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观

    第一节被贬

    唐末,李隆基继位,三十年间历经图治,国力昌盛,万民敬仰。遂便怡然自得,自诩为圣君;后又诏楊玉环为贵妃,渐渐不理朝政,治理日渐混乱,终生"安史之乱",无奈逼死杨玉环,传位于太子李享,然朝野震动,国力衰微,内乱四起,强阀交错,罡气散尽,民不聊生。中原地带饥民沃野、强人丛生,人如草芥、命不如残雪顽石,巍巍大唐,分崩离析只在旦夕之间。

    常言道:阳盛阴衰,阴盛阳微,人间罡气衰竭,煞气滋生,山林湖泽阴气环绕,孤魂野鬼横生,猛魈精怪显世,世人翘首,求上天派救世之主。

    洛阳城西,一片民房居住区,传来-阵小孩的叫喊声:"进了,进了!!!!!!"路人不禁将目光投去,见-堆孩子正在玩蹴踘,大眼一看,分了两队,-队腰间扎着草绳,一队头带柳条编的头饰,正玩的热火朝天。

    在这乱世之中,也只有孩子才可以无邪的去玩耍,大人们已被生计耍的焦头烂额,怎会有时间去做别的事。

    然这些孩子竟攻防有致,势力相当,不甘落后。个个满脸汗泥密布,身上也满是灰尘。可他们身上那股认真的劲头,竟惹得无数路人住足观看。

    “哥哥,哥哥”,一个小女孩从人群中钻出,对着玩得忘形的孩子大喊。

    一个正控蹴踘的孩子猛得停下脚步,问道:“小妹,什么事?”刚说完,后面几个孩子已撞了过来,顿时摔倒了一堆。周围的大人们哄笑一堂。

    几个孩子快身起来,七手八脚扶起被撞的小孩,低头哈腰地说:“天哥、天哥,你没事吧?”态度竞有些慌张。一个大块头的孩子恶狠狠叫道:“谁撞旳天哥,給我站出来”

    “你!”几个孩子异口同声。

    “这不可能,”大块头坻赖。

    “就是你小子。”被撞的孩子说,“大虎刚拦住他们几个,你就撞了过来,结果倒了一片”。

    “对不起阿,天哥,我没看到”看到大块头犯囧,剩下的孩子都笑了。

    被称为天哥的小孩叫魏天,只有五岁多,却是这片孩子们的头,只因他识文断字,更是因为他会讲故事,讲的山精水怪、鬼狐灵兽引人入胜,二十几个孩子越怕越想听,越想听就越听话,自然他就成了老大。

    “大虎、二胖,今天不玩了,我娘叫我了。”魏天说道

    “好的,天哥,我们走。”-个又黑又壮的孩子应道。

    周围的人已散去,几个孩子向一条深巷走去,路上魏天向小女孩问道:“小妹,不到吃饭时间,娘叫我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只是家里来了-个人,娘很高兴的样子。”小女孩稚嫩地说。

    小女孩叫魏怜,今年四岁,是三个月前魏天在巷子里捡来的,当魏天把她领回家时,她饿得面黄饥瘦,估计是家人实在是养活不起,才把她丢在深巷里,也可能是希望好心人能救她-命,否则也只会饿死。魏母见到也很喜欢,就把她留了下来,改名叫魏怜,意思是可怜她的身世。三个月后,魏怜深深喜欢这个家,喜欢这个小哥哥,忘记了以前的种种伤痛。

    来到家门前,魏天跟大虎、二胖道别,才跨进院门。

    刚进院门,魏天便看见了母亲,母亲心疼得望了他-眼,气苦的说:“又玩疯了,快去洗洗吧。”

    魏天挠挠头,嘿嘿笑了-声,飞快的向厨房跑去。

    “天儿,娘在堂屋等你。”

    “知道了,娘。”魏天急切的回答。

    过了一会儿,魏天跨进堂屋,见中堂八仙椅上,端坐着-位男人,带着方士帽,身上的披风都未除掉,眼光中似有些许不安。娘就坐在他的右首,魏怜倚着母亲站在身边,好奇的看着那位男人。

