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林蕊蕊整个人已经靠近大堂门口,刚刚过去,就听见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吼着:“大胆刁民,还敢死不认罪!来人上刑,三百棍下去,看你画押不画押!”

    三百杖?

    若是那肌肉膨胀的壮汉去打,只怕那位少族长连一百杖都撑不下去。

    “等等!”林蕊蕊高声呼道。

    清澈中性的声音犹如一道清泉袭入这大堂,这县里不少人都是何家山的,一听就知道是东家来了,这不,围观的人就有大喊的:

    “东家,是林东家来了,东家来救人了!”

    “少族长不要怕!东家来了!”

    “太好了,苍天有眼啊,总算不会屈打成招了!”

    ……

    一席话,那刘县长又不是个聋子,连同坐在上位的几人的脸色都气青了。这算什么,他们这是被打成贪官污吏了吗,这可是一个重视名声的时代,哪怕被传到皇帝那里的可能性不到万分之一,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这下,原本只是因为夫人以及收了黄家村人钱的县长,此时对何家山的人越恨了。

    他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坐实了这个罪名,然后再以聚众闹事罪,给他们一顿板子。

    “来者何人!”刘县长猛地一拍案几,“胆敢喧哗!”

    “威武!”一众衙役低沉吼道。

    一时间,围观的民众被吓得老老实实地安静下来,不敢再多说一句。

    “哼,好大的威风,”清脆中性的嗓音带着一分漫不经心。

    刘县长愤怒凝目看去,就见一白衣翩翩的少年郎,长身玉立,长袖大袍于秋风中袖袂翻飞,嘴角微翘如春风拂柳,越发走近,越能体会这位少年精美得让人惊心动魄,不经意间流露的风情,透着颠倒众生的魅惑然,然,决非是那种女子般的柔弱倾国之色,那眼里闪动着的分明是坚毅与平静,宛如高高在上的人俯视众生一般,只要他人站在哪里,就能感觉到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一分优雅。

    “来……者何人!”刘县长一时间也被惊得嗔目结舌,好一会才似是找回自己的嗓音。

    刚刚问完话,心里又在嘀咕着,这黄家村人说林东家没有背景这件事,到底靠谱不靠谱啊,这人怎么看,怎么都是权贵才养得出来的气派啊!

    刘县长也不是一个冥顽不宁的蠢货,特别是涉及到有关做官方面,他是宁可自己丢脸也要巴结上司的小人,这不,一开始的狠厉立刻被抛弃了,整个神色缓和下来,说道:“不知公子是?”

    林蕊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视线,仿佛是不屑于说自己的来历一般。

    “不知公子有何高见?”刘县长似乎丝毫没有在意林蕊蕊不礼貌的态度,不,或者说正因为林蕊蕊这理直气壮的不礼貌,他反而像是看到了蜂蜜的蜜蜂一样,眼睛都直了。

    林蕊蕊脸上依旧是一副自傲公子哥的模样,心里却暗舒一口气,有戏,她来的路上就已经旁敲侧击的了解了一下这个县长的喜好,在知道他是什么性情的人后,林蕊蕊当即放弃立刻用荣王势力压人的想法,因为她明白,能成功混上官位的人眼光肯定不差,根本不需要实际说出自己的来历,只要气势摆在那里,那人自然会脑补一大通。再说了,所谓县官不如现管,荣王这名号听着吓死人,可人家会不会信,或者对方正好是隶属荣王敌对势力的呢?

    还不如让对方自行脑补一下,反而效果更好。

    “县长,凡事都讲个证据,你无缘无故将人扣在这里,可不像话,”林蕊蕊淡淡地开口,说话间,看都没看坐在上位的人一眼,只不过语气中带着一丝厌烦。

    刘县长一听,一看林蕊蕊对他的态度,再怎么识时务也有点怨气的,因为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但是当他冷静下来,一听出林蕊蕊语气中的厌烦,心里“咯噔”一下,醒悟了,他是知道那些权贵的,行事惯来毫无王法意识,从来都是以势压人。

    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这位贵人只怕是不想暴露身份,也知道是另有人这里故意找事,所以才会在堂下稍微说一下王法,若是己方真的惹对方不高兴了,只怕暴露身份的那一刻,乌纱帽都可能不保……

    还不等刘县长开口说话,另外陪审的黄姓族长站起来了,很不开心地说道:“都接到乡民的举报了,人证都在怎么可能没有证据!”

