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祺皱眉,听见清玉突然提起小七很不高兴。他因叶姨娘的事儿已经烦躁几天了,好容易刚解决,这个丫头又不知死活的乱说。詹祺不悦道:“这不是你该问的,到了,赶紧回屋歇息,注意身体,我走了。”

    清玉眼盯着詹祺离开的背影,心中嗤笑。

    “姑娘?”暮雪小声提醒。

    清玉恍然,定睛再看前头哪还有詹祺的身影,四周静谧的几乎可以听见花瓣飘落的声音。往常这个时段,园子内外总有几个年岁不大的小丫鬟玩耍。如今因詹府刚死了两条命,犯忌讳,没人敢在这时候找不自在。

    清玉打发走寒梅、春白、豆蔻等人,只叫暮雪和缪嬷嬷跟着自己去园子里赏梅。一路走来四处果然静悄悄的。梅香清幽,静谧宜人。清玉愤怒的心渐渐平复下来,正准备转道返回,却见雪白的梅林之中有一抹香色。清玉立即意识到那是她今早刚见的詹祀,詹祀身边还有一个人,跟他差不多大,两人正在争吵什么。

    清玉迟疑着要不要去打招呼的功夫,见那二人往这边走,争吵声渐大。清玉听语气,觉得自己好似不太合适这时候撞见他们,打眼示意暮雪和缪嬷嬷,三人麻利的躲在假山后头。

    詹祀不堪容雅的纠缠,饶过梅花林直奔大路。容雅穷追不舍,在假山前扯住了詹祀。

    “三爷,你和我说清楚。”

    詹祀气急,拎着容雅的脖领子骂:“说什么清说什么楚?就因你无理取闹,耽误上学了,还不快走,若被太太房里头的见着,有你好果子吃。”

    “大不了吃顿板子呗,为了三爷我愿意!”

    “你——”詹祀气得无语,定睛看了他会儿,无奈地扭身便走。容雅又是追,扯着詹祀的衣袖子撒娇:“三爷,快和我说清楚,你和那个王议什么干系……”

    等人走远了,暮雪扶着自家主子出来,纳闷道:“容雅一个小厮怎能对三爷那般无礼。”

    缪嬷嬷大概猜出是什么情况了,为难的看眼四姑娘,没敢吱声。

    清玉听到容雅一副像女人问责自家男人似得语气,就猜出什么了。这种事儿在大周朝也不算什么稀奇,也有王孙公子豢养小倌戏子的。但像詹府大老爷这般严谨治家的人物,应该不会允许他儿子有这种癖好。而且清玉听容雅话里的意思,詹祀不仅和他关系密切,似乎和那个大太太的内侄子王议关系也不一般。

    “姑娘,今儿这事儿咱们是?”缪嬷嬷问。

    “烂肚子里头。”清玉坚决道。

    此事捅出去必然会引起异常轩然大波,清玉可不想做这个管闲事儿的;再说以王氏对宠爱詹祀的宠爱,必然会对闹事者记恨在心。四姑娘虽说现在很受王氏和老太太的宠爱,可到真闹出点事儿的时候,就未必还受喜欢了。说白了,这些个庶出的孩子能受得宠,不过是嘴甜会逗人开心罢,一旦哪天惹了主母们不爽快,下场可想而知。

    清玉突然想起她做叶姨娘的时候,詹祺对他也算是百般宠爱的,这才死了七天,尸骨未寒,詹祺便嫌弃的不愿再多提她一句。

    人心何其冷漠!

    清玉用力,手中的梅枝折断,梅花花瓣随着震动掉落,飘置地面。

    暮雪突然感觉冷飕飕的,打着颤音问:“姑娘,天冷,要不咱们回去罢?”

    “梅花快落了。”清玉浅笑着拍掉落在肩头的花瓣。

    “是啊。”暮雪笑着扶着四姑娘往回走。

    缪嬷嬷跟在后头,走着走着不见了。清玉当她有急事,也就没多问,才回屋子里坐定,便见缪嬷嬷手拿着两枝含苞待放的白梅进屋。缪嬷嬷将梅花随手插/进了花瓶里,送到窗台上摆着。

    “我见姑娘喜欢得紧,外面又冷的,不如折两枝在屋里头欣赏。”

    清玉看着白梅,微微浅笑:“嬷嬷有心了。”

    寒梅和春白在屋子里做针黹,一见姑娘回来,俩人赶忙泡茶端点心水果。

    “正好有个事儿交代你们,弄块一丈长宽的纱,中间裁成圆的,穿个带子,可松可紧的那种,再留出一头开口的。”

    “我知道了,就跟绑裤腰似得,是不是?”春白笑问。

    清玉点头:“对,就是那样,不过我这个是要绑梅树的‘腰’。”

    众人听奇了,齐声问姑娘作何用。

    “采梅花。”清玉扬眉道。

    “不就是采梅花么,那还不简单,我拿着篮子去一朵一朵的采呗。”寒梅道。

    “我要二十九斤的白梅,你能采完么?”清玉问她。

    寒梅一听,摇头:“二十九斤?那梅瓣轻得很,一大篮子也不知道够不够一斤的,这可不容易。”

    “所以想得这个办法,现在正是花落的时候,在树下铺好纱布,轻轻一晃,该掉的梅瓣都会掉下来,这样采完了也不影响美观。我们若用手采梅花,棵棵采得光秃秃的,别人还怎么赏梅?”

