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被抛出水面的那个是利维娅还是利维妮,总之在这种复杂得说都说不清的情况下,罗修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在庭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很肯定,这一次的感染源肯定与那一对人鱼的双胞胎姐妹有关系。(小说文学网)

    而浮屠罗门,也就那么一对双胞胎姐妹而已。

    “……感染源。”

    罗修嘟囔着,只能暂时放下了再跟公爵夫人纠结他的外貌的问题,一掀裙角黑发年轻人转向就想顺着鹅卵石小路往后面的庭院里跑,却在转身的第一时间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抓住了手臂——

    “放手!”

    罗修猛地皱起眉恼火地回过头,却在第一时间对视上了公爵夫人那张微笑着的脸——他微笑起来的时候和那个名叫乌兹罗克的男人更像了,罗修狠狠地一愣,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挣脱,冰冷刺骨的风吹过,他轻轻地打了个冷颤,当他抬起头,因为瞬间地迷惑而对视上对方的瞳眸时,他却几乎是立刻就将自己从那瞬间的困惑中拯救出来——

    虽然外貌很像很像,但是眼前的男人并不是他。

    罗修松了一口气,那一直悬在半空的心脏在这个时候轰然落地。

    眼前这张同样的英俊的脸虽然在微笑着,然而那双漂亮的金色瞳眸之中却看不到一点儿笑意。

    这不是他。

    罗修挠了挠头,就像是一只上一秒还呲牙咧嘴的猎狗现在却忽然安静地趴在了地上,他轻轻地挣了挣那抓在自己手肘处的大手,用商量的语气说:“你听见声音了吗,公爵夫人——刚才那一声巨响很显然是利维娅或者利维妮出了什么事。无论那是不是已经被你背弃的宠物,现在她们似乎遇到了危险,你难道不觉得我们需要去看看吗?”

    公爵夫人没有回答罗修的话,他只是勾起唇角反问:“看什么?”

    看感染源。

    罗修一时间哑口无言——他总觉得此时此刻正勾着唇角笑着反问他的男人似乎什么都知道……他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在男人看来说不定压根只是拙劣到让人不忍心揭穿的演技罢了——啊啊,罗修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想,毕竟哪怕是“公爵夫人”,那也只是在他梦中出现的人物而已……

    他不应该对自己梦中的出现的人产生畏惧的心理。

    尽管对方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让他感觉到十分地不舒服——就像被人扒光了衣服,不仅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那眼神几乎像是能把他的内脏长什么样都看得一清二楚似的。

    “放开我。”这一次再说话的时候,罗修听见自己的声音已经显得十分生硬,“如果你不想去看的话,那就让我一个人去。”

    尽管他这边已经火烧火燎,奈何此时作为一切的主宰者的男人却不急不慢:“为什么想去后院,爱丽丝?”

    额角青筋突突地跳了跳——罗修发誓,哪怕有一天他真的不幸地“汪汪汪喵喵喵”地叫着弯了,他也不能因为这种婆婆妈妈磨磨唧唧废话很多永远抓不住重点的类型而弯!黑发年轻人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你的宠物要死了,尊敬的,公爵夫人!现在作为‘园丁’——该死的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我觉得我可能有必要去看一眼,如何可以的话,再抢救一下。”

    公爵夫人笑了起来:“真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听上去不让你去的话,反倒是我的不对了呢。”

    罗修没说话,瞪着一双漆黑的瞳眸沉默地瞪着面前自顾自笑得很开心的男人。

    良久,他看见男人的唇角微微一勾——这让他有了一点儿不详的预感,他没想到的是,这预感很快就应验了,因为他听见站在他对面的男人顶着那张迷人的脸,却异常招恨地说:“可是我就不让你去。”

    罗修:“……………………………………………………”

    他就知道剧情的发展从来不会按剧本走。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爱丽丝。”

    “哦?那就是你害怕了?”罗修勾起唇角,“你害怕我看见我想要看见的东西?”