    黄族长刚刚说完,一个黄姓乡民也紧跟着站起来说道:“对对对,我亲眼看见泗水鬼鬼祟祟跑到那人的屋里的!”

    “哦?亲眼,”林蕊蕊瞟了那作证的一眼,眼底尽是蔑视。

    刘县长一看,心里一紧,暗道那作证的人是个傻子。

    “是啊!我就是人证!”那人挺挺胸膛说道。心里还在得意,看你还有没有别的辩词。

    “来人,将这个窝藏罪犯的人抓下去!”林蕊蕊突然冷冷开口道。

    她的声音太冷太轻描淡写,但满满的充满了压迫感与命令感,虽然不是这里的官,可习惯听命令的衙役们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冲上去,一把将那个作证的给压住,嘴里还恭敬地应道“是!”,衙役们抓完人之后立刻意识到他们似乎听错命令了,可此时刘县长没有开口,那压迫力十足的少爷没有开口,他们忐忑不安之下也不敢放手了,还是继续压着那黄姓证人不放。

    不过三秒钟的时间,堂下瞬息万变。

    外面围观的群众看得目瞪口呆,完全弄不懂是怎么回事,那人不是投诉击鼓的证人吗?怎么此时此刻却被衙役给抓住了?

    “孩子他娘,刚刚上面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们的人被抓了?”

    “他爹啊,不知道是咋回事啊!”

    “哼,肯定是少族长被冤枉了,你看,刘县长是多么的英明神武啊!”

    “按我说,还是林东家英明神武,他一来,就把事情解决了!”

    ……

    围观众又开始窃窃私语,不过两姓之人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落差。

    “这,这……”黄族长看着,手都气得直哆嗦,他冷冷地看向林蕊蕊说道,“东家,我黄某在这里还敬你一声林东家,你可不要在这里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我族人明明是发现罪犯的人,怎么能被压在堂下!”

    “谁看见了,”林蕊蕊突然冷冷地回道。

    “什么?什么谁看见了?”黄族长一愣。

    “我说,除了你那个乡亲,谁看见泗水跑到这里来了?”林蕊蕊又一次冷冷地重复道。

    “……这,这,有人看见了,”黄族长干巴巴地回复。

    林蕊蕊完全无视黄族长,而是看向一直沉默无语的刘县长,说道:“刘大人,这贼喊捉贼的事情,我也不想在这里赘述,更懒得为证明无辜之人的无辜摆证据。若想要我摆证据,先让那黄家村的人把有很其他人看到泗水的证据摆出来,再把他自己没有窝藏罪犯的证据摆出来。”

    “另外,”林蕊蕊慢条斯理地开口,“少族长与我可是有大用,可黄家村的人为了私欲想要污蔑我的人,真追究其,”说到这里,她从左手袖子里抽出一无比精致的丝绸手帕,慢慢精致地擦着她的手指,神态优雅闲适,“起码也要三百杖,发放边疆什么的……”

    “你……你……”黄姓族长气得浑身都在哆嗦了。

    “冤枉啊,小民冤枉啊!”被压得跪在地上的黄家村的人一听到三百杖还发配什么的,顿时开始哭嚎。

    “冤枉?那我说个不冤枉的,”林蕊蕊的嗓音又一次响起,她的话音一落,堂下立刻安静下来,黄家村的人用无比期盼的视线看着林蕊蕊,林蕊蕊心里冷笑,说道,“有乡亲告诉我,就因为我的人看见你私藏巫蛊想要谋害某人,所以他才会被你报复!”

    此话一出,堂上堂下都是静悄悄的,所有的听众都惊呆了!

    原以为窝藏朝廷钦犯这个罪名已经够狠了,谁知道但是林神医这个罪名却更狠!

    在洛国颁布天下的诏书中,天子曾再三确认过巫蛊是极其非法,一朝发现,必严厉处置。也就是说,不管是什么原因什么目的什么理由,行巫蛊之事的人,必须处死!