    那位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洛阳城中有名的魏征第五代玄孙魏谟,魏天的亲生父亲。魏天的母亲叫柳烟翠,原本是魏谟的贴身丫环,两人一起长大,一起读书,几乎身不离影,两小无猜,渐生情愫。但魏谟是名门子弟,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家里更是为他筹备了一次大婚,正昰京城第-望族,也是皇亲国戚,长孙皇后的后人。这段婚姻被称为最震惊京城最羨煞世人的姻缘。莫说魏谟,就连整个魏家也不敢有丝毫违抗,但长孙家的唯一条件是不准再娶。他和烟翠的情缘被视为魏家的禁忌。在魏谟大婚之日,烟翠神秘失踪,其实她被魏谟派人送到洛阳西郊这条深巷,买了-个三进的院子,从此定居下来。转眼六年过去,魏谟每年也只是来-两次,大多是是深夜或魏天不在的时候,魏天几乎没有见过。魏谟白天来,这也是第一次。看着母亲羁颤的身影,魏天知道他和自己家的关系一定不一般。

    “天儿”,似乎很难叫出口,魏谟叫的那么无力。

    “跪下,”烟翠殷切的望着魏天,眼里闪着一抹红云,“他…他是你父亲”。

    “父亲……”魏天愣怔了一下,这个词他几乎没有叫过,即使有,也只是在梦中,他几乎是机械般的跪下,却冷冷望着魏谟。

    烟翠再也忍不住,泪水悄然滑落,“老爷,你说吧”哽咽的声音令人心碎。

    “天儿,昨天家族的长老终于答应你入族谱了……”看到魏天毫无反应,魏谟把目光转向烟翠。

    “真的,”烟翠喜极而泣,几乎不相信的看向魏谟。“快…快…快给你爹磕头”。不能认祖归宗,一直是烟翠心中的剧痛,儿子一天天长大,自己可以不要名分,可儿子却不能光明正大成长,她心里痛不欲生。

    魏天看着一脸欣喜母亲,额头重重的撞击着砖面,那沉闷撞击声,撞得一屋人心海翻涌,小魏怜虽然不懂,却不顾一切扑过去,拦住魏天的头,哭着喊着,“哥哥…哥哥”。

    魏天抬起头,乌青的额头已经渗出血花,可眼中仍是淡淡的冷意。

    “我知道你仍在怪我,连我也无法面对自己,我最爱的人,我却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我……我好恨…”魏谟闭上眼,泪却急速滑落。少年时他才华出众,仪表堂堂,成了全族兴起的希望,可偏偏造化弄人,朝廷自魏征曾祖以后,对魏家不理不睬,魏谟满身才能却无处施展,最后还要依靠婚姻来壮大家族。如果不是有才,怎会得到皇族长孙家的姻亲,可这也是悲剧的开始。皇室的赐婚谁敢违抗。

    “老爷,我们不苦,你还爱我,就是再苦,也不算什么…”烟翠痴痴的望着魏谟,“我本来就是一个丫头,我已经很满足了,现在又有了天儿和怜儿,天儿若能认族,我便再也无憾了”。声音轻柔,却说的无比坚定。

