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蕊醒来的时候,已经八点钟。

    章小染刚刚去上班,临走在写字台上放了个秀气的白色小圆盘,里边儿搁着一块她顺道为王蕊做的三明治。

    因为要去警局,所以王蕊请了假。

    慢吞吞地掀开被子,触及到寒冷空气后的她不禁哆嗦了一下,随后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大衣披在外面。

    拉开窗户,只见外头云迷雾锁的,看起来似乎就要下雨了。王蕊抓紧时间洗漱完毕后,就下了楼。一辆黑色车子带着一阵嗡鸣声从拐角处驶来,因为地面不怎么平整,所以车子看起来颤巍巍的。因为昨晚下了雨,而这边地面有凹槽积了水,这个巷子又不够宽,所以即便她退到了墙边儿,却还是被溅了一裤管的污水。

    真是的……

    王蕊低头取出纸巾擦了擦污水,然后呼出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这时,那辆黑色的车子到宽大的空地上后,又掉转头驶了回来。

    王蕊听见身后有车鸣笛,便打算让车,可是,一回头,才发现,原来那辆黑色车子的驾驶座上,坐着的是孟歌。

    那辆车子看起来很旧,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弄来的。

    “你来这儿做什么?想通了?要和我一块儿去自首?”王蕊停直身。“不过,看你也不像。”

    孟歌听罢,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她今天脂粉未施,穿得也很随意,脸色憔悴苍白。

    “王蕊,你真要逼我走绝路?”孟歌走上前,一把拽住了王蕊的手腕。

    “你错了,一直逼人走绝路的,是你。”王蕊眼神冰冷凌厉。

    之后,王蕊甩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孟歌听完,愣了会儿,随后慌忙回头上车重新发动了引擎,一直跟着王蕊。之后,她将车开到王蕊身边,摇下车窗,说:“你不能够这样,你这样会毁了我!”

    “毁了你?那你毁掉别人的时候呢?你毁掉别人的时候,你有想过这么多么?!”王蕊一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一边对她说:“你不要再说了,我是绝对不会改变这个念头的。”

    出租车在身边停下后,王蕊最后看了她一眼,而后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之后,司机师傅一踩油门儿,就带着她走了。

    “师傅,你怎么不系安全带?”王蕊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他一声。

    “我胖,那玩意儿捆着不舒服。没关系,我开车技术可是一流的。”司机笑着回应。

    要不是因为后面有孟歌,王蕊就下车了。可是这个地段不好打车,她也就只好将就了。

    孟歌这一下子是真的慌了。她一定要把王蕊拦下来,不然就完了。孟歌捋了一把头发之后,便再次发动车子冲着那辆出租车追了过去!

    她脑袋里边儿就像是挤进了一大堆的杂物,纠结缠绕,怎么都整理不清楚!她长这么大来,第一次切实感受到恐惧。

    然而,王蕊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且还叫司机师傅将速度加快。就在这时,孟歌的车撞到了出租车的尾部!

    坐在车内的王蕊整个人都随着剧烈的抖动而向前倾出一截,最终又在安全带的保护下回到了原位。

    “我x!那谁啊,有毛病?!”司机师傅不耐烦地暴吼了一句。

    之后,孟歌调了下方向盘,然后开到了王蕊所乘出租车的旁边,她咬着牙望了望王蕊,之后超速驾驶,跑到前方,又突然横扫车身,拦到了王蕊面前!

    司机没来得及降速,即便刹了车,但是因为惯性,车子还是与孟歌的车子撞了起来!

    车窗瞬间爆裂,玻璃哗啦啦往下坠,身体因惯性往前倾的王蕊反射性地便抱住了头!

    巨大的撞击声涌入耳膜,王蕊感觉似乎整副内脏都为之颤了颤!