    基本就和通敌卖国是一个惩罚。除了卖过需要诛九族以外。

    而且最重要的是,巫蛊这种事情,出现一次,当今天子就会不爽一次,官僚们可不会认真查到底有没有出现过,他们在意的是,绝对不能让自己管辖区出现这种事情,本着将一切危险扼杀在萌芽的心态,官僚们更加懒得去调查是否有此事,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个乡村农夫,杀了便杀了,若真去调查,偏偏把事情传开了,一旦传到天子耳中,对自己未来的仕途会有极大的不利,到时候死的可不是一个两个的问题。

    黄族长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他发现自己的手指都开始颤抖了:“你,你胡说!”

    “我胡说?”林蕊蕊猛地转头,视线直直地看着黄族长,用一副看白痴可怜他的模样说道:“啧啧,他要害的人可是你呢?啧啧……”

    此话一说,再一次震得众人惊诧,围观的乡亲又一次划分为多个派别:

    “哎呀,你说这人要不要脸啊,居然害我们的族长,我们族长对他多好啊,还帮他呢!”这是不明真相的黄家村人。

    “你不要胡说,这只是林神医的一口之言!再说了,我们自己村怎么会内讧!”这是知道真相的几个黄家村人。

    “哼,那不知道,说不定是你们族长被利用了哟!”这是幸灾乐祸的何家山人。

    ……

    “哼,黄族长,你不相信的话,可敢拿着这犯人与我去和天子对质对论!相信若是陛下开了尊口,你总不至于继续胡搅蛮缠吧,”林蕊蕊俊美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平平淡淡,直接就将那黄家村的人说成犯人,半点口德不留,然后在说到天子的时候,半分敬畏都没有,反而是一种话家常的平静,这态度,把所有听见看见的人都震慑得不行,心里嘀咕着:莫非,莫非这位是天子门生或者皇亲国戚?!

    林蕊蕊慢慢开口道,“来啊,将黄家村的人绑了,绑到洛阳京都去!”

    “是!”众衙役已经越发肯定这位就是为洛阳大公子哥,不同于一开始的浑浑噩噩,他们现在可是腰杆挺得笔直的,就想好好做事,能被这位看中收过去是最好的!

    而林蕊蕊这一脸淡定自若,充满自信,也让不少围观的乡民心里打着嘀咕,莫非,莫非这位公子说的都是真的?否则又怎么敢上皇城与天子对峙呢?要知道欺君之罪开始灭九族的啊!连黄族长一时间都有些狐疑了。

    林蕊蕊心里暗暗点头,就是要这种威慑他人的效果,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洛阳肯定是去不了的,就算自己想去,这刘县长肯定也会哭着求着不要去,至于黄家村的名声,三人成虎,舆论一起来,哼,有没有证据没关系,反正一旦在黄家村找不到,可以说他们将巫蛊转移了等等,哼,胆敢算计我的人,管他家中有没有藏匿巫蛊,死定了。

    反应过来后的黄姓族长明白自己刚刚也被蛊惑,啧啧……更不用说其他不知内情的人,局势已经全线落败,内心在哀嚎,天,他只不过是私欲作祟,不想巴结后台不显的林神医,又想要那块地的开发,所以才整出设计何家山逼迫他们离开的套路。

    可,可现在这情况要怎么收场?!

    原本以为只是县长审判后分分钟就能得手的事情,以前这种类似的事情他做的还少吗?

    怎么今儿就碰铁板了!

    怎么办,怎么渡过这次危机才好!

    他焦急的视线看向知道一点真相的刘县长。

    刘县长心里冷哼一声,忙躲开了黄族长的视线,抽空偷偷摸了摸额间的汗,心里更加确定对方是权贵身份了,这般肆无忌惮的话语,完全凭着性子来行事方式。一时,他竟是无比懊恼娶了一个看不清形式的妇人,惹了一位绝对不能惹的人物。

    “啊哈哈,这个时间正是午膳的时候,那个……这个案子押后再审,先去我家后院吃个东西怎么样?”刘县长虽然埋怨自家妇人,但这个时候他和黄村长也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轻易抛弃不得,这个社会还是依旧流行饭桌文化的,有什么矛盾,来,一起吃顿饭聊聊天喝喝酒,说不定就过去了。

    黄族长一听,有戏,自己这个亲家还没有完全抛弃自己,脸上悲催的神色稍微下降了一些。也知道对面站着的林东家不是一个好惹的人,腆着脸笑了笑说道:“还请东家赏脸!”

