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二分厂综合业务办公室里,屋顶的四根荧光灯管都亮着,照的屋里一片雪白。

    刘万程还是坐在电脑跟前,一动不动。张静则依着放电脑的桌子,离刘万程不足半米,也不再说话。

    刘万程最后还是打破沉寂,开口说:“你应该恨我,是我坏了你的名声。”

    张静微微一笑说:“名声是我自己坏的,怪不得任何人。这件事即便不是你捅出去,早晚也会有人给捅出去,那时候,我已经有预感了。”

    女人的预感,往往是十分准确的。当年捅出这事情的,并不是刘万程,只不过是时间上,稍晚一些罢了。

    “这些都过去了,都不重要了。”张静出一口气,继续说,“重要的,是现在你给了我发挥的空间,让我认识到了自己的价值。我突然就发现,眼前的天地一下子就开阔了许多,再没有对前途一片迷茫的恐慌感,就算现在江山机器厂倒了,我都不会害怕没有饭吃,没有工作,我有了满满的自信!”

    说到这里,张静就有些兴奋了,冲刘万程笑:“是你,刘副厂长,重新塑造了一个充满自信的张静!你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贵人,我感激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恨你呢?你就算不承认,都没什么的。”

    刘万程就苦苦地笑了,许久说:“我问一句不该问的话,可以吗?”

    张静故作轻松说:“问。咱们之间,没有什么可不可以的,你是我的恩人嘛。”

    刘万程琢磨半天,才问:“你对象,他原谅你了吗?”

    张静咧咧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说:“一个大男人,能原谅自己的老婆出轨,这话你信吗?”接着就说,“其实,我们很早就关系不好了。他妈不帮着我们带孩子,还一个劲的挑我的毛病。他向着他妈说话,从来也没顾及过我的感受。要不然,也不会让刘勇钻了空子。现在,不是为了孩子,我早和他离婚了。”

    刘万程就叹息一声说:“这样,你会生活的很不幸福的。”

    张静淡淡地说:“中国人的婚姻,有几家是幸福的,不都是凑合着过吗?要不钱钟书的围城怎么那么火呢?早就习惯了。”

    刘万程就摇摇头说:“我觉得你这样想不对,你有追求幸福的权力,你也不该白白浪费你的青春。”

    张静就笑了:“你还没结婚呢,好多事情你还闹不明白呢!等你结了婚你知就知道了,别看着小两口谈恋爱的时候怎么怎么好,真正结了婚,锅碗瓢盆地过日子,你就知道啦。”随即就发现自己说走了嘴,“哎哟,我可不是咒你和徐洁啊。”

    刘万程就笑了说:“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理。”

    他当初和高秀菊的时候,何尝又不是张静说的这样呢?但愿他和徐洁,会脱离这种婚姻围城的魔咒吧。

    计算机的应用,极大的提高了工作效率。大家看到了先进科级的好处,当刘万程再提给车间统计也配备计算机的时候,就没有人反对了。

    吴晓波也看到了这东西的好处,他把客户统计分类,各种资料,包括对方负责人的家庭状况,有什么爱好都传上去,需要看谁的时候直接调出来,比他用脑子记,或者乱七八糟地记到本子上,不知要精确多少倍。

    但刘万程不给他出这个钱。不出他也要搞,和装修自己的办公室一样,所有业务员均摊。

    二分厂有刘万程和张年发这一文一武两员骁将,利润眼看着一天比一天高,工人的工资也在不断递增。这样干下去,到年底产生三百万的纯利润都不是没有可能,张年发乐的嘴都合不上了。

    但刘万程心里却始终充满忧虑。这是老旧的设备在发挥着余热,就像一个将死的病人的光返照。南方的新思想和新设备,在不断的向这边输送,江山机器厂的设备优势已经不存在了。唯一存在的,是经过正规师徒传带培养出来的高技术素质的工人,还有自己在现在仍旧算作先进的管理和营销思路和理念。

