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寂静,魂鸢的脑袋却是一片混乱,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

    她相信夜狂所说的,如果她真的答应他三个条件,那么今日的比赛她便赢定了。只是,细细打量眼前的夜狂,他身上已经挨了她几鞭,可谓伤痕累累,如果……

    双目半眯,魂鸢扬了扬首,“我若是不答应,又如何?”

    那男子似是早已猜到了她会这般问,唇角扬了扬,一脸认真的道:“那就等着做本王的王后吧!”他没有确切的回答她,只是极其隐晦又嚣张的告诉了她答案。

    魂鸢的身子颤了颤,显然被他的话惊到了。

    夜狂的眼里亦是满满的坚定,魂鸢也了解他的性子。当即心乱了,半晌才收回了脚步,卷起软鞭:“好!我答应你便是!”她的声音很轻,似是吹过的清风,虚无缥缈。

    夜狂没理由相信她,因为女人都是不可信的。但是,他却缓缓站起身来,“好!”

    魂鸢又是一惊,较之先前认真了许多:“你不怕我骗你?”

    夜狂未语,他曾经便吃过她的亏。此生最大的谎言,他都承受了,这又算什么。

    对于台上的场面,台下的众妖开始躁动起来。左右商量,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

    魂鸢尚且沉浸在震惊之中,夜狂深刻明白,妖王之位于她而言是多么重要。只是,就这么将妖王之位让给她,想必也不能让台下的众妖心服口服。

    “接着来!”那人淡漠一句,已经将衣襟敛起,别在腰间。

    魂鸢回神,看着他的目光闪烁了几下,手中的银鞭消逝,打算赤手空拳迎战。

    两道身影一掠而起,黑白交错在半空之中,忽上忽下,身影恍惚,将台下众人的目光拉紧。魂鸢的招式依旧凌厉,丝毫没有松懈的意思。而夜狂,看似全力相迎,实则他的每一掌都只是华而不实。稍稍用些劲道,却也能险险的擦过魂鸢的身体,以保她的安全。

    他们二人的戏码,场下能看出蹊跷的不过伊燎,逍银,还有敖冽罢了。三人的目光同时一闪,尔后浮起疑惑。谁都不知道,夜狂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唯一能够肯定的便是,魂鸢的王位是坐定了。

    这一场比试,一直从上午到傍晚,白天到黑夜。台下的众妖已经看得精疲力尽,而台上的两人总算有罢手的趋势了。

    夜狂肩上挨了一掌,身体只夜空中滑落,重重的摔在擂台之上。自此,便再没站起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见那天际,白衣孑然的女子缓缓落下。脚尖轻灵沾地,一头银发绕在脖颈上,面上湿润,全是汗水。

    薄唇微微张着,魂鸢喘着粗气,目光复杂的看向仰躺在地上喘气的男子。她尽了全力,而夜狂在未使出全力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坚持到现在。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妖王之位,确然是他让给自己的。

    魂鸢提步,在众目睽睽之下,向那躺在擂台上的男子走去。

    她的脚步声极轻,却是惊动了那人。

    眼帘轻启,眯出一条细缝看去,视线沿着那女子的白色长靴往上,最终停留在那张香汗淋漓的玉面上。

    他扬唇,疲惫的一笑,“你还真是手下不留情!”他都已经说了,妖王的位置是她的。完全没必要这么拼命的比这一场,可是魂鸢却似是铁了心想要一较高下似的,招招狠厉,分毫不让。

    那人在他身边站定,垂眸看去,衣袖轻挥,蹲下身去,“我得验证一下,答应你那三个条件值不值得!”她的嗓音清冷,说得理所应当,没有一丝起伏。

    夜狂扬唇,合上眼帘,“那妖王殿下可验证好了?值是不值?”

    他对她的称谓,改变了。现在他已经输了,那么妖王之位理所应当该由魂鸢来坐,那么,这一声“妖王殿下”便让他来唤吧!

    魂鸢的眸中闪过一丝惊愕,片刻功夫,台下一阵惊呼。狐族的子民甚是高兴,毕竟魂鸢是狐族的王,如今竟然坐上了妖王之位,便是光耀了狐族的门楣。

    也有人失望,毕竟夜狂在他们心中的位置,已经无人能够取代了。再者便是因为魂鸢是一名女子,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半妖。不过,一切的异议,都改变不了魂鸢即将继承妖王之位的事实。

    “那么,你将来该如何?”她沉默了片刻,问道。

    夜狂偏头,单手撑着身体坐起,“自然是回自己的领地,做本族的王。”

    “你的本族?”

    “怎么?难道本王就没有本族吗?”男子戏谑的道,饶是他现在已经不是妖王了,但是依旧是妖龙一族的王。这自称“本王”的习惯一旦养成,便很难改掉,就像方才。

    魂鸢也不介意,只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站起身去。抬脚,在那人腿上踹了一下,“那么,明日就滚回你的领地去吧!”最好再也不要来汴京。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是她太小看夜狂了,还是说她现在已经被他影响了,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关心他的。

    夜狂吃痛,蹙了蹙眉,却是含笑:“是是是,明日本王便离开!将这汴京挪给你!”

