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锤前胸捋后背,好一顿忙活,老头才缓过一口气来,手指哆嗦,指着徐艳骂:“畜生,滚,别让我看见你!”

    徐艳这老实了,乖乖跑自己屋里去了。

    徐洁扶着父亲屋躺下,到自己屋里,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晚上大家都家了。吃过了饭,徐洁也不上夜班了,直接就去找徐艳了。进门就说:“你家里住去吧。你缺什么?锅碗瓢盆我给你买新的。”

    徐艳还觉得自己挺好,舔着脸问徐洁:“我在这里住着挺好啊,干嘛要家?”

    “你好我不好!”徐洁冲着她吼,“你爱去哪里去哪里,就是不许你在这里祸祸我!”

    徐艳也不是吃素的,这姐俩从小就不对付,凑一起吵架几乎就是家常便饭。两个人吵开了,就差要动手了。

    刘万程不在,徐老头晚上喝了酒吃了饭就睡,两边离得远,根本听不见。

    白天刘万程出去应酬,喝差不多了,晚上来的时候,刚进大门,就隐约听见里面屋里姐俩吵架。

    徐洁是要脸面的人,白天厂里有别人,她只好忍着。再说刘万程也不许她去找算徐艳。

    这正好了,刘万程不在,姐俩就开始了。

    刘万程走到徐艳门口,就听见徐洁在里面喊:“滚,你今晚就滚!爱去哪儿去哪儿!”徐洁都有点声嘶力竭了。

    接着就是徐艳的声音:“徐洁,你别得寸进尺啊。你再敢说一句,信不信我抽你?”

    徐洁就喊:“你抽,不抽你都不是咱妈养的!我小时候还少挨你打了?”

    眼看姐俩就得动手,刘万程赶紧进来,把姊妹俩拉开,拖着徐洁自己屋。他喝差不多了,走路踉跄,差点把徐洁绊个跟头。

    费半天劲,把徐洁摁在屋里沙发上,自己也一屁股坐到床上。徐洁兀自气的胸脯剧烈起伏。

    “她每年来咋不这样啊?看我们过好了,成心糟蹋钱,祸害我们!”好半天,徐洁缓过气来,气呼呼地说。

    刘万程脑袋里晕乎乎的,一片混乱。捂着脑袋琢磨半天,才问徐洁:“她是你姐姐不是?你一共有几个姐姐?就这一个啊!她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混,容易吗?她要是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你是不是更担心?丫头,我就问你,是钱重要还是亲人重要?咱们挣钱干什么?钱如果可以买来家人团聚,买来家人幸福健康,咱们干嘛要把钱留着?没有这些,你攒一大堆钱,有用吗?”

    徐洁就不出声了。

    刘万程就继续说:“丫头,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想明白了,这个世界上,不是钱最重要,是咱们自己,活的好好的最重要,你懂吗?只有咱们都好好的,包括你,你爸,你姐,都好好的,咱们挣钱才有意义,你明白吗?”

    他嘴里喷着酒气,说话舌头都大了。

    徐洁就闹不明白了,刘万程怎么会这么纵容她姐?

    她站起来,给他沏一杯茶,端到他手上,埋怨说:“就不知道少喝点啊?都醉成这样了。”

    刘万程接过茶杯喝一口,看着她笑:“人醉心不醉。”就指着沙发说,“丫头,你坐下,我给你说点事。”

    徐洁身子往后仰,躲着他喷出的酒气说:“你先喝水,有事明天再说!”

    刘万程就说:“我知道,你讨厌我喝醉的样子。可是,我不喝成吗?我没有酒瘾,不喝不成。我们得生存,得发展,就得铺路。没有路,你连现在这点地方都保不住。”

    徐洁就烦了:“唉呀,你别啰嗦了!我知道啦!赶紧,喝了水,上床睡觉!”

    刘万程倒听话,喝完水直接躺床上了,嘴里却依旧嘟囔:“我上一辈子没活明白,心胸狭窄,不知道往深里想,站在人家的立场上想。所以,我欠了人家好多好多债。这辈子,我不想再欠账,不想。丫头,你得站在你姐姐的立场上想啊,她为什么要打那么多电话,不打成不成?如果她不打成的话,她会不知道长途电话费很贵吗?她到底有什么事儿你不知道?她的事儿,为什么不肯对你说?她埋怨李姐洗菜不干净,嫌人家做饭不好吃,明知道你爸不该喝那么多酒,还和他喝。为什么?你没看出来,我看出来了,她心里烦!为什么烦?她有事儿,而且这事儿对她不利。我如果上一辈子,能这么着冷静下来,分析问题,就不会有那么多后悔的事情发生。我只希望你,希望你将来,将来不要后悔

    刘万程说着说着,就睡过去了。徐洁知道他说的是醉话,并没往心里去。可是,他说的一个道理,她听明白了。因为,他在好多时候,都曾经这么告诉她,要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想问题。

    徐洁知道,刘万程观察和分析问题的能力是很强的,这也是他能当好副厂长,和今天自己把厂子搞起来的原因之一。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你肯站到别人的角度想问题,你成功的机会就大一些。

    难道,他果真看出了徐艳有什么问题,才不许自己和徐艳吵架,纵容她这么胡闹?

