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修觉得乌兹罗克这个男人真的是很奇怪。

    好像平易近人,但是偏偏在人想要真的靠近他的时候,又能感觉到和他的距离其实很远——那是完全不可能靠近的距离……就好像真的像是“神”一样,人们总是觉得,“神”无处不在保护着自己,但是当你抬起头真的试图寻找或者触摸“神”的时候,完全不难发现“神”其实正处在一个高不可攀的位置上。

    人们觉得神在那儿,大概只是神低着头,用怜悯的目光垂帘着世人罢了。

    高不可攀?

    啧。

    黑发年轻人坐在干净的灶台上,单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看着身边的男人,此时后者正小心翼翼地掀开一个蒸笼的一角弯下腰往里面看,在看见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后,满脸遗憾地放下了蒸笼盖子,并且有很注意将它们摆回到原来的角度。

    罗修:“……”

    还是说作为一名神经病院的院长,脑回路也必须异于常人才能跟其他的病人轻易在逻辑上接轨呢?——无论如何,只要是一个正常医院的院长,大概都不会带着病人像是做贼似的来到厨房里到处翻翻找找为了找到一点儿能入口的东西几乎将整个厨房都倒过来抖三抖吧!

    罗修满腹心事地看着乌兹罗克在厨房里转了一圈,除了找到一点儿村子里的村民送过来的新鲜蔬菜之外,男人什么都没找到,无奈之下,他只能先塞了一个苹果作为替代品给坐在灶台上的黑发年轻人,后者接过去咔嚓咔嚓地大口啃食苹果,表情麻木地看着高大英俊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做着很接地气的事情——比如说生火,烧水,然后将一大把意大利面扔进煮沸的开水里。

    “居然没有剩余的食物,我以为厨房总会留下一些食物备用或者分发给城市里流浪的小孩。”男人守在煮面的锅边,挑挑眉用惊讶地语气说。

    “因为最近的食物完全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我都跟你说了最近大家胃口都很大。”罗修忍住没将手中啃了一半的苹果扔到那张后知后觉的脸上,“你不在的时候,那些人经常会因为抢夺食物打起来,这些修女都没告诉你吗?”

    “那个啊,”男人露出了一个轻描淡写的表情,“冬天快到了,能吃一点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罗修露出个明显被雷劈了似的表情:“……什么叫‘冬天来了能吃一点也没什么奇怪的’,又不是动物要冬眠。”

    “在我看来,那样的存在和动物并没有什么区别。”

    “恩?”

    “只是一个比喻,不用太在意。”

    男人笑了笑,话语之间,他已经离开了那煮着面的锅,走近坐在灶台上的黑发年轻人——后者看见他的靠近,立刻一扫之前满脸放松提不起劲儿的模样,就像是一只警惕的狐獴似的扬了扬下巴挺直了自己的腰杆,那双盯着他的黑亮眼睛炯炯有神,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看见了什么敌人正在跟自己靠近的犬科动物。

    罗修瞪着男人,他并不像让自己露出太大的敌意——但是之前在那个健身房里的遭遇搞得他最近有点儿习惯性敏感,虽然他并不讨厌乌兹罗克身上的味道……但是,当一个身材高大的雄性生物在向他靠近的时候……先把同性相斥的问题摆在一旁不谈,总之这会儿他就是感觉到了让他紧张的压迫感。

    仿佛并没有注意到黑发年轻人紧张的模样,男人在一个算得上是安全距离的位置上定了下来,唇角微微上扬:“爱丽丝。”

    “干、干什么?”

    罗修真是恨透了男人这样叫自己——那微微上扬的尾音就像是小猫伸出来毛茸茸的肉爪挠了挠他心脏的某一处,要痛不痛,要痒不痒的。

    “主人总应该给宠物一些人身自由,我也很努力让自己没有去逼迫你,等着你自己向我开口求救——结果果然是我对你期望过高,如果我不问,你是不是就打算就这样一直糊弄下去直到你自己都忘记自己遭到袭击的事情?”

