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宫规,新贵人入宫前三日不得侍寝,第四日这天,白日送走了宇文晨风等施车国的送亲随行,当天晚上慕容予桓就毫不耽搁的踏进了秋芙宫,

    自从梁文燕被废为常侍打入冷宫之后,秋芙宫的人已经许久沒有见过皇上了,宫里也许久沒有这样热闹了,因此春冰和小成子诚惶诚恐激动无比,接到龙安殿的内侍传來的旨意后,就忙前忙后的开始准备着一切,春冰又忙不迭的在倾城身边提点着一些接驾的礼仪规矩,

    倾城不动声色的听着,心中却已然有数,晚膳后,柳丝进來服侍倾城,见四下无人便在倾城耳边悄声道,

    “公主,细涓回來了,”

    白日,倾城命细涓替她去送宇文晨风等人至洪德门外,此刻听说她回來了,忙要叫她进來,可刚要开口,便听到外面传來内侍高亢的唱喏声,

    “皇――上――驾――到,”

    倾城和柳丝对望了一眼,随后忙出了殿门接驾,

    慕容予桓带着秦公公走进了秋芙宫的宫门,兴许是许久沒來秋芙宫了,一进宫门他便不自禁的抬眼四望,秋芙宫的庭院已经变了模样,倾城已命人将院中的积雪扫净,在皎皎的月光之下,庭院显得宽敞了许多,

    倾城带着柳丝俯跪在宫阶之上接驾,慕容予桓一见倾城,脸上立时浮起温柔笑意,道,

    “倾城,快起來,雪地上凉,当心跪久了伤身,”

    说着,伸手便欲去扶倾城起身,谁知手还沒触碰到倾城,倾城便已谢恩起身,柳丝上前打起棉帘,倾城退至门边,再次用仿声技巧暗暗调整了声音,向慕容予桓道,

    “皇上请,”

    慕容予桓一怔,随即尴尬的笑了笑,举步踏入了殿中,

    室内,几盏红烛明明灭灭,一股梅香暗自飘动,但里面的摆设也已经变了,只见室内一片深深浅浅的红,地上是枣红的厚棉织毯,窗上是梅红的新制窗纱,椅上是杏红的细缎软垫,榻上是粉红的芙蓉绣帐,而倾城则是一身桃红的锦绣长裙,

    这一片片一重重或明或暗的红,在晃动的烛光下恰到好处的逗引着人心里的情绪,挑动着那根欲望的弦,却又说不清是喜悦还是紧张,就像人的第一次洞房花烛时一般,

    秦公公上前一步向慕容予桓道,

    “禀皇上,内务府得知嫣嫔娘娘偏好红色,因此留心一应物品皆选红色的送了來,”

    柳丝奉上茶來,慕容予桓兴奋的打量着四周,兴致盎然的道,

    “朕知道了,原來倾城你偏爱红色啊,朕原也觉得这秋芙宫先前太过淡雅了,显得冷冷清清,如今这样一装扮果然喜庆了许多,令人看了心里也暖和,”

    倾城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她知道在报复皇权之前,必须要先依靠皇权为己用,而皇权的获得往往拼的只是皇帝的喜好,因此对于宫中女子來说,恩宠大于一切,虽然倾城此刻对这恩宠视如敝屐,但这并不妨碍她利用这恩宠达到自己的目的,

    原來这秋芙宫中的梁文燕,亦是慕容予桓宠爱的人,为了不令慕容予桓因为新欢而想起旧爱,倾城必须将梁文燕留在秋芙宫中的痕迹全部抹掉,

    此刻,听到慕容予桓如此说,倾城面无表情的道,

    “谢皇上夸奖,倾城的师父曾对倾城说,红色在大周代表着吉利喜庆,倾城背井离乡只身來到大周,内心充满忐忑和不安,确实需要红色來增添吉祥,再者,这宫名又叫‘秋芙’,难免令人听了心生萧瑟凄凉之意,也需点缀些红色來增添暖意,”

    慕容予桓听了点了点头,又想了想,随后向秦公公道,

    “嫣嫔娘娘喜爱红色,传朕旨意,从明日起将秋芙宫更名为彤芙宫,命内务府尽快换了匾额來,”

    “奴才遵旨,”

    秦公公俯身应了,

    倾城淡淡一笑,盈盈拜倒,

    “倾城谢皇上恩典,”

    这一次,慕容予桓不失时机的伸手扶起倾城,顺势握住倾城的纤纤玉手,灯下见她盈盈而立,莺声燕语,低垂着睫毛楚楚可怜,慕容予桓的心里立时痒了起來,向秦公公和柳丝挥了挥手,道,

    “你们下去吧,朕要和嫣嫔好好说说话儿,”

    柳丝和秦公公退出门后,慕容予桓再也忍耐不住,伸手便欲将倾城揽入怀中,不料,倾城却轻盈的一个转身,脱离了慕容予桓的怀抱,慕容予桓一怔,却见倾城依依拜倒在面前,语气冷淡且直白的道,

