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通心间震颤,连指尖也不禁颤抖,“你……”

    “所以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王景说到此处,又停顿了好一会儿,苏通正松了一口气却不知道怎么让他听话回去,又听他说,“我们相识的时间太短,给你造成的伤害却那般多,如果可以,我不想你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痛苦,让我跟你去。”

    苏通似不为所动,仍是不发一言,王景不想再多耗时间,拖来拖去他们今晚都不用再睡了。

    “是不是我不管做什么,你都不会再给我接近你的机会?”王景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气馁伤心。

    是的,苏通想,这辈子隔着世仇,最好再不要有什么牵扯,但这一刻心如针刺,面对王景时却说不出那般决绝的话。

    他沉默,王景别无他法,就说,“我知道了,这一次,只这一次你让我陪你去,以后我再不纠缠你,只要你顺心如意,我便称心如意。”

    话音入耳,苏通只觉得周身都痛,分明看不见彼此的模样,却仿佛看见了一个卑微得几乎伏在地上求他的王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这样求他,为了他而求他。

    怎么会纠缠得这般深,真真让他害怕继续下去当真是万劫不复。

    就遂了他意,此行若不顺利,他们自然再不相干,此行若成,他俩不再牵扯,怎么都好。

    正巧,他不用将与云初说的那一番话,说与他。

    “好,我答应你。”苏通郑重应下,坚定缓慢的将手从王景手中抽出来,“我想你已经猜到我要做什么,在此休息一晚,等天亮之后,我们易容换上楚军铠甲衣袍,伺机混进去。”

    他应下他了,王景既难受又觉轻松,听苏通退到树底下坐下休息去了,他也跟着走了过去,只是夜半四下寂寥,耳边清晰平稳的呼吸声,仍是觉得难受更多,就像他此刻就是闭上眼,才勉强按住那快满溢出来的难过。

    这是他的恶报吗?

    当初他霸道蛮横伤得他和月非木遍体鳞伤,现在他放下所有,几乎卑躬屈膝地求苏通给个机会陪着他,想他都这般乞求了,该能让他犹豫,该能让他怜恤他,哪怕不允他陪着他一起去面对以后的一切的痴望,也不忍心毫不留情断然拒绝他。

    苏通是善良的,哪怕那个时候他伤他那么深,他本可以杀他报仇,但他却说“冤有头债有主,都是他招惹他才有此劫。”

    可父母之仇,无数无辜战死的贺家军在前,苏通放不下,若是换作自己也放不下。

    他早知这个结果,只是不愿相信。

    今日撕开来,痛得他几乎麻木无感了。

    到后来,这一夜,在这溺毙的无解痛苦里,许久他才睡了过去。

    在他熟睡之后,苏通才睁开眼来,明明看不见,一双眼却大大睁着看进夜色里,不一会儿就流下泪来,无心去擦,任它放肆宣泄。

    王景所求,皆是他以前对云初的妄念。

    他懂,他了解,这全部他都切身体会过。

    虽然他至今也无法确定,王景对他到底是喜欢还是把他当成谁的替代,或者只是对以前所做之事的补偿。

    但他愿意与他共同进退,不离不弃,一直陪着他呢……多美好的誓言啊,他这么多年所求也只是这样一个人。

    虽然追溯不出王景的“真情”源自哪里,但他心动了,能得一人如此厚爱,他本该好好相待,可为何他会是仇人的子孙呢!

    为此苏通也痛得辗转难眠。

    可是还好,这样的痛明晚就结束了。

    苏通强迫自己闭上眼休息,驱散那些乱糟糟的情绪,养好精神应对明日,事实上,白日里看尽两军鏖战,晚上又赶路,熬到王景睡着后,他才真正安抚好自己的心,很快便睡着了。

    天亮时,苏通睁开眼,身边却没有王景,怔愣了一会儿,看了一眼四周也不知人去了哪里,要不要等他?

    等他吧,王景就算要走也不会不告而别才是。

    半刻钟不到,苏通等回来王景,只见回来的人捧着许多野果子,还有热腾腾的馒头,笑得明媚耀眼极了,伴着徐徐清风,听他说话就像山泉淌过泠泠清脆,好不惊艳。

    王景见苏通不接食物,两只眼就出神地望着他,似乎很茫然,心说难道他在怪自己到处走?