    不过,随着南方新思维和更新的智能化进口设备的不断北移,这些优势也不会保持多久了。一旦失去这些优势,分厂立刻就会失去产品来源,面临的,只有倒闭。

    他的这些想法,在每天和张年发的接触中,不免流露出来,灌输到张年发那里去。

    张年发已经开始对他的观点深信不疑了。他不想眼睁睁看着他为之奋斗了多年的分厂,就这样无所作为地等待着别人超越,然后坐以待毙。

    而唯一能够拯救分厂的办法,其实刘万程早就给他指出来了,那就是设备的更新换代,工厂转型。

    可是,这些,都需要钱,他需要设法把分厂挣到的钱保住,然后用这些钱来挽救二分厂。

    时间很快就进入了这年的十一月,天气渐渐地凉下来。这天晚上,刘万程吃饱了没事干,坐在宿舍里和肖涵侃大山。

    穿越来,刘万程对肖涵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但两个人混成了哥们,还通过韩素云牵线,把分厂一个女工介绍给肖涵做女朋友,也算肖涵的半个媒人了。因此,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哥们。肖涵又是个碎嘴子,两个人只要都在宿舍里,就有说不完的话题,倒不像前世那样,各自躺在床上看书,屋里一片沉寂,死气沉沉了。

    两个人正说的高兴,门就被“砰”地一声推开了,门口站着高秀菊,脸色苍白。

    刘万程看见高秀菊,吓了一跳,站起来把她让到屋里,迫不及待地问:“出什么事了?”

    高秀菊和冼大夫结婚的时候,神情不好,刘万程一直担心他们过不好,这时候高秀菊过来,他以为高秀菊受欺负了。

    高秀菊站在屋中间,低沉着嗓音说:“晚上,家里来几个人,说是检察院的,把我爸给抓走了。”声音里带着恐慌,显然是当时在场,受到了惊吓。

    刘万程就蒙了。高强被检察院抓走,是十一月底的事,这才刚进十一月呀?

    不料,高秀菊后面一句话,更把刘万程给彻底说蒙了:“我刚从张叔那里出来,张叔也让检察院给带走了,和我爸一样。”

    这怎么又多了个张年发呀?刘万程就感觉到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记得当年高强被检察院带走,自己和高秀菊都不在场,而是在自己的家里。是高军跑到家里把他们叫过去,高秀菊她妈都吓瘫了,不会走道了。

    而他和高秀菊第一个去的就是张年发家,张年发连夜去找了总厂生产副厂长袁佩华,然后袁佩华又带着张年发去了总厂刘总家里

    这怎么和当年不一样了呀?

    他让高秀菊先在他的床上坐坐,然后就捂着脑袋,坐到肖涵身边去了。

    “你先坐坐,我理理思路。”他说。

    高强被带走,肯定是公款私存的事儿犯了,只是时间不对,比原先提前了将近一个月。

    张年发怎么事,难道也是公款私存了?自己不是一再告诫他,千万不要走这条路吗?他自己也承认没这个胆子,怎么会被抓呢?难道

    他突然就从床上站起来,叫上高秀菊,要出去找人。

    高秀菊早给吓得没了主意了,刘万程叫她走就跟着走。

    肖涵就问他:“你准备去哪儿啊,要不要我跟着?”

    刘万程摆手说:“不用,你在屋里睡觉吧,不用等我。放心,没事。”说完,就和高秀菊一前一后,急匆匆地走了。

    他得去分厂王会计家,从他那里问出实话来。

    王会计是个老实人,平时也很少有话,嘴特别严实,而且,对张年发十分忠心。如果张年发背着刘万程干了什么事儿,张年发不让说,王会计是打死都不会说的。

    到了王会计家里,无论刘万程怎么问,他都一口咬定,分厂没有公款私存这事。

    最后,刘万程就急了,告诉他:“张厂长给检察院抓走了你知不知道?你再不说实话,我们怎么把他给救出来?”

    王会计还是不信,高秀菊就把自己去张年发家的事情,又告诉他一遍。

    刘万程说:“你如果还不信,那咱们现在就去张厂长家,你自己去看!”

    王会计胆小,终于信了刘万程的话,不由吓得脸色惨白,半天才哆嗦着嘴唇,承认了有公款私存的事情。

    刘万程出一口气,总算知道是为什么抓张年发了。他问:“存了多少?”

    王会计哆嗦着说:“一百,一百三十多万了。”

    “多少?”刘万程脑袋都大了,这个张年发,胆子比高强都大,这不是作死嘛!

    王会计说:“老张让我每个月都做账,利润入分厂账上一半,入他存折里一半。可,他不是自己要,这个你也该知道,他惦记着买那条旋压生产线。”

    刘万程没功夫和他墨迹,声音就大了问:“账呢?”

    还好王会计做人小心,这种账本都偷偷藏在家里。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柳条箱,打开柳条箱,里面还有个樟木箱子。樟木箱子里,放着几本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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