,葬礼那天也有个豪车过来了,来的是一对夫妻,穿着很好,你认识吗?”

    卫觅松夫妇来的阵仗实在是太大,毕竟豪车就从没在小镇出现过,小镇的人都印象极深,前段日子来接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也是个豪车。邻居就下意识觉得眼前的年轻人应该认识那对夫妻,因为他们身上的气场相似,他们应该都是有钱人。

    豪车,葬礼。

    卫鸩胸口闷闷地疼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已经缓缓现形。

    “外婆去世的日子,是什么时候。”颤抖的声音已然不稳。

    邻居口中吐出一个日期,卫鸩脱力一般收回了握着邻居肩膀的手,身形不稳。

    外婆去世的那天,他正在外出差,后来他收到了她的分手信息,疯了一般跑回来见她,却被她的冷言冷语寒了心。

    他以为自己抛下工作只为见她却被她的态度所激怒,却不想裴瑜是以着一种怎么样的心情与他说分手的。

    那时她一定很难过。

    外婆不在了,他也不能给她依靠。

    她在操办自己唯一的亲人的葬礼,他不在她身边,卫觅松和成冰月早就知道了她的存在,在外婆葬礼这天跑来找她,威胁她离开他。

    怪不得她会与他分手,怪不得那时她对他那么冷淡。

    她一边要忍着心痛安葬自己唯一的亲人,一边又要承受来自他父母的威胁与他分手。

    而他的好父母早就知道裴瑜外婆去世了,却让人骗他外婆被裴瑜接到乡下去静养了。

    所有的一切都像个笑话。

    好,很好,卫鸩,真是好极了。

    紧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猩红的眸子里全然是暴怒。

    卫鸩转身离开了外婆的家。

    -

    卫鸩联系自己的助理让他配了辆车来接他,身为卫鸩的助理自然是知道他被禁足了的事,助理虽然纳闷卫先生怎么跑出来的,但也没有多问。身为卫鸩的手下,比起卫觅松他更倾向于听从卫鸩的命令。

    车后座的卫鸩嘴角抿地很直,浑身散发出令人惊惧的气息,前排开车的助理也不敢多言,但也疑惑卫鸩对他的命令。

    刚才卫鸩一见到他就让他送他回卫家,羊又要重回虎口,这显然不是一个刚逃出来的人应该有的决定。

    车子正在半路稳稳开着,车后座的卫鸩气场让人发寒,助理暗道怕是要变天。

    刚刚行驶了路程的一半,卫鸩的手机响起,他按下接通键。

    “小舅,外公已经发现你逃出去了,你要小心……”忙着给卫鸩通风报信的卫久话还没说完,就被卫鸩打断了。

    “告诉你外公,让他在家等着我。”卫鸩食指轻轻点着座椅,手背的青筋若隐若现。

    听筒那边的卫久一愣,随即惊叫,“小舅你疯啦!!你快跑啊!!你回来做什么啊!!!”

    可卫久的劝告并没有劝住卫鸩,他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卫鸩,我是李可儿,有件事,我想你有权知道。”

    于是那辆本应该驶向卫家的车子,生生转了弯,目标改为李可儿约定的地点。

    -

    李可儿看着面前的男人,穿着不修边幅,头发乱糟糟,眼底血丝一片,心里暗暗叹气,她想卫鸩怕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虽然一开始她对他很感兴趣,但那也只仅仅是感兴趣,而且卫鸩明确拒绝过她,她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人家不喜欢她,她又何必执着。

    媒体放出两家要联姻的消息时,她惊了一下,但又觉得这事十有八九成不了,以卫鸩的性格,他绝对不是会听家里话乖乖与她结婚的那种人。

    所以面对采访时,李可儿一直闭口不谈这婚约,只等着卫鸩出手,将这本来就不该存在的婚约搅碎。

    可前几天卫觅松却带了一个女孩子来见她,虽然卫觅松没有介绍裴瑜的身份,但李可儿已经明白清楚。

    李可儿知道,有些事没法拖着了。

    这几天卫鸩被禁足,她联系不到他,急的要命,刚刚却听见卫家那边正满世界找卫鸩,李可儿这才知道卫鸩跑出来了,她忙抓住机会联系卫鸩。

    “你要跟我说什么?”卫鸩压抑着心底起伏的情绪,还算能平静地与李可儿讲话。

    李可儿顿了顿,开了口:“前几天,你父亲领了一个女孩子来见我,那个女孩子,叫裴瑜。”

    卫鸩的瞳孔骤然收缩。

    李可儿与他说,卫觅松是怎么样暗示和羞辱裴瑜的,又是怎么反复强调了裴瑜是哑巴的事实。

    李可儿还说,裴瑜后来哭了,但却怎么也不肯说为什么哭。

    “卫鸩,我无意破坏你们的感情,我也清楚我们的婚约全是长辈们的闹剧,这婚约是不作数的。”

    “我一直在等你出手与你父亲对抗,可是我没想到你父亲会先带着那个女孩子来见我。”

    话说完,李可儿皱了眉,觉得整件事情复杂地超出了她的想象。

    卫鸩听完李可儿的话,握着茶杯的手愈来愈紧,李可儿甚至觉得下一秒那茶杯会在他手里碎掉。

    许久许久,李可儿听到他问她,“有烟吗?”

    李可儿一怔,从包里掏出一根女士香烟递给他。

    明明是纤细的烟杆,精致的女士烟草在他的手里却没有一点违和感,李可儿透过薄薄的烟雾仿佛看到了一只下山捕猎却受了伤的狐狸精,颓废中又带着精致的美感。

    卫鸩吐出烟圈,情绪稳定下来。

    “谢谢你。”他说,“明天,最迟明天,就再也不会传出关于卫李两家婚约的消息。”

    “哦。”李可儿怔怔点头,“好,我知道了。”

    卫鸩点点头,掐了只抽了一口的香烟,站起身子来。

    狐狸迈着步伐离开了,李可儿看着桌子上抽了半截的烟,蓦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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