    “你知道激将法对我来说不管用。”公爵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说着,“就像是曾经的渡渡鸟,或者是三月兔和他的松鼠朋友,你所做的一切都显得无济于事——就连你的抗争也只不过是剧情设定好的一部分。”

    “这么说来,我在这儿忙乎了半天,只不过是为了陪你演戏?”罗修挑了挑眉,“可是这里是我的梦境。”

    “这里是你的梦境,但是你应该清楚的知道你始终不是这里的主宰者——你是谁,你是一个兵,还是皇后?一个白痴,还是妄想症患者?无论是什么,爱丽丝,你总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规律,但是现实通常会狠狠地给你一个巴掌,考虑一下,你以为的‘真实’已经误导了你的前进方向。”

    男人抬起手看上去想死来摸罗修的头发,但是这一次,哪怕是一只手被他控制在手中,黑发年轻人还是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公爵夫人微微一愣,随即也没看出有多么遗憾地垂下了自己的手。

    两人之间大概有长达十几秒的僵持。

    在这期间谁都没有说话。

    罗修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变得轻缓了一些。

    良久,公爵夫人这才露出了个妥协的表情——仿佛这对他来说压根就是家常便饭。在黑发年轻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他却率先一步拉着他顺着鹅卵石道路往庭院那个方向走了一步,罗修愣了愣,却因为手肘被他抓着下意识地踉踉跄跄跟着往那边挪动了下。

    公爵夫人回过头来:“怎么又不走了?不是想看吗?”

    罗修:“……你不是不让我看么?”

    “你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地破坏游戏的规矩,爱丽丝,在你面前,其他人的牺牲总是显得那么可笑并且完全没有必要——不过迄今为止,你的脾气确确实实是跟你自己最像的了。听说人类总是在轮回了十几次之后,忽然会出现一个自己的子孙后代里,成为和曾经的自己完全一样的人——有人把这样的名字叫‘完全复活’,你说,你的出现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的道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罗修唇角抽了抽,“但是觉得很不舒服,我就是我。”

    “唔。”

    “这种敷衍了事的回答不回答也罢,如果你无言以对,可以闭嘴。”

    “真是坏脾气,爱丽丝。”

    两人在对话之间,已经无限地接近了庭院。当罗修再一次步入那犹如仙境一般的地界的时候,很难想象在并没有间隔多久的情况下,此时此刻的他完全又是另一番心境——之前那好奇、警惕的心情完全的消失了,他仿佛能听见此时在自己的胸腔中呯呯跳动的心脏,伴随着夹杂着血腥、鱼腥复杂气息扑面而来的白色迷雾,这一次他却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跟在公爵夫人的身后,他四处张望着……

    随即,一眼就看见了躺在草地上的利维娅。

    她瞪着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瞳眸——只是那双眼睛里早已失去了光彩,漂亮的鱼尾鳞片倒乱,那灿烂的红色头发凌乱地覆盖在她精致的脸上,她躺在草地上,腹部插着一把匕首——血液和散发着恶臭的肠子接连不断地从那伤口处涌出,她还在抽搐着,曾经有甜美樱桃色汁水在那之间迸溅开来的樱桃小口,此时正无力地一开一合,仿佛她正在说着什么……

    利维妮还是因为嫉妒杀死了利维娅。

    周围的白雾更浓了。

    挣脱开男人的束缚,罗修扑了上去,他来到利维娅的身边,努力地凑近她,想要听到她在说什么……看见罗修的到来,利维娅似乎在用自己最后的一点儿力气,她抬起手,那涂满了寇红的指尖有一根完全断裂的,那指甲掀起来露出指甲盖下鲜血淋淋的血肉,断裂的指甲深深地刺入她的指尖……

    都说十指连心,那一定非常疼痛。

    人鱼抬起手,口中说出来的,只是断断续续的完全听不懂意义的词语,罗修很努力地也只来得及听见“永远”,以及“双生花”几个零碎的单词……人鱼带着血液的指尖从黑发年轻人的脸上轻轻滑过,最终,那指间在来到他的下颚处的时候,无力垂落。

    鼻息之间的血腥气息因为人鱼的咽气突然变得异常浓郁起来,鼻息之间的气息让人感觉到头疼欲裂,手脚无力——罗修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一黑眼看着就要一头栽倒在利维娅的尸体之上,然而在这之前,从他的身后伸出一只强力的手臂,将他拦腰抱住——

