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算是逃避也改变不了事实!”百里慕澈朝他吼道。

    皇甫焱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能一棒子把他打醒的人。

    他多想给他一耳光!

    “我再说最后一遍,”皇甫焱极用力咬着牙,两腮紧绷着,单手掐住百里慕澈的脖颈,眼色已经入了魔,“她没死,她只是不会动不会说话了,她还有呼吸,她会一直陪着我!”

    百里慕澈即使被他钳制着也没放下半点儿气概,字字撂在地上,铿锵有力地还击他,“她早就断气了!在你怀里没有气息的!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如若不是我把她放入了千年玄冰之内,她早就腐烂发臭,被虫子啃噬的干净了,哪里还容貌姣好的呆在棺材里陪着你?”

    “啊!!”皇甫焱眸色渐深,骤然发狂,收了手势,化作铁掌,一个掌风扇过去,百里慕澈已飞出好远。

    一口鲜血吐出来,百里慕澈扶住胸口,脸色发青。

    他本想着稍微刺激他一下,然后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直接从后劈昏他,结果他先爆发了,还弄伤了自己。

    百里慕澈自嘲苦笑。

    皇甫焱对着窗子,仰天长啸,癫狂了一般。

    昏昏欲睡的宫人霎时间都被他惊醒,纷纷进入内室,看向一头红发,完全披散在后的主子。

    皇甫焱一个利眼发现他们,脸上挂着阴霾的诡笑,长袖随意甩过去,内里穿透空气,宫人们连叫嚷都来不及,瞬间浮在空中又摔下来,当即毙命。

    百里慕澈一震,未料到他会走火入魔到如此地步,竟开始滥杀无辜。

    忍住胸腔内翻滚的火辣,强撑着奋身而起,以最快的速度劈向皇甫焱后颈!

    皇甫焱缓慢的转过身来,身体晃悠了两下,刚皱着眉半眯着眼抬手指向百里慕澈,人就倒了下去。

    百里慕澈松了一口气。

    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银针,在皇甫焱后颈处施了一针,确定没有什么大碍以后,方走出去叫远处的禁卫军过来处理。

    “百里大人。”禁卫军首领靳东上前拱手一敬。

    “把皇上抬到床上,另外把屋里的尸体处理了,按护驾有功厚待他们的家人。”

    靳东大吃一惊,立马握紧了佩刀,全身警戒,“有刺客?”

    百里慕澈摇摇头,抚住胸口,疼痛难忍的咳嗽了几下,“皇上改好好休息几天了。这几天无论谁来见皇上都不允许觐见。”

    靳东在皇甫焱上位以前就是他的忠臣,现在依然是,最基本的信任是有的。

    有些事,不必言明就以明白。

    果然,靳东敛了神色,“靳东明白。”

    三天以后。

    深夜。

    皇甫焱全身都被汗渍打湿,额头上激动的青筋跳起,紧张地抓紧了被子,呓语着什么。

    鲜血布满了他的梦境,无数个场景不断的在他眼前重复。

    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装在一个小蛊里,晃得他头晕目眩

    脚下的地面渐渐化为满是血水的红池,他站在里面不断的深陷,周围是无边的黑暗,他竟想游上岸都不行。

    池水缓慢有力地吸着他,他慢慢地卷入其中,连挣扎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这种绝望的感觉铺天盖地的将他包裹,他激动地想要呐喊出声,却发现他的嗓子发不出声音来。

    费力地斗争许久,直到红池彻底将他淹没。

    水中窒息的感觉好像有东西紧紧掐着他的脖子,皇甫焱猛然惊醒!

    乍然仓皇的神态,空洞惶恐的眼神

    他的双臂撑着床支着身体,冷汗顺着发鬓向下滑落,粗重的喘息。

    这一夜,再也无眠。

    皇甫焱双眼无神,怔怔的看向一个地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眼里没有一丝光亮,像是被人抽去了魂魄,连喃喃的呓语都没了。

    似是被什么东西吓得一下就震住了。

    他睁着眼睛,一下就做到了天明。

    有小太监进来给他更衣,见他亮着眼睛、披散着头发坐在那儿,吓了一跳,手里的盆都吓掉了,慌忙跪下来,“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皇甫焱只冷冷扫了他一眼,平平板板的音线,“更衣吧。”

    “是。”小太监吓得连忙蹲下神哆哆嗦嗦地收拾盆,后面负责更衣的侍从上前伺候皇甫焱更衣。

    早朝,皇甫焱对于三天没上朝只字未谈,只简单的听了几个重要的奏折,处理了,便宣布一条旨意。

    “赐皇后之子名为皇甫还,封为太子。”

    这一句云淡风轻的话,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掀起了千层波浪。

    朝臣在下面连窃窃私语都不敢,碍于皇甫焱最近太过诡谲,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老老实实地办差,生怕皇上在悼念娘娘的同时想到了他们,拉他们去陪葬。

    所谓伴君如伴虎不过如此,更何况皇甫焱还是只疯虎。

    众人面露惶恐犹豫之色。

    有史以来,只有贵妃死后可以追风皇后或贝勒死后可以追封亲王,以示厚待。

    可没有追封太子的啊?