    “可是,小翠,即使他们答应叫天儿入族,却也是有条件的。我们……”魏谟再也说不下去。

    “我入了族,是不是娘和小妹就可以和爹在一起了。”魏天看向魏谟。

    “是……”魏谟艰难的说。

    “好,我愿意。”魏天看向母亲。

    “可你还不知道我说的条件……”魏谟急切地问。

    “无论是什么条件,我愿意。”魏天说的斩钉截铁。

    “老爷,到底是什么条件?”烟翠不解的问。

    魏谟叹了口气,恨恨地说:“我们家族遭了大难,前天接了圣旨,被贬到四川,家族长老议会后,决定由我带一支族人前去,剩下的在京城斡旋。”适逢乱世,皇上的旨意已大大折扣,况且魏家也是名门望族,加上长孙家的内涵,选个代表去就行了,不需全族去。但魏谟主动承担,就是把魏天入族作为条件。本来是好事,却峰回路转,原来魏家早有魏征的遗训,第五代子孙中必须有人为道,而且必满三十年,否则就会祸及家族。第五代正是魏谟一代,当时朝廷李隆基刚刚即位,百废待兴,魏家刚被李隆基启用,大好前景,试问谁还记得魏征的遗训,况且谁也舍不得让魏谟入道。可好景不长,魏家没有腾飞,朝廷却经历了安史之乱,国力沮丧,更有人向皇上透漏此事,说国运是魏家有人不肯入道才沦丧,顿时遭到朝廷忌恨,才终于遭贬。魏谟的条件是魏天入族,长孙氏自是不愿,便提出认族可以,但魏天必须入道,也就是说族谱有这个人,家中却没有,这样也就无人争这个家族的控制权,真的是精明的算计,连魏谟也无法阻止,因为他主动去四川,说是要为家为国,但提出魏天入族,总不能让儿子不为家为族做贡献。于理不合,况且他就是第五代,怎么办,他的算计和恳求变成了为他人做嫁衣,本来踌躇满志的他陷入了进退维谷,到他来到烟翠面前,他也下不了决定。可魏天毫不计后果答应之后,魏谟深深的看了这个儿子一眼,他的天赋不次于自己,更勇于担当,他深爱他,却不能出现,那种刺痛时刻在琢磨他的灵魂,痛不堪言。他叫烟翠教他认字读书,知礼通戒,果然没有白费,他甚至有点以他为傲,可刚到他身边,却又要失去,可能永远失去。

    “你真的愿意?”魏谟忍住锥心的痛楚,无奈的问。

    “老爷,不可,天儿他还小,我不能没有他啊,老爷……”烟翠无力的哭喊,随即站起身,呛啷的扑向跪着的魏天,抱着魏天和怜儿失声痛哭。

    感觉到母亲双臂的力量,仿佛要将自己勒入她的身体里。小怜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魏谟抬起头,强忍住泪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那时不让我去,或许那时会少许多伤痛。

    “小妹,不哭,”魏天奋力从母亲怀里站起,帮魏怜檫去眼泪,又回身去扶母亲,“娘,没事的,三十年很快的,到时我去找你。”

    魏天把母亲扶到椅子上,回头对魏谟说:“父亲,他们并没有说在哪入道吧。”

    魏谟惊喜地睁开眼,那喜悦穿透的悲哀,“你叫我父亲了,我足足等了快六年了。”猛地魏谟镇定了一下,“你是说……”

    魏天狡黠笑了。

    魏谟也笑了,高兴的笑了。

    烟翠拭了眼泪,“你们还笑……?”魏天认了父亲,她的心中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虽然不知道他们笑什么。

    “你给我生了个好儿子”。魏谟由衷的舒了口气。

    “娘,我可以在你们最近的观里出家,那样我就可以天天看到你和妹妹了”。魏天笑着说。

    “不,我就在府里建一座道观,请名师教导你,到时你娘可以天天看你。”魏谟兴奋的说。当时很多望门贵族都有家庙,这自然不是难事。

    “真的吗,老爷”,烟翠揽过两个儿女,炽热的目光看着魏谟。

    魏谟坚定点了点头。

    喜悦终于冲淡了哀愁,魏谟的腰身似乎伸展了许多,缠绕在心里的难题终于解开了。

    “烟翠,我们明天就要走了,你也准备准备,只是你还要装作下人,我怕他们对你不利……”

    “没事,老爷,不差这几天…”烟翠幸福的说道。

    “嗯,我该走了。”魏谟喃喃地说。

    “我们送你。”烟翠亦有不舍。

    魏谟点点头,慢慢向院外走去。

    到了院门口,魏谟回头看了一眼魏天,点了点头,才收起心神,径直走远了。

    第二节

    被劫

    太阳一树高时,洛阳东门顿时热闹起来。

    毕竟是望族,虽然被贬,但受过魏家好处的人决然不少,送行的夹道几里,人头攒动,当然也有看热闹的。

    魏谟骑了一匹白马,走在前面,后面一辆四骥马车,再后面十四顶小轿,一共三百名族人,六百多下人仆从。三百家丁护卫,一百个护院兵丁骑着骏马,分驰两边,威武却很漠然,毕竟是贬黜,每个人都低头赶路,没有喧哗之声。

    魏天娘仨一大早就混入下人的队伍,这些人烟翠大多都认识,毕竟她在魏府十几年,魏天聪明懂事,魏怜乖巧伶俐,很快就赢得了大家的好感,特别是小怜,那几个和烟翠差不多大的丫鬟,争相的抱她,小怜又嘴甜,姨姨的叫个不停,他们这个队伍比前面祥和多了。

