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木子不曾想到一个瞧着娇滴滴的女娃子竟如此坚韧,并且生起气来小脸粉嘟嘟的可爱极了,他原本还打算多留她几日来玩玩的,不过青萝执意随路微楼出谷,他也只得由着她去了。

    路微楼青萝这厢马不停蹄地奔赴北燕,而远在北燕西南的颜宋虽疲惫不堪,不过精神劲十足,自三月初他离开庆州奔赴战场,一路横扫疆云,收复失城,屡战屡胜,创造北燕有史以来最卓越的战功,当然其中还有玉琼天的功劳,若非他的神机妙算,只怕自己还是要费不少心思的。

    西南多是山林地貌,入夜晚风习习,蚊蝇颇多,不过自然不包括燕军主帅营帐,里面灯火通明,颜宋神采飞扬端坐在主座之上,神情放松,薄唇微扬,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此时心情不错,今早北疆中云两大主帅主动举白旗投降便意味着北燕完胜,接下来便是文官谈判事宜,倘若谈不拢才会有他的事,不过事已成定局,他无需再担忧疆云再闹出什么名堂来,他的心情自然好。

    不过主座之下的玉琼天倒是兴致缺缺的模样,虽然平日里他沉稳冷静惯了,不过北燕大获全胜他功不可没,这意味着他日后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如花美眷样样不缺了呐,他为何一副满面愁容?

    两人虽是同门师兄弟,不过颜宋越发读不懂他了,“琼天,此次北燕与疆云之战,大燕大获全胜你功不可没,待班师回朝王兄论功行赏断不会短了你的,你的国师之位再无人能撼动,有何感想?”

    玉琼天面容温润如水,并未因颜宋一番夸奖而动容,“功名利禄非吾愿,况且我也受之有愧!”

    “诶,琼天,此次若非你的妙计,大燕不可能轻易躲得失城,你实至名归,何出受之有愧之言?”

    “阿宋,”玉琼天抬眸,瞳若星芒,修长温润的手执起白瓷杯盏不动声色饮茶,娓娓道出原委,“只因其中大半计策并非出自我手。”

    此话一出,颜宋颇为震惊地站起,不可思议地俯视着他,“怎么可能?那是何人?”

    他脑中电光石火间闪现出一抹淡淡的影子,而后迅速甩甩脑袋,怎么会是她?不可能!

    不过玉琼天很快肯定了他的猜想,“是你的王妃,陈慕卿。”

    “你和她何时……?”在一起一唱一和?

    “她犹在庆州你名下的偏院,只是她的状况似乎并不太好……”玉琼天愁的便在此处。

    当初听闻颜宋并未与她圆、房时他心里其实是窃喜的,不过心也在抽疼,大婚之夜独守空房对于任何一名女子而言都是足够铭记一生的耻辱吧?

    她心性淡漠,然而亦是忠烈之人,如此屈辱要她如何承受?

    玉琼天对于颜宋亦生了嫌隙,如此女子你放任不理,待到失去那日有你后悔的!

    她不太好?怎样的一个不好法?颜宋不知玉琼天如何与她联系的,不过他从未失去过关于庆州偏院的消息,并未听闻她如何不好的,因而听闻玉琼天这么一说他颇为惊讶,“你如何得知她不好?”

    “你还记得南盛季梓桑么?当初与南盛行兵打仗时你我曾截获过他的飞鸽的,那次你才得知她去请无止,与疆云开战之后我试图用飞鸽传书,不料她还真回信了,是以与疆云战局的计策亦多是从她那处分析得来的,起初原本我还瞧不出端倪,但是三四月下来,她的笔迹越发酥软无力,大概是心力将尽,后来我便派人回庆州,听闻她与南盛来的几个主子丫鬟住在藏书阁,而她们每日要上街买菜,她们的衣食似乎并非府中安排而是自理的。”

    颜宋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黑,似乎不敢相信,“媚儿每隔半月来信,信中曾言府中一切安好,她总不成短了王妃的衣食而对我撒谎吧?偌大一个王府由着她掌管,她何必对王妃缺衣少食?”

    玉琼天见他句句护着莫珑媚,不免心凉,事情真相他也并非亲眼耳闻不好胡乱猜测,不过陈慕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而他似乎失了轻重,“她是那样一个君子一诺万不回头的人,当初她答应帮助北燕她做到了,何况你将王府交由玲珑公主打理,她自是不会管的。”

    颜宋初始还以为玉琼天对陈慕卿念念不忘有心护着,不过听他一分析,似

    乎也没说错,她要的似乎从来不多,向他提出的要求统共也就纳郑初澜为右侧妃这么一个,而他给她的信她从未回过,从来都是媚儿每半月寄来一份惦念,他给媚儿的书信曾提及她,不过媚儿从来都是寥寥几句避开她不谈……

    颜宋豁然醒悟,她从不回信一来可能是她确实对他从未惦念,二来亦有可能是媚儿扣下书信她并不知情!

