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时光流逝,转眼从炎热的夏季进入凉秋，而后很快转入隆冬。
文国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冷，即使是裹着厚厚的皮棉斗篷，出去转一圈也很快地冻透了。
夏夏亲自去御膳房提了刚炖好的新鲜贝肉粥。结实鲜嫩的肉疙瘩,白玉般晶莹透亮，软濡浓香,数十只海贝才做出这么巴掌大的一只小碗,下面用放了红碳的小火炉温着。她这一么一路回来，进屋时还有热气从食盒里不停地冒出。
“夏姑姑。”有小宫女从内间迎出来，手脚利落地接过食盒,塞给她一只小手炉,“姑姑快暖暖手,娘娘还在沐浴,还要好一会儿呢。”
夏夏把毫无知觉的双手紧紧贴在手炉上，舒服地叹了口气。另一个小宫女解下她的斗篷拿去烘烤。
“娘娘身边有人吗？”
小宫女摇摇头，“娘娘还是不让旁人看着，我们都守在外面。”
夏夏点点头，“你先去吧，我就去看看娘娘。”
小宫女蹲了个深福，挑开帘子去了外面。
只不过稍稍打开一条缝，钻进来的风就跟刀子样割人的脸。夏夏搓了搓双手，提着食盒向浴室走去。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再见到子都姐弟俩的这一天，更没想到，昔日相亲相爱的姐弟俩，会发展成这样扭曲的关系。当年子都与仲墨凭空消失，昭文帝勃然大怒，一问三不知的夏夏被推到外面狠狠地打板子，打完后，又被拖到中宫里去质问当年还是废后的太后。
没有得到答案的昭文帝怒气冲冲地走了。是太后救了她一命，让她的那只会说话的宝石偷来了药材，为她涂抹药膏，煎药劝她服下。太后劝慰她不要对子都姐弟心存怨恨，他们不是故意丢下她的。
夏夏哪里敢怨恨？她自小被父母卖进冯家，太后虽然有些小脾气，对她们一干婢女却是真的好。她早就打定主意要好好报答太后的恩情，现在小主子能有个平安的去处，不用再被柳氏作践，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怨恨？
夏夏就这样留在了太后身边，一直到新帝登基，太后跟着太上皇隐居在别院，也将她带了出去，还为她指了门亲事。
谁知，她回到太后身边当值不过几天，又被新帝要了回去，说皇后身边需要人服侍。
而等夏夏看到新封的皇后，内心的震撼可想而知。可她能做的只有沉默。她的丈夫做着兵部侍郎，一家老小的性命都牵在她身上，她只能一次次拒绝皇后的请求，并昧着良心劝慰她：“万岁对您是真心的，已经这样了，您就认命吧。”
然后，皇后初看到她时眼里焕发的神彩又慢慢的消失，最后变得跟看旁人没什么两样，空洞而麻木。
夏夏轻轻叩了叩浴室的房门，“娘娘，奴婢进来了。”
她推开房门，把其他人关在外面，慢慢走到水池边，柔声对子都到，“娘娘饿了吧，先用碗粥好不好？”
水池中的子都上半身白皙纤瘦，下^半身却，是一条银白色的鱼尾，还微微泛着些蓝色。她的腹部高高隆起，而且圆圆的，远看像是在肚子里藏了一颗球。
一个月前她突然变身成了鲛人，到现在每天有一半的时间都要泡在水里，否则就会呼吸困难，皮肤干裂。
因为这件事，子都的情绪又非常的不稳。每次仲墨靠近她，她的尖叫声都是歇斯底里的。
过了很多天，她才渐渐平静一些。
夏夏捧着小碗下到池水里，把喷香的粥送到子都的嘴边，“娘娘吃点吧，对孩子也好。”
子都张开嘴，慢慢地嚼着鲜嫩软弹的贝肉。味道真美，还很熟悉，真像他的手艺。子都缓缓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她有感觉，这一定是银禧的孩子。银禧……你知道吗，我现在变得和你一样了。
御膳房里，大总管提心吊胆地看着仲墨又在做新的东西，忍不住劝了句，“万岁还是让御厨来吧，娘娘吃了粥定能体会到万岁的心意。”
仲墨没有理他，熟练地揉着手中的面团。子都最近的口味偏重，还喜欢吃些汤面。只有一碗粥肯定吃不饱，再下碗面。
大总管见劝解无效，溜出去拼命叫其他人把地龙给烧热，再加把火，没见万岁这大冷天的还露着胳膊做饭呢！