    送行的队伍里突然钻出两个小孩,他们眼中满是泪水,拼命地摇着小手。正是大虎和二胖,昨天魏天向他们告别时,他们恳求父母也跟魏天他们走,可那怎么可能,魏天告诉他们自己和娘是偷偷走的,不能声张,也不能带他们,也不让他们送,可他们还是瞒着父母,来为魏天送行,甚至连再见都不能说,只是拼命的摇手。魏天看到了,没有回应,只是忍着泪默默前行。

    烟翠只带了三个包裹,两个在自己肩上,一个魏天斜挎在肩上,只是些衣物,他们很穷,院子租给了大虎和二胖,几乎没受过租金,走时烟翠没有卖,而是一文不要留给了他们两家,领着儿女匆匆上路。

    终于出了城,大队顺官道转南,向登封方向开进。本来他们可以一路向西,但向西都是大山,路途艰难,匪患众多,所以只能绕路到登封,那的官道比向西要平坦许多,加上那的幕僚众多,也成了首要原因。

    第三天下午,大队进入嵩山深处,一路上白骨累累,尸首遍野。官道两边的小树没有枝叶,大树没有了树皮,一路上全是枯树荒木,看的魏谟众人触目惊心。魏谟一边命人收拾骸骨,一边慢慢前进,不觉已到黄昏。看到天已快黑,魏谟也不禁急了。

    突然,一阵刺耳的呼哨声从后面传来,一大堆人拿着秃刀,长枪冲杀过来。

    一个护卫飞马来报:“大人…大人…不好了,后面有大队的强盗。”

    “有多少人,”魏谟问道。

    “不下两千。”护卫急道。

    “什么?这竟有两千贼人,快,组织人反击,快快。”魏谟着急喊道。魏谟是文官,根本不懂打仗,一时急了。

    “大人,我们只有五百人,根本没有胜算,你还是领着族人,我们护卫家丁断后,护着大人冲出嵩山吧。”

    魏谟一时没了主意,这时管家长孙凉说道,“家主不必惊慌,叫护卫把年纪小的族人抱上家母的车,成年的骑马,把轿子揽到路上,护卫断后,那些贼人没有马匹,追不上我们,只要我们逃到登封境内就安全了”。长孙凉是长孙氏陪嫁过来的,自他们结婚后,长孙凉就成了管家,此人很有才能,把魏家管理的井井有条。就连魏谟花钱,也得经他批准,不过他极有分寸,做事滴水不漏,魏谟也看不出端倪。

    “赵虎,郭亮,你们护住家主,张岩,王思贤你们领二百家丁护住族人往登封方向冲出,所有护院跟我断后。”长孙凉喝道。

    “是,遵命。”几个家将同时喝道。

    赵虎,郭亮二话不说,架着魏谟扶上马,同时翻身上马,一声暴喝,三骑已冲出好远,张岩和王思贤领了二百家丁,护住那四骥马车,一路跟上。长孙凉看马车走远,脸上竟有了笑意,一闪即逝。

    “快刀手,去将轿子一字摆开,弓箭手准备。”

    “是”十个快刀手飞快将十四顶轿子摆了三排,然后退往两翼,并拔刀在手,气势森严。

    十几个强盗刚绕过轿子,发现有伏兵,顿时有点慌张,但后面的强盗已源源不断冲了过来,霎时间站满了一二百人。

    只听得一声暴喝“放”。三排九十名弓箭手依次齐射,顿时箭如飞蝗,一二百人几乎同时中箭,哀嚎声响彻山谷。

    中箭的人想要回去,却被后面不知何故的人挤了回来,又有一二百人冲入,相互推搡,相互拉扯,恐惧和不甘的叫声犹如人间炼狱。

    往后退不动,他们前冲,即使中箭,也义无反顾,但刚到弓手前五步,十名快刀手的刀好似飞雪,毫不留情,几十个头颅滚落一地。

    强盗终于停住攻击,在轿子另一边不敢露头,形成对恃。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强盗死了四五百人,这边未伤一人。其实如果强盗再冲下去,长孙凉就再无优势,毕竟箭是有限的,可强盗此时已吓破了胆,无人敢冲,甚至连头也不敢漏。