    “阿宋,去查清楚吧,相比玲南理珑公主给予你的是温存,南盛固伦公主给予北燕是安危,是千千万万的生命,孰重孰轻你该掂量清除,切勿令她寒了心而你后悔终生!”

    他玉琼天此生是没有机会拥有她了,那么看着她过的安生也是好的,他选择放手了。

    颜宋如梦初醒,玉琼天说的没错,她为他做的远比他为她做的多,整个大燕欠她一份情,包括他在内。

    脑中犹记起新婚第一日她清眸中的幽冷与哀伤,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可是他不知道错过的是什么,他来不及细想,丢下一句,“琼天,军中之事你帮忙看着,我要回庆州!”

    颜宋连夜带着二十四亲卫赶回庆州。

    七月末的庆州算是早秋了,白昼犹带着盛夏的张狂,日头恍若饿狼张牙舞爪嚣张地显露自己的霸气,而到了夜里气温又骤降。

    陈慕卿足不出户如今畏光畏寒,郑初澜早早为她备好锦被,以防她夜里受寒,甚至夜里不敢让她独寝,前阵子她白日待在书房过于闷热卸了中衣,待到入夜因伏案过于专注忘了再披回来,等到打喷嚏终于知道冷时为时已晚,她不愿看郎中,给郑初澜写了药方,可是喝了药之后她闷在锦被里嫌热又偷偷将锦被推开,这一病时好时坏,郑初澜说什么也不能由着她胡来了,夜里派几个丫鬟轮流守着她,拘着她不许她踢被子,情况这才好一些。

    好在北燕西南战事已平,南盛今生恭城铭城,假以时日,北燕南下,燕盛两军汇合,必将南理打得落花流水。

    南理屡屡受挫,自从上次铭城盛军中蛊之后无止分外小心,而季梓桑因一时心软累得陈慕卿远嫁北燕惭愧不已,加之目睹盛军中蛊的惨状之后分外震怒,也不在乎什么战争道义,用起毒来分外不留情面。

    加上司徒崇林竟川葛铮齐缘卫放四大新老大将齐心协力拼死抗敌,南理老将段誉铭再占不到丝毫甜头,原本举兵逼近京都的势头一挫再挫,步步衰竭,被赶到恭城已筋疲力竭,最后到铭城他打算再创往日气势,搓一搓盛军的锐气。

    南理大帝频频八百里加急对他施压,他同样屡次向理帝反映,务必保证各后方的支援到位,其中自然包括永安王家新上位的玲珑公主,因为南理与南盛两国最近的距离除了沙场肉搏厮杀便是玲珑公主与固伦公主的两位殷靖王妃了。

    尤其同为公主,南盛固伦公主的地位还高玲珑公主半截,不过好在玲珑公主掌管着偌大的殷靖王府,要背后做些什么事也方便得多。

    倘若最后南理大军铭城兵败,最后有个人质也能有个不可多得的筹码不是么?

    虽说固伦公主并非南盛皇帝所出,但她贵为安定将军胞妹,于盛军而言多少存着耐人寻味的地位,毕竟一个安定将军殉国,而她远嫁,军中男子必然存着怜悯之心的。

    玲珑公主原本小日子过的不错,府中账房银两随她花,每日所佩戴首饰、所穿服饰不带重样的,偌大的庆州偏院随她作威作福,况且她的眼中钉肉中刺皆被她“发配边疆”,她曾听闻南盛安定将军有多知足多谋,而见了他的胞妹才知原来还真是个痴傻的软柿子,随她捏,她眼不见心不烦的不知道有多舒坦。

    结果南理一封家书她美梦破碎,以后不得苦着脸三头两日地跑来藏书阁找茬儿,岂料人家压根不接招,躲在书房不闻不问。

    陈慕卿身边几个丫鬟婢女的武功还是不俗的,她要是硬闯还真闯不进去,当然偏院颜宋留下的侍卫也有武功高强的,不过人家正牌王妃不愿搭理她,侍卫们自然也不敢造次。

    这些事陈慕卿自然是不知道的,有郑初澜为她挡着呢。

    郑初澜当初在五陀山习过武,若非陈慕卿吩咐她不去搭理莫珑媚,她担心坏了陈慕卿的计划,拍死莫珑媚是分分钟的事。

    这一日庆州首次迎来过境的北风,天空灰蒙蒙一片,几只老鸦倚树悲啼,如哭似啼的,似乎在预示着今日的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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