子都今晚吃得很饱，粥和之后送来的面还有凉拌的小菜都很和她的胃口。从浴池里出来后，她的鱼尾自动地变回双腿。两条腿走路使得肚子看起来更大了，她小心翼翼扶着肚子，在夏夏的搀扶下转悠着消食。
有谁在外面敲了敲窗棂，然后低声道：“万岁今晚批折子就不过来了，让娘娘早点歇息。”
夏夏明显感觉到子都更放松了，她回了句：“知道了，多谢大人传话。”
来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子都的精神更好了下，她吩咐夏夏，“你去把针线筐拿过来，我调些布料。”
孕妇忌讳拿刀子动剪子之类的，但帮未来的小宝宝分分布料，选选花色还是可以的。
子都挑选的一水的都是蓝色的，从深到浅各个程度的蓝都有。这些布料有细软的棉布，有柔滑的绸缎，还有给小宝宝做包被外皮的锦。
夏夏有些看不过去，“娘娘，还是选些红色的吧，颜色鲜亮，小孩子穿着也喜庆。”蓝色银白这种看着太素了，总让人心里不太踏实。
子都接过夏夏手里的大红色布料，想象着一个和银禧长得差不多的可爱婴儿咧嘴冲她笑，心里就变得特别柔软。“那好，红色的也做些，蓝色做点小褂，天气热了给他穿。”
夏夏一脸惊喜，子都竟然听了她的建议。她用力把泪水忍回去，“好，奴婢再去找些别的，前天还看到一块银红色的料子，拿到手里比水还滑软，奴婢这就去找出来。”
子都难得有些兴致，和夏夏讨论用什么布做什么衣服，被夏夏催了好几次才肯睡觉。
夏夏服侍她躺下来，开心地抱起那堆布料，“奴婢明天就让针线房赶着去做，小主子看到肯定特别高兴。”
“嗯。”子都点点头，放下了床帐。
子都睡得很沉，到了后半夜，她突然自己醒了。房间里黑漆漆的，屏风后面就有值夜的宫女。可她就是觉得不太对，绝对是有人进来了。
“哎哟，疼死我了。”黑暗中有个声音嘟嘟囔囔地抱怨着，那人似乎撞在了桌角上，“这屋里怎么这么黑，还是皇家呢，连盏油灯都不留，小气。”
然后，有一小团莹莹的光亮了起来。来人得意地把手里的光举高四处地看，“耶，还是我的夜明珠管用。……咦，怎么还有个没睡着的？”
子都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床帐被唰的一下拉开了……
银禧瞪大了眼睛，惊异地看着子都，“呀，这里有个同类。你怎么不回闽中山呢，留在这里对你的孩子可不太好。这里太干了啦。”
子都慢慢地问道：“你，你知道我是……谁？”
“那当然，你可不要小瞧我。”银禧在她床边坐了下来，“再说了，鲛人哪能不认得鲛人呢？”
子都伸出手去，摸到了银禧笑嘻嘻的脸，“你没事了，真好。”
银禧乐呵呵的，“你也知道我生病的事情啊？娘亲关了我好几个月才肯让我出来，真是快闷死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的？”子都的心跳得厉害，她在努力控制着不让声音颤抖。
银禧晃着脚尖，他鞋子上缀着的明珠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子都捂住了嘴，他穿的鞋还是她给的做的那一双。她在针线活上实在没有天分，好在创意还可以，把他掉的那些珍珠都收集起来，缀在他的鞋子上，立刻就得到了他的喜爱。
银禧笑眯眯地凑近她，“嗨，美丽的夫人，能把你的那副祖母绿头面借给我看一看吗？我只是看看它怎么做的，就摸一下。”
“祖母绿头面？那是什么？”子都愣了。她就知道，银禧肯定又看上她这里的什么东西了，那种闪闪发光的小石头，他完全没有抵抗力。
“就是……哎呀，就是你夫君给你打的那套祖母绿头面呀，”银禧道，“你不要小气嘛，我就看看，又不会怎样它们。”
子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是……大概是仲墨给她的东西里的一样。她根本就没看过。她握住了银禧的手，“你听好了，他不是我的夫君，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永远都不是。”
银禧眨巴眨巴了眼睛，“我听到了。那，你可以让我看看了吗？”