    男人伸出一根手指,先是轻轻地挑了挑坐在灶台上的黑发年轻人的下巴——就像是逗弄宠物似的挠了挠,在后者发出抗议声之前,他的手指却移开了——并不是从罗修的身上拿走,只是顺着他的下巴,那修剪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指尖一路下滑,仿佛一根轻柔的羽毛似的,从黑发年轻人的喉结、颈脖处一路扫过,当到达脖子根的时候,那根手指顿了顿,然后在黑发年轻人呯呯作响的猛烈心跳声中,最终停顿在了他的锁骨处。

    而此时此刻,灶台上的黑发年轻人的注意力几乎全部被男人所说的话吸引——乌兹罗克用他那低沉而富有强力魅惑性的嗓音说出没一个单词,都足以让罗修体验到什么叫心惊肉跳。

    温度从男人手指指腹戳着的那个地方,向四周的皮肤扩散开来。

    当那温度逐渐升高,最后,就变成了几乎能让人大脑都跟着烧毁了的可怕灼热。

    罗修并不想让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露出丝毫胆怯的模样,但是当他张开嘴想要反驳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的可怕——那是介于一种莫名的抵抗与天性畏惧之间的复杂感情,他几乎开不了口说出任何敷衍的话。

    “你是我从那个健身房亲手抱回我的卧室的,是什么给了你自信,让你觉得我不可能注意到你身上那些……吻痕?”

    吻痕……

    这个词真够让人心惊肉跳的。

    罗修听见自己咽了一口唾液发出的巨大声响:“吻痕?”

    摁在他锁骨上的那根手指的力度加大了些——罗修抬起头想要看面前的男人,却发现此时因为男人背着光,他压根看不清楚这家伙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只是从他说话的声音来听,他大概是挂着那种有些冷漠的、麻木的表情吧。

    “那是什么人?”

    “……”

    “浮屠罗门并不是一个随便找个没人的角落就能让你们像是野蛮的低等生物似的按照本能随便释放自己**的地方。”

    “……”

    这话听着有点像是骂人。

    罗修觉得自己应该反驳一下。

    不过在此之前,为了防止自己被这低气压冻伤,他还是决定先说:“……对不——”

    黑发年轻人的话没说完,那压在他锁骨上的手从那儿移开重新回到了他的下巴上,而后他的下巴被微微挑起这让他将还未能说完的话尽数吞咽回了嘴巴里……罗修抬起头,这一次对视上了男人的眼睛,在那双异色的瞳眸之中并没有特别多其他多余的情绪,就好像此时他们在进行一场再日常不过的对话似的。

    而看着面前黑发年轻人的眼睛,男人用显得有些冷淡的语气说:“如果不是你自愿的,那就不要为这种事情随便道歉。”

    此时,在他们的身后,因为锅中的水烧开了,所以整个锅盖都被水蒸气掀得颤抖起来发出了“噗噗”的声响。

    那声音大概成为了此时罗修耳中全部的声音——身下的一切——必须窗外的风声,仿佛都跟随着眼前男人所说的话被一下子从周围抽空了,不见了……当男人的气息完全笼罩了他,罗修仿佛觉得自己似乎被笼罩进了一个绝对的结界里。

    又或者说是牢笼。

    “现在还想道歉吗?”乌兹罗克勾起一边唇,只是那笑意却未到达他的眼底。

    这话问得很有技术含量,至少它绝对不仅仅是字面上的那一层意思——罗修摇了摇头,一边想着顶在自己下巴上的那根手指什么时候能挪开,一边压着舌头含糊地说:“我都不知道那个人是——”

    “谁”字的话音未落,那原本压在他下巴上的手指忽然一滑就猛地探进了他的口中——带着男人身上那股淡淡的、似乎有些熟悉的古龙水气息一下子通过鼻尖或者味蕾总之毫无征兆地侵袭了罗修的整个大脑,他猛地一愣,舌头僵硬在原地,傻傻地张着嘴任由那根手指探进了自己的口中,甚至忘记将它推挤出去。

    乌兹罗克歪了歪脑袋,露出个足够无辜的表情:“咦,你好像有点紧张。”

    “……”

    娘、娘了个二狗腿子的咧!

    被人用这种诡异的姿势撬开嘴巴,是个人都会紧张吧!

    现在你是想要我干嘛?是咬断你的手指还是咬断你的手指还是咬断你的手指啊?!

    罗修的浑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眼睛滴溜溜地在眼眶里转了一圈表达了此时此刻自己的感受,而可恶的是,此时站在他面前的男人似乎单方面地切断了跟他互通的脑电波频道,他不仅没有将自己那根可恶的手指抽回去,反倒整个人都靠了上来,就像是大型狗似的趴在他的身上,高挺的鼻尖嗅了嗅:“你身上的属于别人的欲望带来的臭味,果然无论洗多少次澡都不可能洗去。”

    罗修听着这话,只觉得这男人的逻辑已经诡异到了极致——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什么人留下的气味是洗澡都洗不掉的啊!