    定下神,回过头的时候,王蕊发现司机整个人都趴在方向盘上,脑袋嵌在前车窗玻璃的碎掉的利刃之中。

    王蕊吓得双腿打颤,然后赶紧拿起手机开始叫救护车。

    然而,就在这时,王蕊发现,孟歌打开车门,走了下来。孟歌看起来也有些惊魂未定,她抱着头望着这个场面,全身都抖得厉害。她也不知道刚刚怎么了,满脑袋想的都是要拦住王蕊,于是就做出了这样的事。

    在车子撞击的一刹那,她以为自己肯定要死了,但没想到,她居然毫发无损!可是,在看见司机惨烈的死状之后,她就全身都吓得快瘫软了,抱着双膝,整个人软软地蹲了下去。

    王蕊解开安全带下车,一时之间大脑空白一片,但是双眼一直都盯着孟歌,生怕她丧心病狂地又做出什么来。然后,王蕊又一边往附近最最近的交警台跑,一边给11o打了电话。

    整个过程中,她一边小跑一边往后看,所幸的是,孟歌并没有追上来。她的思维很混乱,所以语言组织也变得很混乱,在说车祸的同时还说到了孟歌是坏人。

    这一天如此惊心动魄,王蕊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而她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当警察和救护车赶来的时候,孟歌还蹲在那儿,没有逃跑。她就像是灵魂被抽空了一样,任凭警察为她拷上手铐,毫无反抗。

    只是,当警察带着她从王蕊旁边走过的时候,她瞪着一双大眼注视着王蕊,看得让人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之后,王蕊也去了警察局做口供。

    在警方的安慰下,她的情绪逐渐变得平缓下来。

    “事情之所以会演变成这样,是因为,我曾经被她利用,将有毒的烟给了一个男生,后来那个男生受不了舆论自杀了。然后……我想来自首,但是她想阻止我,所以,就发生了刚刚的事情。”王蕊说话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木讷。

    之后,她配合警方将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全部捋顺了一遍。

    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就哭了。

    孟歌在牢房里面,不吃不喝了两三天。

    一开始,她什么都不说。后来,似乎终于精神崩溃了,于是她便承认了一切。

    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之后,她便哭了起来。

    她终于明白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是离谱,但是一切都晚了。

    她第一次那么想家,想妈妈,想回到家人身边,可是又是第一次那么害怕家人。

    他们会有多么心寒,会怎么看待她?

    之前她问妈妈有没有后悔生出自己这样一个女儿,妈妈说不后悔。但是,如果现在再问妈妈这句话,妈妈一定会说后悔的吧。

    所以,她谢绝任何人探监。

    她试图自杀,拿头撞墙,撞得额上一片血肉模糊,但是最后却被及时发现送医,没死得成。过了半个月左右,她才终于变得平静了下来。

    只是,她身上已经没有了那种锐气。狱友聊天的时候,她也不怎么说话。

    当刘晓媛得知这件事后,说要来看她,她也不见。

    而与此同时,乔梦萧那边,关于乔奕的事,也差不多处理完毕。

    顾恩楠心中那些沉闷的大石头,终于落地。那种感觉,就好像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许多一样。

    至于刘晓媛,在经过思考后,和穆思遥说了一件事。

    她说,想要出柜。

    穆思遥当时正在忙着拖地,一时没听清,于是模糊听到后,就站直身子惊讶地反问:“什么?出轨?”

    “不是。什么出轨呢,我是说,我们出柜吧。”刘晓媛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无止境地拖延,只会让母亲担心和胡思乱想,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益处。说起来,这些话,还是孟歌和她说的呢。她本来以为孟歌是个好人,结果却没想到,自己是判断失误了。

    穆思遥听完后,讷讷地点了下头。她本以为,刘晓媛不会那么快就想通要出柜的来着。

    然后,她们决定先去刘母那边,再去穆家。

    说做就做,过了几日,两个人就收拾好东西领着蒋蜜去刘母所在的那个小镇了。

    去了之后,穆思遥才发现,小镇里边儿已经挂起了一些红彤彤的灯笼,而一边的广场上,老婆婆们在练习打腰鼓。虽说距离过年还有一大段日子,但是这儿看起来却已经充满年味儿了。

    “每年正月初一,镇长都会组织小队伍舞龙舞狮,老太太和一些中年妇女们则穿上红衣服走在小队伍前头打腰鼓,可热闹了。”刘晓媛觉得,其实还是家里边儿好呀,过年时候的那种热闹劲儿特舒服。

    “你妈妈好像也在那儿呢。”穆思遥指了过去。

    这时,穆思遥背着的蒋蜜突然扭动着说要下来。

    于是,穆思遥只好把她给放了下来。

    蒋蜜看起来好像对这儿很是好奇,一直打量着四周,过了会儿,她指着挂在树上的灯笼便笑着扭过头对穆思遥说:“妈,妈,大苹果!”

