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斯林(2)

    到了12月初,这个地方已经弥漫着硝烟和战火。亲马来的穆斯林开始鼓吹马来王朝归属论,马来方也派出军队从沿海一带渐渐登6。这时,国内倒是有声音提出安内必须攘外。只是,积怨已深,各方各怀鬼胎,和合府内城越来越混乱。

    沿海其他两府也受到波及,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娜塔瓦沙和他们走散了,薛宁、谢琛、温瑜和温强栖居在贫民区的11号棚屋里,白天出去做工,晚上回来休息。这样半个月下来,她整整瘦了一圈。

    每天都可以看到不同的军人出入旁边的棚屋,只围了纱笼的女人在那里接客。只隔着一堵塑料墙,连震动声和唧唧水声都可以清晰听到。薛宁很害怕,她和谢琛挤在一起,到了晚上,才敢到外面透口气。

    “谢琛,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她曲着膝盖,朝天空看了一眼。

    “很快的。”

    “很快是多快?”薛宁闷闷地说。

    谢琛也不知道怎么来形容这个词,这是一个非常抽象的词汇。薛宁回头看了他一眼,摸摸他的头,安慰了他几句。其实,谢琛也不好过,不过,在这么坏的情况下,总算是有好消息的。比如,因为支持皇室的军方和支持民主制的新军谈判破裂,双方关系进一步恶化,查克和帕瓦可能近期就会被放出来。

    谢琛数着日子,薛宁也陪他一起数着日子。要是查克和帕瓦能被放出来,要是他们能逃出这里到达东区,他们就安全了,还能过上好日子。

    但是,上帝似乎总是喜欢和不如意的人开玩笑。

    12月18日,查克和帕瓦被请上法庭,进行军事裁决,24日晚上5点判终身监--禁曼城监狱。出发的那天,一直平静的湖面却迎来了有史以来闻所未闻的漩涡潮。

    查克和帕瓦葬身湖底。

    薛宁用仅剩的最后一点钞票买了一朵矢车菊,陪谢琛站在湖边。谢琛给他们立了个空坟,薛宁把花慢慢放了上去。

    四季如夏的季节,那天却觉得特别冷。谢琛站在那里很长很长时间,薛宁拉他的手也没有反应。

    熬过一个新年,春节快结束的前夜,马来方的飞机从城市上方滑翔而过,投下了三颗炸弹,城内的建筑毁了一半。在这场长达半个小时的轰炸中,死一千七百人,重度伤残五千三十六人,轻伤更是不胜枚举。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粮食的短缺造成了城内更加混乱的局面,军方却严格克制粮食。下层民众渐渐发现,所谓鼓吹“民主制”的新军其实和立宪派一样,都是一丘之貉。人们不再信任皇室,也不再信任军方,下层民众袭击军方的事情络绎不绝,每天都有执法队的人抓了人上去交差领功。

    只要是看着有“暴力倾向”的人,就有可能是袭击军方的暴徒,一律关进刑讯室审讯。进了那地方,十有八--九出不来,就算出来了,也只剩半条命了。

    躲在贫民窟已经无济于事,薛宁和谢琛开始找别的出路。

    自从和温瑜、温强失散以后,他们就只能相依为命了。

    2月1日,他们离开棚屋,开始向东面迁徙。在那里有一个由国外支援的安全区,只要到了那里,他们就安全了。

    这天,天气炎热,他们排在长龙般的人群里,挨个向岗哨处慢慢推移。这处地方叫屯家湾,紧靠着沿海一带,已经被马来军占领。想要通过,就必须接受他们的排查。

    时间从上午推移到中午,人流只是移动了一点点,仿佛根本就没有移动。人们挥汗如雨,午饭时间,大家就地解决。一支穿白色军装的巡逻队从旁边经过,为首的是个金发褐眼的柔佛人,眼睛细长,看着有些阴鸷。

    在他的扫视下,没有一个人敢动。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们,只要有人敢动一下,就会迎来马来士兵的暴打。

    柔佛人拿着鞭子转了一圈,随便指了几个人,马上就有几个士兵把人拖走。人群里发出恐慌的喊声,鞭打声、喝骂声不绝于耳,很快,他们就被拖进了不远处的棚屋。

    死一般的寂静。

    柔佛人的目光再一次扫过人群,这一次,被拽出来的不是青壮年男人,而是年轻的女人,尽管脸上都抹了泥,个个衣衫褴褛。女人尖叫着,双脚在地上挣扎拖曳,三两下被拖到一旁。

    树荫下有几张草席,搭了简易的三角棚屋,马来的士兵脱了裤子一个个排着队,怪叫声和女人的惊叫声混在一起,尤为可怖。

    薛宁死死拉住谢琛的手,手心出了一层汗,又出了一层汗。

    到了下午三点,终于快轮到他们了。

    岗哨处两个士兵盘问了很久,终于给他们的通行证上盖了章。薛宁和谢琛忐忑地往外面走,终于快迈出这一片区域的时候,后面忽然传来喊叫声。几个人带头暴动,和马来的士兵冲在一起。