    真有的话他自己怎么没感觉到!

    “过来,爱丽丝,让我替你将这肮脏的欲望消除。”

    正当黑发年轻人惊讶之时,那埋在他颈脖之间的鼻尖挪开了,前者甚至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下一秒,他便感觉到自己的嘴被那插在他口中的手指强行撬开,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柔软的薄唇覆盖上来——

    “呜?唔!——”

    黑发年轻人的眼睛因为震惊完全瞪大了,而对方卡在他牙齿之间的手指让他完全没有办法合上牙关以至于就这样让压在他身上的男人的舌尖长驱直入,那湿滑的舌尖犹如灵蛇一般缠绕住了他僵硬的舌头,湿漉漉的触感触碰在一起的时候,那奇怪的感觉让他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黑发年轻人抗拒地呜呜了几声,但是因为男人的手始终压在他的下牙上,他甚至没有办法咬对方一口作为报复……

    双手抓在对方的肩膀上推拒了几下,而对方却如同一座小山似的纹丝不动……

    罗修狠狠地皱起眉,背脊完全僵硬,而就在这个时候,乌兹罗克却十分及时地将自己的舌尖撤了回来——尽管在此之前,他几乎已经将怀中人的口腔里到处探究了个遍,但是当他这么做完之后,几乎可以算是毫不留恋地就收回了自己的舌头——就好像他只是真的在做一个毫无偏向性的“净化”工作似的。

    男人湿漉漉的唇舌并没有离开从罗修的身上拿开,他轻轻啄了啄他的唇角,而后,顺着下巴一路向下来到了他锁骨处——将黑发年轻人唱经袍的领口拉开了些,那里之前的点点红痕其实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然后那人在嗅了嗅鼻子之后,却仿佛真的有选择性似的在个别的几个地方落下,重新舔啄落下属于他的痕迹……

    罗修下意识地想往后面退缩。

    然而他的身后几乎可以说是退无可退,压根顶不住男人一路依依不饶地追逐上来——乌兹罗克的动作十分轻柔,相比起之前那个在健身房里的陌生人近乎于狂暴的动作,他显得温和许多,罗修在推拒了几下发现完全是在做无用功之后,干脆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抓着自己啃咬个过瘾……

    只是当男人的唇舌移动到他锁骨的凹陷处,湿滑的舌尖从那儿一扫而过的身后,黑发年轻人猛地缩了缩,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难受?”乌兹罗克停下了动作,微微抬起头问。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反倒是罗修自己有些气息不稳。

    “不是,有点痒。”他老老实实地说着,“这样可以了吗?”

    “……”男人停顿了三秒——用那种看怪物似的眼神盯着黑发年轻人看了一会儿——片刻后他似乎放弃了挣扎,垂下眼,亲手替罗修将领口拉好,“可以了。”

    “……下次再要这么做,提前打个招呼。”

    “……”

    “突然这样,怪吓人的。”罗修抬起手,用手背抹掉唇角边来不及吞咽下去的唾液。

    站在黑发年轻人的面前,乌兹罗克有那么一刻看上去很想说些什么,但是在他来得及开口之前,从厨房的外面走廊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与此同时,外面似乎有什么人在大声地说话,从声音听似乎是修女在和浮屠罗门的保安人员发生了争执。

    罗修愣了愣,正想伸脖子去看发生了什么,却在这个时候,他被男人直接抱着腰从灶台上放回了地上。乌兹罗克随手从放餐具的地方拿了个干净的盘子塞进他的手里,指了指锅里已经煮好了的面示意他吃掉,然后自己一个人转身往厨房外面走去——

    罗修在锅里捞面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门外乌兹罗克似乎在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外面停顿了大约几秒钟的时间,而后,修女清晰的、显得十分恐惧的声音响起:“吃人了——有个叫哈特的病人忽然发作,将另外一个病人的半张脸都撕得血肉模糊!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有病人告诉我,是因为哈特说自己太饿了!”

    哈特?

    那似乎是在餐厅里,坐在爱跳舞的哈衣身边的一个病人。

    罗修手一抖,叉子上的面尽数跌回了锅里,溅起的热水落在他的手背上,让他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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