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青衣想着巴蛇要炼制的丹药,便让鹦哥去介之描述的位置找一个他的书架,竹楼里沒有书,一本也沒有,介之便穿着青衣给他寻來的白色长衫在院子抓些中午吃剩的米粒喂來往觅食的鸟雀,

    灵山的鸟雀本就不怕人,介之自身的气息也是人畜无害的样子,故而,不一会,便有不少轻巧可爱的鸟儿争先在介之的手上抢食,或许是鸟喙啄痛了,介之摇摇头,弯下腰把手里剩余的米粒小心地洒在地面,顿时一片鸟雀扇翅的声音,

    素净平和的脸庞,温若暖阳的笑意,皎若清月的目光,在他单薄的身姿下竟显得分外耀眼,青衣本是出來取晒干的黄雚的,骤然看见这样的情景,竟一时呆了去,

    介之转过身便看见一只手臂弯着小小的竹篮发呆,不禁有些好笑,轻声问候道:“青衣是要出门,”

    青衣被惊醒,见介之看着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摇摇头解释道:“不是,出來拿一点晒干的药草,”说着走下竹楼的阶梯,到院子里的石桌旁一个旋身,取下晒在竹楼屋顶的竹篾,

    竹篾里慢慢一层都是晒得半百的黄雚,青衣掂量着去了一些放入自己的竹篮里,

    见介之还是十分好奇地看着她,便索性顺手将竹篾送回屋顶,坐下來和介之说起话來,

    “这是药草,”介之也稍通药理,只是,从來沒见过这种药草,不禁有些疑问,

    青衣点点头,“不过,这是炼丹常用的配药,于人用的话,洗过煮水大概也能去去浮肿,”

    介之听完,顿时颇感兴趣,手下不由自主地往胸口抹去,才刚至衣边,忽然想起,现在他的身上可沒有他以前随身所带的书册,顿时满脸可惜之色,

    青衣挑挑眉,“介之是想将他记下來,”

    介之点点头,“嗯,我听到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总喜欢记一下,长个见识又能告诫后辈,让姑娘见笑了,”

    青衣笑了笑,不以为意,

    “等会鹦哥回來了,看看能不能找到你的书册,”青衣安慰道,

    介之笑了笑,“沒关系,那东西估计也找不到了,在半路上就不见了,”言语中,不知为何有股萧索之感,

    青衣自然也是注意到了,想了想开口:“介之可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

    介之倒是沒想到青衣看出來了,故而,有些惊愕,不过随即坦然一笑,低下头摸了摸一只跳到他膝上的麻雀,淡淡地开口道;“多谢姑娘,不过,都过去了,”

    青衣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话,一时有些尴尬的同时又觉得有些不舒服,一股叫做不满的感觉直溢心口,

    介之也敏感地发现了,顿时有些无奈地对她说道:“都是些旧事了,我都不太记得了,”

    却见听见他解释的青衣眼睛一亮,也不做声,就含着笑看着他,介之顿时无奈,只好接着说下去,“好吧,我说,”

    ……

    耿家在当地也算是大户人家,耿家祖上出过几个朝官,虽然后來都沒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当地也却是算得上是真正的名门望族,

    耿介之是耿家的二少爷,不过,不是嫡出的,

    耿介之的娘是耿老爷的通房丫头,从小和他一块长大的,本就是耿母给儿子安排的,在耿家主母迎娶之后,便让耿老爷收入房中,由于耿老爷是在介之他娘的陪伴下长大的,因此,虽然对他娘谈不上多喜欢,但却较之一般的的侍妾多一份感情,

    主母自然是不喜欢的,沒有谁希望自己的相公对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个女人另眼相待,只不过,介之的娘是耿母亲自安排的,她也不好过问什么,

    不知道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介之的娘自从被耿老爷收入房中之后,性情变得淡薄了很多,或者说,变得更加聪明,更加识时务,虽然有耿母的照应,但介之他娘也清楚自己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时抛弃的侍妾身份,耿母对自己多加信任,也不过是看中自己的识时务,但是,主母既然已经进府,这耿家的后院,最终还是属于主母的,因此,她很聪明地选择了不争,

    而由于她的不争,耿老爷自然很快就被新进府的侍妾和丫头给吸引走了,主母也不再视他为眼中钉,耿母年纪大了,也不再管下面的事,这样下來,她的日子竟然渐渐地变得自在清淡了许多,虽然比不上那些受宠的侍妾的待遇,但是,却更加的平安和安心,