    徐洁慢慢冷静下来,过去把刘万程的鞋脱了,把他拖到床里面去躺好,给他盖上被子,就转身出来,又去了徐艳的屋。

    徐洁推门进来的时候,徐艳正仰靠在沙发上抽烟,一条腿还搭在沙发扶手上。

    徐洁看见她这个样子就讨厌。但想想刘万程刚才的话,她还是强忍住心里的火,叫了她一声“姐。”

    原来,徐洁很少叫徐艳姐,都是直呼其名。

    听徐洁叫她姐,徐艳也很吃惊,愣怔半天,并没有说话。

    徐洁就过去,坐在床边上徐艳的一侧说:“刚才万程说我了,我态度不好,我给你道歉。”

    徐艳就冷笑一下:“刘万程比你懂事。”接着就说,“行啦,亲姐俩,哪有那么多事?你烦我,我明天走就是了。”

    徐洁倒心里过意不去了,说:“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刚才万程说吧,我就这么一个亲姐姐,你看你一年就来这么一次,咱一年也就见这么一。我这么待你,确实是我不对。可是姐你也得为我考虑啊,厂子才弄起来,设备不够,挣点钱就添了设备了,钱确实很紧张,万程到处想办法,我们也是尽量能省就省。”

    徐艳就站起来,从包里拿出一沓钱钱来,放到一边的桌子上说:“别跟我说这个。我打电话也不会白用。这钱本来是打算走的时候给你,现在给你吧,省得你不放心。”

    徐洁说:“姐,你这么说我很伤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最近钱紧,能不花的钱就尽量不花。再说李姐下岗了,在咱们这里干也挺不容易,你这样对人家,你让人家怎么想啊?”

    徐艳就烦了:“好啦好啦,拿了钱去吧,啰嗦死了。记得你原先没这么多话!”

    徐洁就哭了说:“你知道我嘴笨,我不是问你要钱的意思。”

    徐艳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啦,别哭了成不成?”

    徐洁还是哭,然后就哭着说:“万程说你心里有事,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打电话,这么对待李姐。可是,我是你亲妹妹,有啥事儿你就不能跟我说说吗?”

    徐艳嘟囔一句:“跟你说有什么用?你又帮不上忙。”

    徐洁说:“就算我帮不上忙,我知道了,心里也会踏实些。再说,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帮不上你?我是没有本事,可是,万程兴许可以帮上你呀?”

    徐艳就沉默了。而徐洁从她的沉默中,看出了她的心事重重。刘万程果然猜对了,徐艳心中有事!

    徐洁想想,就又到刘万程那里,看看他仍旧熟睡,又给他凉一杯水,放在他可以伸手够得着的沙发扶手上,然后又转身了徐艳屋里。

    “万程喝醉了。”她对徐艳说,“屋里一股子酒味儿,我今晚和你睡。”

    徐艳也不言语,看着徐洁上了床,钻到被窝里,自己也就跟着她上床。

    “你们怎么不办婚礼呢?”她边脱掉外套,边问徐洁。

    屋里有电暖气,两个人盖一床被子也不冷。

    徐洁就答徐艳说:“我们去年就打算结婚了,等着买厂里盖的商品楼。可是谁知道厂里出事了。万程和新来的厂长不和,就辞职了。他出来办工厂,钱就一直不够用,就没钱买房子了。其实,办个简单的婚礼也不是不行,我也不在乎这个,俩人感情好就行呗。可万程不愿意,他曾经跟我吹牛,非要给我办个豪华婚礼,什么大酒店啦,豪车啦,哎,你不知道,可让他笑死我了”

    这一晚上,姐俩几乎是一宿没睡,终于互相打开心扉,说了一晚上。徐洁已经记不得她什么时候跟徐艳这么亲密聊天了,大概从来就没有过。

    而徐洁也是第一次知道,徐艳在外面这几年,并不是做生意,更不是在公司里干,而是跟了一个外籍中年商人,被人家包养了。

    这个商人在海外有老婆孩子,在国内南边北边的到处跑,也没做成多大的生意。所以,徐艳有时候就从南方来,有时候又从北方来,全看那个商人在哪里。

    那商人过年的时候,会去陪老婆孩子,徐艳也就趁机来看看。过了正月,商人来了,徐艳就又去陪他去了。

    商人曾经答应徐艳,跟他五年之后,把北边大城市里买的那套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送给徐艳。所以,徐艳每年问商人要的生活费并不高,来也不能给徐洁和父亲留下多少钱。

    就是这样,她还是省吃俭用地把商人给的钱尽量攒起来,就想着等她挣到了那套房子,把父亲和妹妹接过去,换一个陌生环境,谁也不知道她的过去,妹妹也不会因为她的名声,再受到牵累。从此,他们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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