    马来人乱哄哄喊叫了几声,纷纷上了枪膛。

    那些人是抵抗分子,他妈的,往哪儿走不好,偏偏往他们的地方跑!那一瞬间,谢琛紧紧拉住薛宁,攀上旁边的山包,他推了她的臀部把她送上去。一阵枪林弹雨,狠狠击打在松软的红土里。

    铁桦树上空了几个洞。

    后面的士兵紧追不舍,他们混在暴动分子中翻过山包,滚进了芦苇丛里。他们屏住气,缩在水里,死死地屏住,一点也不敢露出水面。

    岸边,士兵的脚步声清晰地响起,一下一下,踩在他们的心尖上。薛宁紧紧抱着谢琛,脸在水面憋地通红。谢琛给她度一口气,她的脸色才好一点,他们换着气,终于等马来的士兵盘查过去了。

    薛宁再也忍不住,浮出了水面。

    此时,已经是晚间,此地黑暗一片,是一处野外。她的肚子饿了,非常非常饿。她眼巴巴地看着谢琛,谢琛摊摊手,“你看我也没用啊,我又不会煮饭。”

    最后,他们只好捉了河里的鱼来烤。但是,他们谁也不会做这个,于是,鱼焦了。薛宁狠狠地瞪他,“你白痴啊,这都会烤焦?”

    谢琛不服,“你不也不会吗?”

    薛宁给了他一个栗子。

    谢琛更不服了,最后,两人扭打在一起,从山坡上滚到山坡下。打了大概有十几分钟,他们才分开。

    谢琛现在不听她的话了,他不乖了。薛宁恨恨地想,心道,一定要找个法子整治整治他,必须要让他知道厉害。

    晚上,她却怎么也睡不着。起来一看,身上披了件衣服,她拾起来,正是谢琛的外套。薛宁看着外套很久,想要报复的心忽然又淡了下去。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谢琛睡觉的树底下,发现他在发抖。她把他翻过来一看,他的额头正不断冒出冷汗,嘴唇苍白。

    “谢琛,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薛宁摇晃着他,在他身上查看。过了一会儿,才在他的小腹出发现一处伤口——子弹进去约莫有三公分,从后背穿入,是托着她爬上山包时垫后才受伤的。

    这一刻,薛宁很害怕,她真的很害怕。他要是就这么死了,她上哪儿报恩去?她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他要是就这么死了,她一定会一辈子都耿耿于怀的。

    只是,这个地方药物短缺,他们现在的身份,更不可能要到。

    天无绝人之路,第三天,薛宁遇上了一个红十字会的医护队,领队的马德里先生是个法国人,说着一口醇正的法语,他的英语也不错。薛宁以前学过法语和英语,和他交流毫无障碍。

    谢琛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好转,这几天,薛宁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一个礼拜以后,他终于能下床了。

    这段日子,她学会了煮饭。早上,她给他准备了营养的早餐,一边喂他一边得意地说,“这是马德里先生路过一个被袭击的小镇时,救助了当地的伤员得来的。现在别说是鸡蛋,就是米都不一定能弄得到一颗,你一定要好好吃哦。”

    谢琛应下来,吃得特别乖。

    吃完以后,他的眼睛弯成了漂亮的两弧月牙,“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阿宁,谢谢你。”

    “你肉不肉麻啊,鸡皮疙瘩掉一地。”薛宁不自在地放下筷子,挠了挠头发。

    谢琛哈哈一笑,故意靠近她,“你该不是害羞吧?”

    薛宁狠狠捶他一拳,“去死!”

    谢琛哀叫一声,后果就是——伤口又崩裂了。

    在屯家湾和东区之间,还有一个中间区域——曼加罗。

    这是一个水上城市,经济发达,渔业非常兴旺。人们把竹屋直接搭在水上,一间连着一间,平时乘着竹筏和小蓬船出行。这座城市是一个经济特区,一直和马来有非常紧密的贸易关系,所以,马来的军方占领这里以后,并没有进行大肆破坏和劫掠。

    军方也下了令,不得扰民。不过,这只是表面现象。马来人口少,此次战争已经清空了国内三分之二的军力,为了维持战争的消耗,他们只能将监狱里一些受刑的犯人临时拉出来充军。

    这批人一般不会服从军令,上面正值用人之际,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晚上,每户人家都会闭紧房门,生怕被他们找上门来,尤其是有姑娘的人家。

    马德里医师带着他们进了城,暂居在一个水上的大型茶寮里。

    长长的竹制走廊九曲八弯,底下漫漫河水清澈见底,根本看不出浸染的鲜血。有些罪恶并不流于表面,这座城市每到夜间都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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