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事先的安排,是由初澜替她拜堂的,而她不喜宴席,也不必出席。

    午后颜邕果真领来一位自称是“拉瑞姑”的老嬷嬷。

    老嬷嬷不愧是掌管礼制的,装扮适宜,举止得体,谈吐不俗。

    陈慕卿原本常在南盛皇宫走动,礼俗自是不差,学得也快,不过老嬷嬷提及房中情事之时,她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子,面皮薄,耳根通红,颇为尴尬。

    如此一晃便过了五日,天气也分外配合,许久不露脸的日头终于冒了出来,偏院张灯结彩,婢女小厮婆子不是红衣相衬便是红绸配发,皆面露喜色。

    陈慕卿天微亮便起身开脸,抿朱唇,敷胭脂,描黛眉,穿上裁剪合身的霓虹嫁裳……

    青颜一根红玉簪插在发间,一袭粉裙格外清新,为陈慕卿描了最后一笔眉,对着昏黄铜镜分外感慨,“郡主可算是出嫁了,老夫人泉下也该安心了。”

    陈慕卿手扶上青颜清瘦的腰身,笑的倾国倾城,祖母生前担忧她一直无法逃脱承佑世子的身份,甚至不惜堵上承佑王府的安危入宫面圣,如今她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对么?

    这一场亲成得盛大而仓促,十里嫁妆庆州百姓百年难遇,即便三月初寒风料峭,庆州街道仍被围得水泄不通,以至于二十几年内但凡庆州商绅豪门姻亲嫁娶,但凡目睹这一场盛世婚礼的百姓皆会忍不住拿此事做对比,总觉得逊色。

    不过唯一遗憾的大概便是他们北燕独独的王爷成婚,竟未见多少达官贵人前来庆贺,上至他们的王颜臻帝,下至国师丞相,按理以殷靖王的身份,请谁来不是情理之中?而南盛亦单单派了个卫沧卫将军,可惜一场战争毁去太多,而他们偏偏忘了,若是没有战争,只怕他们的殷靖王此生不会与承佑郡主结缘……

    陈慕卿从不否认与颜宋存着一份缘,只是这份缘太过浅薄,她的新婚之夜终是化为一场泡沫,最终烟消云散。

    这一夜陈慕柯足足等到上半夜,蜡炬成灰泪始干,西凉月下,她听得青颜由焦急慢慢化为一声低低的轻叹,最后吩咐一句,“青颜,派人通知初澜,早些歇息,他、不会来了。”

    颜宋自退席后便不见踪影。

    无人知晓他去了何处,前院的小厮早已将半醉的人扶回后院,偏偏陈慕卿的蝴蝶居,没一个婢女婆子瞧见他,而澜凌居的初澜亦是一夜独守空闺。

    陈慕卿终是褪尽一身如火霓虹嫁裳,瞧着铺满一榻恍若杜鹃啼血的嫁裳,红的刺眼而可笑……

    第二日陈慕卿起身穿回南盛的女装,才梳洗便听得青颜兴冲冲地在门外叫嚷,“初澜表小姐,郡主,郡主,初澜小姐来啦——”

    陈慕卿手下麻布一松,不由愣怔,她有多久未见初澜了呀!远在异乡倍思亲,她的亲人已不多,总算见着初澜了。

    郑初澜比她高一些,身子骨也比她利索,不过数月不见,陈慕卿瞧着她也是面色暗淡,强作笑颜,远远地,她飘出一句,“初澜,苦了你了……”

    她远在沙场生死未定,而初澜何尝不是过得艰难,她自五陀山甫回来便掌管承佑王府,而后祖母失踪,她该是顶住多大的悲痛与压力,最后她一封家书,强势逼着初澜分府,一个姑娘家,她承受的风言风语难以估量……

    一路舟车劳顿,郑初澜确实疲惫不堪,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么,她总算见到了小她三月的表妹,泪眼蹒跚,手轻轻抚上她白皙的脸颊,“阿卿,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一路太苦……

    两表亲见面分外动情,一旁的青颜瞧着也是感慨万千,郑初澜的“终于”二字道出她太深刻的心路。

    陈慕卿回想一夜独守,初澜亦是如此,这笔账她会和颜宋好好算一算的,“嗯,日后你有我,所以不必担忧了。”

    二人相拥,以前躲在郁清院相拥而眠是家常便饭,时光褪不去熟稔,陈慕卿的心事能道的也不过一个初澜。

    郑初澜矮身拥着她,她穿得厚重看不出身形,不过一拥便拥出问题来了,“阿卿,你瘦了——”

    她数次差点丧命,轻减一些有何出奇的?

    “无碍。倒是你,一路来累了吧?”