时光流逝,转眼从炎热的夏季进入凉秋，而后很快转入隆冬。
文国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冷，即使是裹着厚厚的皮棉斗篷，出去转一圈也很快地冻透了。
夏夏亲自去御膳房提了刚炖好的新鲜贝肉粥。结实鲜嫩的肉疙瘩,白玉般晶莹透亮，软濡浓香,数十只海贝才做出这么巴掌大的一只小碗,下面用放了红碳的小火炉温着。她这一么一路回来，进屋时还有热气从食盒里不停地冒出。
“夏姑姑。”有小宫女从内间迎出来，手脚利落地接过食盒,塞给她一只小手炉,“姑姑快暖暖手,娘娘还在沐浴,还要好一会儿呢。”
夏夏把毫无知觉的双手紧紧贴在手炉上，舒服地叹了口气。另一个小宫女解下她的斗篷拿去烘烤。
“娘娘身边有人吗？”
小宫女摇摇头，“娘娘还是不让旁人看着，我们都守在外面。”
夏夏点点头，“你先去吧，我就去看看娘娘。”
小宫女蹲了个深福，挑开帘子去了外面。
只不过稍稍打开一条缝，钻进来的风就跟刀子样割人的脸。夏夏搓了搓双手，提着食盒向浴室走去。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再见到子都姐弟俩的这一天，更没想到，昔日相亲相爱的姐弟俩，会发展成这样扭曲的关系。当年子都与仲墨凭空消失，昭文帝勃然大怒，一问三不知的夏夏被推到外面狠狠地打板子，打完后，又被拖到中宫里去质问当年还是废后的太后。
没有得到答案的昭文帝怒气冲冲地走了。是太后救了她一命，让她的那只会说话的宝石偷来了药材，为她涂抹药膏，煎药劝她服下。太后劝慰她不要对子都姐弟心存怨恨，他们不是故意丢下她的。
夏夏哪里敢怨恨？她自小被父母卖进冯家，太后虽然有些小脾气，对她们一干婢女却是真的好。她早就打定主意要好好报答太后的恩情，现在小主子能有个平安的去处，不用再被柳氏作践，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怨恨？
夏夏就这样留在了太后身边，一直到新帝登基，太后跟着太上皇隐居在别院，也将她带了出去，还为她指了门亲事。
谁知，她回到太后身边当值不过几天，又被新帝要了回去，说皇后身边需要人服侍。
而等夏夏看到新封的皇后，内心的震撼可想而知。可她能做的只有沉默。她的丈夫做着兵部侍郎，一家老小的性命都牵在她身上，她只能一次次拒绝皇后的请求，并昧着良心劝慰她：“万岁对您是真心的，已经这样了，您就认命吧。”
然后，皇后初看到她时眼里焕发的神彩又慢慢的消失，最后变得跟看旁人没什么两样，空洞而麻木。
夏夏轻轻叩了叩浴室的房门，“娘娘，奴婢进来了。”
她推开房门，把其他人关在外面，慢慢走到水池边，柔声对子都到，“娘娘饿了吧，先用碗粥好不好？”
水池中的子都上半身白皙纤瘦，下^半身却，是一条银白色的鱼尾，还微微泛着些蓝色。她的腹部高高隆起，而且圆圆的，远看像是在肚子里藏了一颗球。
一个月前她突然变身成了鲛人，到现在每天有一半的时间都要泡在水里，否则就会呼吸困难，皮肤干裂。
因为这件事，子都的情绪又非常的不稳。每次仲墨靠近她，她的尖叫声都是歇斯底里的。
过了很多天，她才渐渐平静一些。
夏夏捧着小碗下到池水里，把喷香的粥送到子都的嘴边，“娘娘吃点吧，对孩子也好。”
子都张开嘴，慢慢地嚼着鲜嫩软弹的贝肉。味道真美，还很熟悉，真像他的手艺。子都缓缓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她有感觉，这一定是银禧的孩子。银禧……你知道吗，我现在变得和你一样了。
御膳房里，大总管提心吊胆地看着仲墨又在做新的东西，忍不住劝了句，“万岁还是让御厨来吧，娘娘吃了粥定能体会到万岁的心意。”
仲墨没有理他，熟练地揉着手中的面团。子都最近的口味偏重，还喜欢吃些汤面。只有一碗粥肯定吃不饱，再下碗面。
大总管见劝解无效，溜出去拼命叫其他人把地龙给烧热，再加把火，没见万岁这大冷天的还露着胳膊做饭呢！
子都今晚吃得很饱，粥和之后送来的面还有凉拌的小菜都很和她的胃口。从浴池里出来后，她的鱼尾自动地变回双腿。两条腿走路使得肚子看起来更大了，她小心翼翼扶着肚子，在夏夏的搀扶下转悠着消食。