    林蕊蕊本来的目的就是和平救出少族长,所以也没有继续讲调子,片刻后,才矜持地点点头。

    她的这个动作,终于让等候中的心脏提的高高的两人安下心来,于是刘县长哈哈大笑几声,紧赶慢赶地走下来请着林蕊蕊往内堂走去,而黄族长则率先一步好让下人去准备吃食。

    ……

    ……

    刘县长府,大院的宴会厅

    长方形的餐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土菜与佳肴,四周都坐满了,气氛却有些诡异,坐在主位的俊美少年一言不发,偶尔挑起一点爽口的菜式吃着,她旁边坐着一个中年还穿着官服的男子,那人正时不时的试图搭话,只不过那少年却只是偶尔点头当做应答。

    坐在下位的几个明显是农夫汉子,与上面显然是两个阶层的人,一开始还有些瑟缩,后来却被美味勾起了馋虫毫无顾忌的大口品尝着菜肴,吃得津津有味。

    刘县长眼角有些嫌弃地看着那几个刚刚脱险的农夫,觉得黄亲家真是办事不利,怎么把他们也领过来,可既然上座了,且这位少爷没有什么不喜的意思,他也不好开口赶人。

    就在刘县长持之以恒地向着林蕊蕊套近乎的时候,陡然间,宴会厅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一位妙龄少女哭喊着冲进来:“爹,爹啊,我不要嫁给农夫,爹啊!爹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

    在座众人都是目瞪口呆,刘县长眼角一抽,猛地一拍桌子说道:“女孩子家家的,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爹啊,我不管我不管,自从继母嫁过来后,爹你就越来越偏心了,”那少女气得浑身直哆嗦,突然看到那几个吃得一嘴油的农夫,脸色苍白,“那个小贱人果然没说错,爹,爹你真的要将我嫁给这些下泥巴人!”

    “混账!”刘县长就算自己看农夫不来,但是他可不想担这样的名声,尤其是还是从他女儿口中流出,一个嘴巴就甩在那个小姑娘脸上,刘县长冷酷地说道,“不尊长辈,出言不逊,回去在祠堂抄一百遍女戒去!”

    “爹!”那女儿瑟缩地看了一眼刘县长冷漠的模样,害怕得嗓音都在打抖了,但顿了顿,她还是鼓足勇气吼道,“我,我现在不去,你,你必须承诺不嫁给下泥巴人!”

    “混账东西,你居然还在这里说!”刘县长猛地一拍桌子,“冲撞了贵人可怎么办!”

    “爹啊你!”那少女一抬头,入目的,就是犹如谪仙般存在的林蕊蕊,她的心脏猛地一跳,莫非继妹说得是假话?爹爹并不是在这里相看乡下人,而是想给她找这位公子当相公?是了,对了,那继妹最看不得她好了,肯定是故意刺激她好让她在这位俊美公子面前丢脸。

    思及此,她举止也冷静下来,大大方方地行了一个礼后,咬唇看向林蕊蕊,见林蕊蕊连一个眼神也没有丢过来,顿时有些急了,一激动,她那个毛躁的毛病又出来了,开口就是:“爹啊,你怎么不早说这位是……是相看的啊!”

    刘县长一愣,自家大女儿向来是个顽劣的,不过因为前妻死了,他也偏疼一些,只是如今越发不懂事了,他冷着嗓音说道:“没有给你相看,女孩子家家的知羞不知羞,回去抄女戒去!”

    “爹啊,他,他呢!”那姑娘羞红了脸,单手指着林蕊蕊。

    林蕊蕊一愣,顿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刘县长一呆,随即脸都要气红了,他在这里千辛万苦的想要讨好贵人,自家闺女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万一贵人误会了,生气了可怎么办,脸色瞬间沉下来:“去祠堂!”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蕊蕊的魅力太大,姑娘哆嗦了一下后,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变得更加苍白,大喊道:“爹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偏心,自从那个贱人变成继母后,自从有了继妹后,爹你就偏心死了!莫非把我嫁给下泥巴人,然后把这位少爷给继妹吗?”

    “什么混账话,”越听越听不下去了,刘县长立刻站起来,“啪——”的就是一巴掌扇在那姑娘脸上,打完之后,他胸膛还被气得一股一股的,脸色凶暴的骇人。

    小姑娘瑟缩了。

    这时,外面的大门又一次推开,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带着点喘音说道:“老爷,都是妾身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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