    只不过,这样的日子,在主母怀孕六个月之后她随之而上的怀孕而结束,

    那一段时间,她都觉得是她这辈子最难过的日子,主母的敌视,老爷的忽视,全耿府所有人都围着主母转,跟着主母的心意变动,唯有她,一个人默默在小院里孤独养胎,院子里就只有最开始赐给她的几个丫头和婆子,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沒有,那时候的她,甚至一度想过自杀或者杀掉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可是,在每个夜深孤独的日子里,陪伴她的那永恒不变的从腹部传來的微弱的跳动感,却让她在寂静而孤独的夜晚感动安心,感动温暖,感觉到,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她渐渐地,竟然开始对这个孩子有了期待,不论她是男是女,

    主母的儿子早她五个月出生,介之则是不足月而出生的早生子,由于早生,被一家人都觉得不吉利,只不过,由于是男孩,倒也受到了重视,

    主母的儿子,从取名到请师傅,都是耿母和 耿老爷一手包办,生怕有一点不好,而介之,名字还是他娘自己去 求取的,正好那天耿老爷在读离骚,便从所读的诗句中随意撷取了一词,组成了自己二儿子的名字,

    而从那一天开始,介之的娘就很聪明地意识到,有主母的儿子在,她的 儿子是永远不会被看见的,

    当然,她自然不会蠢到去害主母的儿子或者主母,她本來的就是个聪明人,

    既然永远争不过,那么,所幸永远不要争,

    在介之慢慢长大,到了蒙学的年纪之后,介之的娘便央求耿老爷给介之寻了一个 品学不错的师傅,虽然说不上对自己嫡子的用心,但多少还是自己的骨肉,而且,介之的母亲,也是陪伴自己长大的人,耿老爷倒也做得不赖,

    而从那时起,介之的教学,便一直在他们那个小院中进行,由于母子二人都默默无闻,府里的丫头侍从,知道他们的,都甚至屈指可数,

    而这便也是介之的娘最开始的谋算,只有连丫鬟们都看不到了,主母才看不到了,

    哪怕介之到了可以辟自己的院子住,介之的娘也从來不主动提,大家忘了,他们才有生存和发展的空间,偷偷的,默默的,十分小心的,

    介之从小便是一个敏感而懂事的男子,从出生沒多久,父亲几乎沒出现在他们的院中,似乎便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他也从來不问,从來不抱怨,总是微微笑着,默默地陪伴着忍受着惊怕和孤独的母亲,介之的娘喜欢礼佛,他便也在闲余之时陪母亲一起钻研佛法,本就恬淡的性格,这样一來,便愈发的静默,

    只不过,不是那种冷若冰霜的沉默,而是一种以宽大和包容的目光容纳所有人的无声,

    介之自然也是聪明的,尤其是年岁的慢慢长大,在一年里屈指可数的几次家宴上,他从來都是沉默地找个角落,不说话,不出彩,只在一旁陪着自己的母亲,感受她为数不多的几次喜悦和无望的期待,以及,默默的忍耐,

    如此审慎而小心的心理,使得介之的娘在三十出头的年纪,都已如半白老妇般苍老衰弱,介之每一次在给母亲梳头时,都会将母亲不小心梳断的白发默默地收起來,不说话,他知道,母亲希望的,不是他的话,而是他的不说话,

    母亲喜欢,便好,

    只是,有些光环,是无法掩饰的,哪怕你已让自己蒙上尘土,

    耿家嫡子到了考学的年纪,介之自然也到了,

    说到这里,不得不说一下耿家嫡子这人,耿家嫡子,字约法,很正派的名字,似乎还是耿家祖上留下给自己孙子的名字,在取名时被耿母拿出來的,只是,这个约法,虽然请的师傅一流,下得功夫一流,耿府的照顾一流,性格也温温和和,丝毫沒有大户人家的嫡子的任性跋扈,却偏偏在读书这一门上,怎么教都不开窍,

    不论请多少师傅,多么有才学的师傅,哪怕约法夜半读书昏倒在书房里,所有师傅对他的评价都是不约而同的摇摇头,此子无这方面的天赋,

    介之却是不同的,虽然他的师傅说不上多有水平,耿府更是说不上对他有多关照,偏偏,他仿佛 就是那个天生的适合读书的那个人,府里有很多书,但是,其实他大多沒有看过,他也不敢去借,母亲说了,在耿府,他们只有低调,才能生存,他所有看到的书,都是托府里看门的小厮,用自己每个月为数不多的月钱偷偷买的,

    《山海经?西山经》:“﹝ 竹山 ﹞有草焉,其名曰黄雚,其状如樗,其叶如麻,白华而赤实,其状如赭,浴之已疥,又可以已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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