    “皇上,倾城今晚不愿为皇上侍寝,还请皇上恕倾城慢君之罪,”

    慕容予桓闻言既震惊又诧异,不由得愣住了,他曾经接触的女子当中,只有两个是不愿意接受他的,一个是莫云嫣,一个是梁文燕,

    莫云嫣是因为出其不意毫无准备,梁文燕是因为心有所属另有情钟,因此初时拒绝慕容予桓的恩宠,可莫云嫣曾委婉恳求,梁文燕也曾借病为由,都不似这南宫倾城这般如此直白的不加掩饰,

    念在南宫倾城初入皇宫,想必也不甚懂得宫里的规矩,慕容予桓倒也不见怪,震惊之余不禁反升起了浓厚的兴趣,他一面扶起倾城,一面不解的道,

    “你为何不愿为朕侍寝呢,”

    倾城微微侧过身子,抬起脸略有些高傲的道,

    “在我们施车国,男欢女爱是两情相悦的事,可倾城來大周之前曾听师父说过,按照大周的习俗,男欢女爱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倾城虽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是奉了王命前來和亲的,这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无两样,想到本是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竟生生被媒言或权势捆在一起,当真是辜负了人世间生死相许的情意,”

    倾城面上故作高傲,实则心里飞快的思索着,字斟句酌着谨慎的说出每一个字,她知道这番话十分重要,既要说的令慕容予桓认同,又不能激起他的怒气,还要鼓起他征服的欲望,

    慕容予桓认真的听着倾城的话,在心里思索着,面上的神情却逐渐舒缓下來,最后竟露出了饶有兴味的笑容,

    原來这倾城公主拒绝他,并不是如莫云嫣那般诚惶诚恐不知所措,也不似梁文燕那般心有所系情有所专,而是因为她的施车国崇尚两情相悦的爱情,因此她不甘心为了和亲而与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在一起,她想要那种两情相悦的情意,

    其实说穿了,就是因为她与自己还不熟悉,还沒有产生情意而已,不怕她对自己无情,就怕她对别人有情,就如同梁文燕一般,只要不是这样,那就想办法让她对自己生出情意來便是,一个帝王,既有财富又有权势,想讨一个女人的欢心,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吗,

    想到这儿,慕容予桓面含微笑,双手规矩的负到了身后,呈现出极为儒雅的气度,点了点头道,

    “你的意思朕听明白了,朕早听闻施车国是个风雅致远的国度,在男欢女爱上也开明豪放,相形之下我大周确实较为内敛保守,然而,我大周乃堂堂礼仪之邦,施车国能够接受的开明,我大周也能够,何况,朕与你人同此心,也反感被父母之命硬捆的婚姻,也期盼着能得到两情相悦生死相许的情意,”

    想到曾经与石蓉绣的怨偶生活,慕容予桓的这些话倒也不全是顺势应景的假话,倾城听了,转身望着慕容予桓,仿佛十分意外的问道,

    “皇上所言当真吗,倾城听说大周有句话叫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帝就是天子,想要什么便要什么,谁也不可不从,否则便是杀头的罪名,皇上当真能够体谅倾城的心,不强迫倾城也不怪倾城慢君吗,”

    “哈哈哈哈,”

    慕容予桓爽朗的大笑起來,向倾城道,

    “你说的很好,可皇帝虽是天子,却并不野蛮粗暴,朕答应你绝不勉强你,”

    他说着,走近了倾城,双手握住倾城的手,深情的道,

    “朕有信心,终有一日你会对朕不再陌生,我们不会是被硬捆在一起的两个人,你我定会两情相悦,必不会辜负了人世间生死相许的情意,”

    倾城在内心暗嘲自己的矫情,曾几何时自己也变成了这个样子,听着慕容予桓真挚的话语,看着他深情款款的表情,倾城暗叹若是换了从前的自己,只怕又要动心动情了,

    他也反感被父母之命硬捆的婚姻,他也期盼着能得到两情相悦生死相许的情意,可若是两人始终无法两情相悦又如何,他会展示出君子风度送她回施车国吗,只怕到那时,她的下场就是如梁文燕一般被打入冷宫了吧,

    因此皇帝的情话不可信,倾城浮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心中暗道,“好在我并不是來和亲的,也不是來和你谈情说爱的,我是來复仇的,”

    倾城正想着,只见慕容予桓执着倾城的手,柔声道,

    “倾城,你的名字实在好,也只有你才配得上这个名字,朕以后就叫你倾城,朕允诺绝不逼你,朕会用一生的时间陪着你,直到有一日你转过头來,终于注意到身边有朕这个人在真心爱你,回心转意真正愿意和朕白头偕老、相守一生,”

    慕容予桓用双手扶住倾城的两肩,望住她的眼睛,坚定的道,

    “朕相信,朕一定会等到那一日的,那时的倾城身心都是朕的,”

    倾城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的慕容予桓,使尽浑身的力气才忍住要冷笑的冲动和呕吐的感觉,这么多年了,他的誓辞居然沒有变过,依旧是这几句老套的便宜话儿,这可当真是他“不变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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