    长孙凉见效果已达到,一挥手,一百人骑上战马,扬长而去。

    已听不见马蹄声,强盗才探出头,见没了人,他们才骂骂咧咧四处翻东找西,整个山谷又混乱起来,死了四五百人,没有人去管,去翻的只是一些抢不到东西的人,不顾血腥,翻找死者的钱物。很快这哨人呼哨而去,只留下一堆尸体和一滩黑血。

    却说魏天娘仨跟着队伍,走了三天,快到这段山谷的时候,见四处骸骨,魏怜害怕,不敢去看,魏天却看得仔细,这些骸骨都是野兽嚼碎的,可如此多的骸骨,竞如此集中,魏天看看谷口,一股阴煞之气犹如狂狮之口,在等人而噬。

    魏天快步向前,拉住母亲,“娘,抱上了小妹,有危险”

    话音刚落,后面出来一声唿哨,喊杀声和哭喊声便已传来。

    魏天拉上母亲,顺着山坡上去,前面到处荒木枯树,正好有个凹坑,他们毫不犹豫跳了进去,再也不敢抬头。

    强盗从后面杀来,首先冲散了下人的队伍,下人们四散逃窜,那些家丁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拉下马砍成了肉酱。不一会就冲到了轿子前,接着呼喊声,惨叫声,辱骂声弥漫山谷。过了小半个时辰,山谷没了任何声音,魏天才露出头向下一看,吓得汗毛倒立,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山谷里处处死尸,刚才还欢声笑语的伯伯和阿姨,现在都尸陈荒野。

    “啊”的一声,魏怜一声大哭。也警醒了魏天。

    魏天看西面残阳如血,眼看就要日暮西山,“娘,我们快走。这些尸骨都是野兽嚼碎的,在不走,我们也会被吃的。”

    烟翠看了一眼哭了一声就再也没有声音的怜儿,她两眼呆滞,恍如无魂,顿时心如刀绞,一咬牙,抱起女儿,对儿子说“走。”

    第三节卖身

    喔喔喔,一声鸡鸣,魏天好像看到了希望。

    “娘,有鸡叫,那边”,衣服早被汗水湿透了,母亲更像水里捞出来一样,头发散乱,衣裙也被挂烂,可这些不算什么,他们狂奔了一夜,体力早已透支,但是不敢停,魏天分明感到有一个东西跟着他们,所以他不敢叫母亲停下,其实烟翠也知道,如果她停下,恐怕就再也没有力气抱动魏怜了。

    前面有一段石阶,魏天终于松了口气,他们跌跌撞撞奔向石阶,魏天感到那东西不再跟来,才对母亲说:“我们歇歇吧。”说完就已瘫坐在石阶上。烟翠艰难的弯下腰,轻轻地把魏怜放在石阶上,再也站不起来,趴在了石阶上。他们太累了。

    鸡叫了三遍,天已蒙蒙亮,魏天却被冻醒了,他一激灵坐了起来,这是从远处飘来一阵礼乐,魏天循着礼乐飘来的方向看去,发现近千阶石阶蜿蜒而上,隐约看到一些屋脊。

    “娘,娘,有救了,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听到儿子的叫声,烟翠悠悠醒来,感觉身上的衣服一阵冰凉,连忙抱起魏怜,双手在女儿身上连搓,生怕冻坏了,魏怜缓缓睁开眼睛,双手圈住烟翠的脖子,轻轻叫了一声;“娘”。烟翠身上一阵悸动,“醒了,你妹妹醒了,天儿,你妹妹醒了。”女儿在山上吓住了,一夜间都没有说一句话,现在终于开口,烟翠禁不住松了口气,紧紧的抱紧了怜儿,她生怕魏怜再也不会说话了。

    “娘,山上应该有人家,我看到屋脊了。”魏天兴奋的跑到母亲身边,指着山上说。

    烟翠抬眼望去,在石阶的尽头,晨雾缭绕处,赫然是一处庄园的屋脊,“黄天在上”,她不禁念叨,兴奋的打点精神,和儿子对视一眼,向石阶走去。

    拾阶而上,走了一里有余,看到一处汉白玉砌成的牌坊,高大威严,肃然挺立。再近些,却见牌坊左下有两个道士,年纪大的盘膝而坐,小的素手而立,对面有一石案,石案上斜倚一人。

    那人看见下面有人,站起身形,向前走了几步,看清是魏天他们时,屯驻身形,大声喝道:“呔,此乃神仙之地,贱民走开。”