    刘晓媛听后,扑哧一下,说:“蜜蜜,那不是大苹果,是灯笼。”

    “哦,不是大苹果,是灯笼……”蒋蜜听完,然后又嘟着嘴不停地说:“不是大苹果,是灯笼,灯笼,苹果,不是大灯笼,是大苹果……”

    穆思遥扼腕。这孩子真是的,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刘晓媛则只好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小孩子嘛,意识都还不全呢。”

    只好,两人领着孩子朝那边走了过去。

    只见刘母正在和旁边的人说说笑笑,看起来状态还挺不错。

    “哎哟,那是晓媛吧!”这时,旁边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一抬头,就看见了刘晓媛和穆思遥。

    于是,刘母这才发现,自己女儿回来了。

    “不是说晚上才到的么?怎么回来这么早,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好呢!”刘母惊讶地站起身来,走到了他们旁边。

    “阿婆。”然而,穆思遥和刘晓媛都还没开口,结果蒋蜜就仰起头,甜甜地喊了她一声。

    “阿姨,这是我女儿,蒋蜜。”穆思遥蹲□拉着女儿的小手介绍着。

    “哦哦,长得真漂亮,真可爱啊。”刘母听完,笑得眯起了双眼。

    像刘母这个年纪的人,对于漂亮懂事的小孩子,总是没有免疫力的。尤其这蒋蜜表现得还挺亲人的。所以,有好几个人都围了过来。

    围就围吧,蒋蜜似乎把她们当成了一株株的大白菜,所以表现得一点儿都不别扭。而且,蒋蜜还瞪着眼睛开始数数,数完之后,轻轻拉了拉穆思遥的手,小小声地说:“五个人哎。”

    “小蜜蜜,你多大了啊?”刘妈妈问。

    蒋蜜听完,然后伸出了白乎乎的两个小指头,说:“两岁。”

    大家一听,顿然乐呵了,纷纷夸她聪明,说是自己孩子那么点儿大的时候说话数数都不利索。

    因为年纪尚小的关系,蒋蜜的声音听起来也是软软糯糯,黏黏糊糊的,让人听着更是暖心。

    之后,几个人就一块儿回了屋。

    刘母一直在逗蒋蜜玩儿,两人认识还没多久,就变得各种亲了。

    刘晓媛看着妈妈和蒋蜜一块儿躲猫猫,就不禁笑出了声。

    “看,我妈抛弃我了。”刘晓媛打趣儿地拍了拍穆思遥的肩膀。

    “是啊,我们两个完全被忽略了。”穆思遥无奈地摇头。

    直到吃完饭,蒋蜜玩儿困了,去睡了之后,三个大人才坐下来好好儿聊天了。

    工作生活什么的扯了半天后,刘晓媛清了清嗓子,然后说:“妈,我有事想说。”

    “嗯,你说吧,什么事?”

    “是关于我的后半生的事。”刘晓媛惴惴不安地望着母亲。

    “然后呢?”很神奇的,母亲是问的然后呢,而不是问她是不是看上哪个男人了。

    穆思遥坐在一边,各种心神不宁。

    “妈,我说出来,你可能会生气。”刘晓媛给她打预防针。

    “你说吧,生不生气,还得看你说的是什么。你要是说你去坑蒙拐骗了,那我就不能不生气。”刘母关掉了电视。

    “我是说的感情上的事,不会牵扯到坑蒙拐骗的。”也许是因为刘晓媛还是觉得有点说不出口,所以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着。

    “当小三儿也不行。”

    “妈,您的想象力,怎么那么丰富呢?”刘晓媛哭笑不得。

    “这就丰富了?我更丰富的你还没见识到呢。”刘母有些不耐烦,又冲她招招手:“行了行了,有什么话,赶紧地说。”

    “嗯,好。”刘晓媛看了下穆思遥,随后深深呼出一口气:“妈,其实,我这么多年来,不想相亲结婚的原因,只有一个。”

    刘晓媛说完,又停顿了好几秒,双手揉捏着,最后忐忑道:“那个原因就是,其实我,不喜欢男的。”

    这句话,不长,但却像是耗尽了她所有力气一样。之后,她和穆思遥都屏住呼吸,一同望向刘母。

    “所以,你喜欢她?”刘母沉默了片刻后,伸出手,缓缓指向穆思遥。

    那一瞬间,穆思遥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一样,浑身上下,都流窜着一种恐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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