    皇上这意思岂不是他一声都不要儿子了?

    那江山社稷怎么办?

    宗政栋忍不住想要上前启奏,却被身后的人先一步拉住了衣角,用眼神制止。

    他是股肱老臣,为人古板,身上的礼教气息甚重,最见不得帝王越礼行事。

    此时被人一拉,他也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看看龙椅上那个寒冽如冰的帝王。

    宗政栋收了迈出还不到半寸的脚。

    朝野上下无人反对,烈焰国自皇甫焱登机以来,第一位太子册封成立,册封礼在礼部算好日子以后举行。

    皇甫焱下朝后在上书房面见了百里慕澈。

    百里慕澈一身稳重的蓝色官衣,规规整整地给皇甫焱行了个礼。

    皇甫焱说了句平身,就让人都退下。

    百里慕澈眼神沉静,淡淡道,“皇上可有何要事?”

    皇甫焱的轮廓比之之前的妖孽张狂更要犀利了几分,带着历经磨练后的沉睿。

    “怎么?对朕今天颁布的旨意,你不满意?”

    百里慕澈的唇角抿出一丝嘲讽,“臣哪儿敢?”

    皇甫焱也没有了之前的针锋相对,甚至没有计较他之前徒手把他劈晕的不尊敬,低低哑哑的声音像是裹了厚重的风,“你可知道我为什么给他取名为皇甫还?”

    百里慕澈不说话。

    “还君明珠。”皇甫焱神情温淡的吐出这四个字。

    百里慕澈的睫毛动了动,眼神深邃片刻又恢复波澜不惊。

    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寄托于这些他最不屑这些神灵迷信?

    他像是掉到了一个圈子里,再也出不来。

    或许是明明知道,却固执的不想出来。

    百里慕澈叹息,静默不语。

    又听他低沉沙哑的声音继续说,“我从来都不相信因果循环,我只相信人定胜天。努力、有智谋、又财力、有权利我就能真正的成为人上人,肆意的玩弄我不喜欢的东西。在战场上,我杀人如麻,敌人从我的刀尖划过,我只有快感,因为他们该死!我在保护我自己,我在守护我想要的东西,可我也滥杀无辜过嗜血屠城,人头点地,我连眼都不带眨一下,因为我需要利用他们逼出我最爱的女人出来,我利用她的同情心,不惜一切代价,藐视生灵,只为成全自己的一点私心。而那些人,他们都是弱者,只有强者才配活在这个世上,就算不是我,他们也会被其他人吞噬,只不过是提前了而已,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只有强者才能真正的主宰这一切,可是我现在突然发现我错了”

    皇甫焱的声音顿了顿,像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快要停下时,断断续续的收尾,带着无限绵延的不舍,心里堵得厉害,“我这几天梦到瑶儿为我怀的孩子了,我总是梦到那样惨不忍睹的血团,是我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如果他平安出世,在我和瑶儿的培养下,他一定会成为一代明君,即使他不愿意做皇帝也一定是绝世英才,惊才艳艳。可惜,都被我抹杀了我是刽子手。这些天我一直梦见他在我眼前晃,却看不见他的样子,我想跟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看来他不肯原谅我。我是真的怕了,不是怕他变成冤魂来报复,而是怕他再不给我机会,如瑶儿一般,如此决绝,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阿澈,我真让人如此难以容忍么?”

    皇甫焱眼含悲伤,凄凉至极,似乎在等他的一个答案,又似乎不需要,只是他自己那么感叹了一句。

    皇甫焱倾诉的声音悠长,幽幽的渗到人心里去,“我总觉得我做什么事情的时候都能看到他,明明如影随形,他能幻化成小小血人儿的样子,却始终不面对我,跟我说一句话。我夜不能寐,食不能安,总觉得已闭眼就能感受到他,梦魇一般。他比他娘亲还要折磨人,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他褐色的瞳眸随意的盯着他,似乎真是这么随口一问,但百里慕澈还是听出了他语气背后的悲凉。

    “阿焱”百里慕澈拍了拍他的肩膀,满目怜悯,“你病了。”

    皇甫焱轻笑,不信。

    “我给你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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