    魏天娘仨站住身,烟翠放下小怜,道个万福,“道长,我们昨日遭了强盗,逃了一夜,孩子们还小,可否借宝山一地,歇息片刻,讨碗素斋,来日定当厚报。”

    那人斜睨了一眼,心里说真是晦气,大清早遇到一帮穷鬼,心中不畅,恶声道:“还不快滚,不然道爷将你们扔下山。”

    “道门清修之地,讲究清心养性,导人向善,不多恶业,道长之行径,好像有违道义。”魏天挺直对视。

    “小屁孩,你找死。”接着他又咦了一声,眼珠转了一圈。

    “査余,你就给他们碗饭,叫他们下山就是”。那个打坐的道士说道,魏天的话,他听得清楚,正眼看是个五岁小孩,不仅有了恻隐之心。

    “师叔,你倒是好心,可照你这么来,不用几天我们就坐吃山空了,到时你来养活观里一千号人。”那个叫査余的根本不买账。他一转脸又笑着说:“想吃饭也不难,只要签下这份文书,就有饭吃。”他扬了扬手中的几页文书。

    “卖身契,天儿,我们走。”烟翠拦住魏天,抱住魏怜,转身下山。

    魏天跟着母亲走了两步,猛地停了下来,“娘,反正我回去也是出家,况且,不吃饭,我们也走不出大山,娘,我留下吧。”说完飞快的跑向石案,快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天儿……”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烟翠无力的坐在石阶上。

    査余得意笑着,吹干文书上的墨迹,揣入怀中,对魏天说道:“走吧,随我上山。”又赚了五十两,心中不禁一阵高兴。

    “师兄,我入了道门,是不是可以有吃住了。”魏天问道。

    “入道门,你倒是想,入道门要交五斗米,你有吗?你不过是卖身杂役而已。”査余已凶相毕露。

    “你……”魏天知道上当,可字也签了,为了怕母亲阻拦,自己看也没看,怎么办。“师兄,即使杂役,也总有口饭吃,我想预支三天的干粮,给我母亲和妹妹,望师兄成全”。

    “休想,还没干活,就想吃饭,还三天,一口也没有。”査余恶狠狠的叫嚣。

    咕咚,魏天重重的跪了下去,“师兄,我求你了,以后我做牛做马报答你,求你……求你……”

    “査余,让他跟我吧,我正好缺一个童子。”打坐的道士又开了口,不过这次好像不打算让步。

    “你……”他真想骂,你个臭道士,真他妈多事。可他不敢,毕竟是下院的监院,而他只是个执事,虽然他不受上边待见,可要个童子,根本不是难事。査余无奈,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来……过来。”老道向魏天招手。

    “我叫魏天,师傅。”魏天走到道士面前,跪了下来。

    “恩,好孩子,侍善,把干粮拿来。”道士回头对道童说。

    “是”,那道童解下身上的包袱,递给师傅。

    “这是我们两人一天的干粮,估计够你母亲和妹妹一天吃了,都拿去吧。”老道把包裹递给魏天。

    魏天接过包裹,给老道磕了个头,“多谢师父”。

    魏天抱住包裹,快步奔向母亲,看到母亲两眼空洞无神,口中喃喃而语,不禁心中一酸,“娘”,魏天跪在了母亲面前。

    烟翠浑身一震,看定儿子,双手捧住魏天的小脸,又急忙揽入怀中“天儿,不要离开娘,不要啊,我怎么对你爹说,我…我……我…”

    看着精神恍惚的母亲,强忍眼里的泪花,魏天用小手抚顺母亲的乱发,将包裹绑在母亲肩上。母亲渐渐平静,“娘,没事的,你和妹妹快走,晚了会有危险,天黑之前一定要到登封,只要找到我爹,他会来救我的”。

    “对…对…,你爹一定能救你,我怎么忘了,我走,我赶快走,找你爹。”烟翠慌乱地站起身,抱起小怜,就要下山。

    魏天没拦娘,看着母亲抱着妹妹渐渐走远。可就在那转弯处,母亲疯狂的喊道:“天儿…等着娘……,等着娘啊。“

    母亲的身影模糊了,魏天慢慢地跪了下来,昂望着天空,奋尽全力喊了一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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