    郑初澜从未见过颜宋,不过昨夜之事也猜测到几分,今日一来,蝴蝶居分外冷清,不禁开口问,“王爷他——”

    她语未短,便听到院外尖锐的男音高喊,“王爷到——”

    与颜宋并肩而入的还有一名眉目含情面色红润的貌美女子,陈慕卿侧身而立冷眼瞧着一切,总算是明白颜宋为何一夜无踪了。

    一时目然,而青颜虽是愤愤还是朝他行礼了,一旁的郑初澜瞧见颜宋俊气硬朗的相貌和身长玉立,不禁唐突,“妾身初澜见过王爷。”

    颜宋扫她一眼,犹见陈慕卿无动于衷,心生惭愧,淡淡道,“嗯,平身。”

    他身侧红妆的女子几分羞涩,扭扭怩怩,最后还是朝陈慕卿作福,“妾身见过王妃。”

    好一个“妾身”,陈慕卿淡笑,“妹妹请起。”

    她想她终于明白南盛先皇后为何郁郁而终了,只是为了一个滥情的男子,值得么?

    她的一个淡笑颜宋看在眼里,此时拿捏不准她的心思,干咳一声,这才道,“王妃,媚儿是南理的玲珑公主,日后也会住在这偏院的。”

    她依旧言笑晏晏,“玲珑公主?请恕慕卿浅薄,竟不知南理皇家还有位玲珑公主的!”

    唤名媚儿的女子此时不由冷脸,“王妃真会说笑,难道普天之下,就许南盛封一个固伦公主,就不兴南理出现一个玲珑公主么?”

    她言下之意,她也是出身郡主之位,早听闻颜宋曾爱慕南理的某位郡主,难不成说的就是她?永安郡主莫珑媚?

    陈慕卿瞧着她那妖娆的身段,姣好的面容,一双因委屈而充盈水汽的眸子真真透着涉世未深,果真是我见犹怜,不像她已满腹幽怨,目睹太多的杀戮。颜宋的眼光还真是不差,只是莫珑媚这性子,是仗着颜宋的宠爱还是她原本便是如此?

    陈慕卿并不接话,而是正身直视颜宋,不由心生怒气,他与佳人一夜春、宵,可有想到他名义上的发妻与和他拜过堂的女子独守空闺?男子三妻四妾,可他是否知晓莫珑媚是南理人,而此时盛理双方正在战场上拼得你死我活?颜宋这是在抽她陈慕卿的耳光呐!这口气叫她如何咽得下?

    颜宋欠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清眸如水,明晃晃地刺向颜宋的心房,昨夜他酒入豪肠一时情迷,才步入内院眼前便飘过一抹魅影,待他寻觅如梅林之时,但见梅林一侧的小屋烛火通明,他入内一瞧,小榻之上的人儿不正是他心心念念了数年的人儿么?他这一瞧便瞧出问题来了!

    待到第二日清晨他酒醒,并非后悔、要了媚儿,而是后悔时间不对,昨儿个正是他与陈慕卿的新、婚、之、夜,他竟令她独守空房!

    后悔便代表着为时已晚,而他终是要给给媚儿一个交代的,况且她手中便有南理皇帝的圣旨,玲珑公主,他无论如何要给她一个名分的,正妃之位已不可能,侧妃还是可以的。

    不过按照惯例,纳妃之事必是要经过正妃同意的,他不得已只得将人领到蝴蝶居,而眼下瞧着陈慕卿清澈而受伤的眼神以及她一身的南盛扮相,他终是明白将她推得更远了。

    “媚儿心直口快,卿儿你别介怀,她是无心之过。”

    “是么?”她从始至终笑得苍凉,“王爷以为如何便是如何吧,玲珑公主天真娇憨慕卿自是比不得的,况且慕柯素来不喜旁人唤慕卿全名以外的名字,还望王爷自重。”

    疏离和冷漠只因颜宋唤的那句“卿儿”让她觉得恶心,他凭什么以为口口声声唤着莫珑媚“媚儿”之后她还能容忍他唤自己一声“卿儿”?

    他想坐享齐人之福?

    世上哪有这般好的事?

    如今敢当着颜宋的面弗他脸的还真没几个,不过颜色心中有愧不好甩脸色,“你不想本王唤你卿儿,日后不唤便是。”

    “那慕卿还真是要感谢王爷成全了。”

    她一口一个“慕卿”,从未有身为新妇的自觉自称一句“妾身”,颜宋一口闷气堵在心头,不想多待,“本王此次前来,一来告知王妃一声,媚儿已是本王之人,”说着他眼看着莫珑媚,而莫珑媚一脸羞涩且含情脉脉,“媚儿该向你敬一杯茶的,王妃以为如何?”

    陈慕卿扫一眼二人随后将视线转向敛眉的郑初澜,原本她并不想妥协,他既说是告知,最后又何必问她呢?不过见初澜闷闷的样子,心下一卸,罢了,“不知王爷该给玲珑公主一个怎样的名分呢?”她在“玲珑公主”四字上加重语气。

    同样身为由郡主提携的公主,莫不是要她让贤?

    颜宋听她这一问只是知她同意了,也不好过分,道,“媚儿跟着本王,并未成亲,本王以为立媚儿为侧妃最合适不过,不过媚儿到底是公主位的,你原本身子病弱,日后府中适宜交由媚儿打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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