    “有道理,还是姑娘厉害!”寒梅拍手大赞,然后笑道:“姑娘说的东西简单,从拿布到缝制,我和春白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完事了。”

    清玉点头,嘱咐她们做好了就每日抽出些时间去采白梅,大概七八日的功夫也就攒齐了。清玉随后嘱咐缪嬷嬷准备十四两檀香,十三斤半的甘草,以及十五斤的盐,备好。

    次日便是上元佳节,詹府早早的挂上花灯,搭好戏台。晌午一过,好戏准备开唱,四房老爷太太们簇拥着高老太君在棚子里坐下,棚子里早先上了几十盆的炭火烤的热烘烘的,一点不冷。老太太打头坐在中央,左右下首边分别是嫡出的大老爷詹佑和夫人王氏,二老爷詹代和夫人叶氏;之后是庶出的三老爷詹仿和夫人丁氏,庶出的四老爷詹传和夫人柯氏。后一排则坐着的孙子辈,大房的大爷詹祺和夫人郑氏、三爷詹祀、七爷詹禅、四姑娘清玉;二房的二爷詹祺和夫人叶香玉、六爷詹祠、三姑娘冰玉;三房的四爷詹祝;还有四房的五爷詹福。

    曾孙子一辈的只有长孙瞻礼嫡出的儿子詹江一人,因年幼听不懂戏文,她母亲郑氏抱了一会子,便叫他奶娘抱走了。

    戏唱过两场,棚子里有点变冷,下人们赶紧忙着换炭火。这功夫詹祺怕叶香玉冻着,特意叫人拿了裘衣亲自为其披上。夫妻恩爱,羡煞了旁人,更有几个兄弟起哄,弄得叶香玉有些脸红,躲在她丈夫身边不吭声。

    詹祺瞟一眼前头看戏的长辈,小声对詹祀几个骂道:“哪儿都有你们,滚一边去!”

    “哎呦,我的二哥,一年里头也就这上元佳节容得咱们一家人热闹的坐在一起看戏,还不许人家开玩笑了。您说是不是,二嫂子?”詹祀一本正经的问叶香玉。

    叶香玉嗔怪他一眼,反驳道:“就你话多!”

    “诶,你们夫妻同仇敌忾,我一张嘴说不过你,找个帮手。”说罢,詹祀回身叫妹妹清玉帮忙。清玉正嗑瓜子看戏,白一眼詹祀,没搭理她。

    詹祺大赞:“四妹妹好样的。”

    清玉手顿了一下,转头抛个微笑:“远不及二哥厉害。”

    话像是在夸人,可这语气有点不对。詹祺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总觉得妹妹是在讽刺他。回想自己以前也没得罪她四妹妹,怎么就突然招她嫌弃了?难道是因为昨天她突然提起叶姨娘的事儿?詹祺脑子里浮现叶姨娘死后那张惨白的脸,厌恶的皱眉,兴致全无。

    “呃……好妹妹,我听着你这话可不像夸人。”詹祀低声笑嘻嘻的和身边的清玉道。

    清玉旁边坐的郑氏听见了,先驳了詹祀的话:“是你心不正才听人家的话变味儿了,我可没觉得什么。”

    “哎呦,自家亲大嫂子也排挤我!”詹祀夸张的摆出一副哭丧脸,嘴里嘟囔着要找老太太评理去。

    高老太君笑着转头:“你们这些孩子,自己闹去,可不准扰了我们看戏!”

    “老祖宗,您也不帮我!”詹祀立即挂出一副哭丧脸,滑稽极了,立时逗乐了全场人。连素来板着脸的大老爷詹佑也难得的扬起嘴角,笑了笑。

    戏过之后,天色渐黑,晚宴摆开了,极为丰盛。一家子热闹的吃过饭,品汤圆,便开始欣赏府中园子里挂满的大大小小的花灯,更有老爷太太们出的灯谜,猜对了便有相对应的奖励。每年孙子辈的都爱猜老太太和大房老爷太太出的题目,因为奖励极为丰厚,猜中了,得到的物件足够爷们们去外头显摆三两月的。

    历年来四姑娘在猜灯谜的时候最出彩,她虽然没什么诗书才华,但脑子聪明机灵,灯谜这种亦雅亦俗的东西最适合她。没猜之前,清玉已经接到老太太、大老爷和大太太等殷切的期望。老太太更当众表示奖品的丰厚,期待四丫头可以再次夺彩。

    清玉头疼了,她其实不太擅长这个。前世跟母亲去街上赏花灯,那些平常百姓们出的灯谜,她就一个都猜不出来,更别说詹府这些有学问的老爷太太们的。踌躇间,清玉已经冰玉被推到老太太所出的灯谜前。

    “泪伴残花月,鱼书解心愁。打字二,嗯……”冰玉蹙着眉头想半天,没想出来,摇晃脑袋。1

    老太太见冰玉被考住了,乐得合不拢嘴,这说明她出的灯谜还是有水准的。然后,老太太精神抖擞的看向清玉。

    冰玉似乎很肯定清玉知道,拉着她笑:“四妹妹,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是什么?”

    清玉还真不知道是什么,眼睁睁的看着冰玉,准备摇头——

    大老爷、大太太等人以为清玉故意假装不知逗弄冰玉,认定她晓得答案,再说她们也好奇答案是什么,异口同声的催促清玉快些道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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