有谁在外面敲了敲窗棂，然后低声道：“万岁今晚批折子就不过来了，让娘娘早点歇息。”
夏夏明显感觉到子都更放松了，她回了句：“知道了，多谢大人传话。”
来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子都的精神更好了下，她吩咐夏夏，“你去把针线筐拿过来，我调些布料。”
孕妇忌讳拿刀子动剪子之类的，但帮未来的小宝宝分分布料，选选花色还是可以的。
子都挑选的一水的都是蓝色的，从深到浅各个程度的蓝都有。这些布料有细软的棉布，有柔滑的绸缎，还有给小宝宝做包被外皮的锦。
夏夏有些看不过去，“娘娘，还是选些红色的吧，颜色鲜亮，小孩子穿着也喜庆。”蓝色银白这种看着太素了，总让人心里不太踏实。
子都接过夏夏手里的大红色布料，想象着一个和银禧长得差不多的可爱婴儿咧嘴冲她笑，心里就变得特别柔软。“那好，红色的也做些，蓝色做点小褂，天气热了给他穿。”
夏夏一脸惊喜，子都竟然听了她的建议。她用力把泪水忍回去，“好，奴婢再去找些别的，前天还看到一块银红色的料子，拿到手里比水还滑软，奴婢这就去找出来。”
子都难得有些兴致，和夏夏讨论用什么布做什么衣服，被夏夏催了好几次才肯睡觉。
夏夏服侍她躺下来，开心地抱起那堆布料，“奴婢明天就让针线房赶着去做，小主子看到肯定特别高兴。”
“嗯。”子都点点头，放下了床帐。
子都睡得很沉，到了后半夜，她突然自己醒了。房间里黑漆漆的，屏风后面就有值夜的宫女。可她就是觉得不太对，绝对是有人进来了。
“哎哟，疼死我了。”黑暗中有个声音嘟嘟囔囔地抱怨着，那人似乎撞在了桌角上，“这屋里怎么这么黑，还是皇家呢，连盏油灯都不留，小气。”
然后，有一小团莹莹的光亮了起来。来人得意地把手里的光举高四处地看，“耶，还是我的夜明珠管用。……咦，怎么还有个没睡着的？”
子都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床帐被唰的一下拉开了……
银禧瞪大了眼睛，惊异地看着子都，“呀，这里有个同类。你怎么不回闽中山呢，留在这里对你的孩子可不太好。这里太干了啦。”
子都慢慢地问道：“你，你知道我是……谁？”
“那当然，你可不要小瞧我。”银禧在她床边坐了下来，“再说了，鲛人哪能不认得鲛人呢？”
子都伸出手去，摸到了银禧笑嘻嘻的脸，“你没事了，真好。”
银禧乐呵呵的，“你也知道我生病的事情啊？娘亲关了我好几个月才肯让我出来，真是快闷死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的？”子都的心跳得厉害，她在努力控制着不让声音颤抖。
银禧晃着脚尖，他鞋子上缀着的明珠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子都捂住了嘴，他穿的鞋还是她给的做的那一双。她在针线活上实在没有天分，好在创意还可以，把他掉的那些珍珠都收集起来，缀在他的鞋子上，立刻就得到了他的喜爱。
银禧笑眯眯地凑近她，“嗨，美丽的夫人，能把你的那副祖母绿头面借给我看一看吗？我只是看看它怎么做的，就摸一下。”
“祖母绿头面？那是什么？”子都愣了。她就知道，银禧肯定又看上她这里的什么东西了，那种闪闪发光的小石头，他完全没有抵抗力。
“就是……哎呀，就是你夫君给你打的那套祖母绿头面呀，”银禧道，“你不要小气嘛，我就看看，又不会怎样它们。”
子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是……大概是仲墨给她的东西里的一样。她根本就没看过。她握住了银禧的手，“你听好了，他不是我的夫君，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永远都不是。”
银禧眨巴眨巴了眼睛，“我听到了。那，你可以让我看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