    “利维妮……在哪……”

    黑发年轻人嘟囔着,挣扎着似乎正在努力地保持着自己清醒。

    “爱丽丝,我早就说过,有时候眼睛看见的,并不就象征着所谓的真相,一件事情的结局并不意味着另外一件事情也会按照这样的走向。”

    男人嗓音低沉,仿佛几乎就要溶入到那流水律动的声响中去——他低着头,微笑着看着怀中的黑发年轻人的意思逐渐变得模糊——最后,他抬起手,轻轻地从那双漂亮得让人异常舍不得的黑色双眼上轻轻拂过。

    黑发年轻人闭上了双眼。

    伴随着“噗”地一声轻响,男人只觉得自己手臂之中承受的重力徒然一轻!

    “啊……”男人轻轻叹息一声,眼看着怀中的黑发年轻人幻化成无数的紫色蝴蝶,眼中却没有一丝惊讶,他看着那些蝴蝶成群结队煽动着翅膀,先是围绕着他转了一圈,一只蝴蝶甚至小心翼翼地扑打着翅膀停在了男人戴着手套的那只手的指关节处。

    最终,它在停留了一会儿后,随着其他的蝴蝶一块儿向着天空的方向无声地飞去……

    男人发出一声低沉的笑,伴随着白雾渐渐散去,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那渐渐暴露在眼前的利维娅的尸体,当浓雾散去之时,她那掩藏在浓雾之中的手臂也逐渐露了出来——洁白的手臂上是一道道令人触目惊心的抓痕,而在那只手臂的尽头,手掌之中,抓握着一颗还在缓缓进行着最后跳动的猩红的心脏。

    男人掀了掀眼皮,目光随即来到水池边——在那布满了青苔的青石砖水池边上,此时此刻正向下趴着另外一名短发人鱼,鲜血源源不断地从她的颈脖一侧流出,而在她的颈脖动脉处,正插着一枚断裂了的、被染成了蔻红色的指甲。

    抬起脚,将那僵硬地趴在水池边的利维妮的尸体踢入水池里……看着那人鱼瞪着眼,一只手保持着临死前的姿势死死地捂在胸口那一个黑洞之上,血水几乎将池水染成了另外一种颜色,利维妮的尸体缓缓下沉,那愤怒和难以置信扭曲的面容渐渐地消失在水池深处……

    只留下了最后一连串的泡泡缓缓升起,最后在水面炸开。

    “开放和凋零,花的目的如此简单,不会改变,而人不一样——人,作为记忆的奴隶是如此的善,一定要进行严谨的取舍,那些荒芜的记忆,必须被消除。”

    男人勾起唇角,轻轻击掌。

    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的身后,高大的身材,因为他低着头看不清他长相,却能轻而易举地看见对方脑袋上的羊角、铁红色的皮肤以及身上的管家服饰。

    “陛下?”

    “打扫庭院,贝尔芬格,别让这些脏东西留在这里碍我的眼。”

    男人头也不回,懒洋洋地说。羊头怪仆人微微一顿,歪了歪脑袋看了一眼在草地上的曾经美艳、如今却成为了一滩毫无意义的烂肉的人鱼的尸体,他面无表情收回目光,深深地鞠了个躬:“遵命,陛下。”

    白雾散去,靠近水池的边缘的灌木从上,枝头上同样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实,那些果实一大串整整齐齐像是灯笼似的挂成一排,那些果实是完全透明的,风吹过,就好像有什么人伸出指尖,在轻轻地逗弄它们似的,让它们轻轻地颤动、摇晃着。

    两池同样鲜红如血的莲相对静静开放着。

    如火,如梦幻,最终覆灭。

    男人缓缓从水池边缘走过,华丽的羊皮靴直那盛开得正好的莲花花瓣上踩过,碾碎。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抬起打了个响指,一顶装饰满了鸟羽、帽尖顶端镶嵌着一金一红两颗完整宝石的华丽礼帽出现在男人的指尖,他将礼帽翻过来,安静地戴在了头上——帽檐的阴影下,男人浅浅地勾起唇角。

    “双生花,并蒂莲……啊,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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