    “我见你睡得正好,就出去找了点吃的,你放心我假装得很好,没引起人怀疑。”王景轻声地说。

    苏通才回过神来,反应过来竟被方才那景迷了眼,伸手接过食物便匆匆转过身往树下走去坐下慢慢吃,恰好挡住了他的慌张。

    王景见他不说话,便跟着他一同坐下,苏通余光瞥见王景又要开口说话时,他立马张口说,“野果子很新鲜,馒头嚼劲也够,谢谢。”

    王景呆了一下,端详着他仔细吃着野果子和馒头的神色,意外的高兴满足。他笑了,看着苏通好一会儿,才别开眼望着树叶间洒落的晨光,听着偶尔几声鸟鸣,无比畅意舒快。

    但再吃几口,又不免想到这样的近距离相处,也就这一日,难抑惆怅。

    吃过饭,苏通与王景凭着一身过人的轻功,摸进了楚军大营,在一处无人进出的储备军需的营帐里躲着暗中观察巡守,等到差不多摸清了规律,才绑了两个士兵,换上他们的兵甲,照着那两个士兵的模样,苏通给王景来了一手神乎其技的易容术。

    王景享受着苏通给自己整容,无心关心易容出来像还是不像,但等到他见到苏通给自己一通上皮化妆后,不由去瞅了瞅被他捆绑着晕睡在一边的人,心底惊叹的同时,也不由伸手去触自己的脸,还没碰到一张脸都扭曲起来,十分难看。

    苏通见他一脸的不舒服,还有点紧张的小声问他,“是哪里不舒服?痛?”

    心里却分析着:不应该呀,他都没有上针,又不会痛,怎么会这么难受?

    王景垮着脸,瘪嘴蹙眉,“好丑,你别看我。”

    苏通愣了愣,嘴角弯了起来,笑意直达眼角眉梢,差点笑出声,见他这样王景一双眉皱得更紧了,苏通立马收住笑,“脸又不能当饭吃,人老色衰,自然之理,不会一辈子都是那个样子,而且不过一副皮囊,还是暂用,瞧你难受得?”

    王景歪头看他,忽然来了一句,“得亏这副皮囊,不然你怎么认得出我?”

    苏通脸上泛红,似乎被说成好色之徒一般,实际王景却没这个意思,只是想苏通风姿卓然,若没有这副皮囊,换成眼前这个士兵,哪里敢与他般配!

    营帐之中的黑暗借了些帐外的火光,显得昏昏暗暗,苏通没有与王景继续这个话题,只说,“你且委屈将就这一次,也就几个时辰,事情办完,你还是那个风流倜傥的公子爷。”

    听他这般自在平静地与自己说说话,王景忽然有好多话想与他说,想着身处敌营便忍着,但又想到刺杀结束即便同朝为官但他们也可能再没多少机会这样相处说话了,索性也不忍了。

    “我只怕你见了我这个样子生厌。”他如此认真的说着,借着暗淡的光影仔细盯着苏通的反应,只见苏通愣了一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嘟囔着,“我哪里有生厌,别乱想有的没的。”

    听他如此说,王景心里已经很开怀了,但他忍不住继续说,“虽不生厌,但也不喜,你现下看都不看我了。”

    他听到了什么?!苏通差点惊掉下巴,一个暗杀组织的头头,皇帝身边的红人,与他这般矫揉造作的说这话,是太在乎美貌了?还是逗他好玩儿呢?

    苏通果断认为王景是在逗他玩儿,没得好气道,“看你就是喜欢你,哪有你这般自以为是的,你要美你现在就走,别打扰我办事。”

    哐当,王景一脸轻松地表情被苏通无情砸碎了,哎呀,怎么没有被牵着走多说两句,这就被勒令禁言了……

    “好好好,我暂时忍受这张脸了,一切都照你说的做。”几乎是无条件的顺苏通之意了,叫苏通有点难以招架,“你别一直跟我说话,我们得立刻出去补齐他俩的缺。”

    “遵命。”王景跨步掀开帐帘走了出去,苏通赶紧跟在他后面,一出来两人都警惕四周,再没说话了。

    楚军昨夜庆祝了一番,到今日白天和晚上不管是巡守还是驻扎的身上都还残留着昨日的欢喜,军营里好不松快,相比云汉淮阴大营的静寂,这里真是过分喧闹了,因为初战大捷,叫他们喜不自胜。

    不过这正好对苏通和王景十分有利,因为大营守备松懈,警觉也低了,他们迅速将大营摸了遍,也没遇到盘查。

    在王景的坚持下,二人一直一起行动,未免招人注意,尽管速度已经很快,但还是废了一些时间,到寻到机会摸到楚衍营帐外时,已经快到子时,两人相视一眼,都明白需立刻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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