    汴京是妖界的王城,屹立万年不变,妖王宫自然也不会改变。改变的,只有历届的妖王而已。

    换而言之,这汴京与妖王宫,不知见证了多少妖王的兴衰,如今,这一切不过是暂时属于魂鸢罢了。

    三百年的时间,足够魂鸢完成她的心愿。

    天色逐渐沉下,历经三日的妖王竞赛,总算是结束了。

    夜色笼罩着汴京,妖王宫中灯盏齐明,将整个王宫照得通亮。王宫之中正举行着宴会,专属妖精的宴会。

    然而,作为宴会的主角,魂鸢却只拎了一坛酒,独坐在高高的屋檐之上。

    明月当空,月华轻轻笼罩着女子的银发,璀璨夺目,清冷异常。魂鸢手中执了一只青铜高脚酒盏,单膝弓起,一手环着膝盖。她依旧穿着那袭白色的劲装,银发依旧挽起,尚未沐浴。

    夜风拂过,浓浓的酒香被吹散,魂鸢的眼帘低了低,目光闪了闪。

    她总算是坐上了妖王之位,那么接下来——

    微微抬目,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她的双目深邃,似是陷入了沉思。就连身边何时多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夜狂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便顺着她的目光向上看去。

    “怎么?你很想回到神界去?”

    淡漠的男音,拉回了魂鸢的神思。她的眸中闪过一丝愕然,回头对上那人的双目,柳眉微蹙:“你怎么来了?”

    夜狂冷着俊脸,他也着了一袭白衣,身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墨发湿漉漉的,看样子是刚刚沐浴完。

    月色下的男子,衣襟半敞,露出白皙光洁的胸膛,看得魂鸢心神一荡。更何况,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单纯。

    微微沉眸,魂鸢移开了目光,“听起来,你对我的事情很了解?”第一次见面,他便戳穿了她的身份。

    “算不上了解!”那人悠然道,没有多说什么。他从未彻底了解过魂鸢,若是真的了解,那么也不会含恨至今了。也是两千多年前,他才知道了她的身份。

    上古大帝的独女,神界的上神,而他自己,又是谁呢?

    “既然你明天就要走了!要不要喝一杯?”女子侧目,举了举手里的酒盏,问道。

    男子低了低眼帘,未等那人收回手,便就着她的酒盏,尝了一口。

    浅尝一口,迅速退开,没有给魂鸢任何反对的机会,他扬了扬眉赞道:“好酒!”

    这就是逍银亲手酿的,自然是好酒。魂鸢只白了他一眼,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酒杯,拎起酒坛又满上。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只是并肩而坐,于繁星之下,于月华之中。

    半晌,酒意上了头,夜狂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隐隐浮荡着女子的体香。他受不住诱惑,靠近些许,将脑袋倚在她肩上。

    魂鸢浑身一震,正欲闪身避开,怎知手臂便被人握住了,扣得紧紧的,丝毫没有放手的打算。

    “别动,就让我靠一会儿!”夜狂说道,眼帘合起。

    这话听着耳熟,魂鸢记得,当初自己在狐王宫中也曾对千面说过同样的话。她也是靠在千面的怀里,格外的心安。

    “夜狂?”许久过去,那人不再吭声,魂鸢生怕他就这么睡着了,不由得轻唤一声。

    没人应答,男子浅浅的呼吸洒在她的脖颈,魂鸢只觉耳根微微有些发热。

    她犹记得夜狂曾带给她的快感,那是让人沉沦的感觉,似是毒药,她不敢再次尝试,怕自己会对靠在她肩上的男人动心。

    不比当初对千面那份朦胧的感觉,她现在很清楚,她对夜狂的感觉。说不上喜欢,却也不讨厌。只不过,照这样的局势发展下去,她会很危险。

    良久,耳畔只荡着夜风吹拂的声音。魂鸢犹豫片刻,缓缓低头,怎知,下颌擦过那人的额头,她浑身便似触电一般,颤了颤。

    魂鸢的细微动作,惊扰了闭目养神的夜狂。那男子蹙了蹙眉,缓缓抬头,对上那女子清明的双目。

    心湖被风吹拂,他的神情微变,一时移不开目光。

    魂鸢的面上也是一阵燥热,如此近的距离,就连两个人的呼吸都能清晰感受。

    空气中浮荡着异样的分子,魂鸢的眼帘低了低,眸光不由得温柔。而夜狂,不动声色的直起身子,俊颜凑近一些,唇瓣有意的擦过她的唇角,轻轻擦过却又一瞬贴上去。

    “陛下!”一道清晰镇定的男音从房檐下传来,似是一道惊雷,将魂鸢的身子惊得一颤,下意识的后退,拉开了与夜狂之间的距离。

    那男子握着她手臂的手微微一松,便被魂鸢挣脱了。

    那抹白色的倩影站起身,一跃而下,连一句告别都没有,便从夜狂身边逃开了。

    “什么事?”

    檐下响起那女子低低询问的声音,后面的一切,夜狂已经无心去听了。他半扬在空中的手缓缓收回,唇角扬起一抹苦笑,眼里划过一抹失落。就差一点,他就能一亲芳泽了。

    长叹一气,男子仰身躺下,一双好看的丹凤目望着夜空,将那月色与繁星收在眼底,不知在想着什么。

    ——

    魂鸢随着逍银步出很远,方才站在远处的回廊上往方才坐过的屋檐看了一眼。

    逍银来得很及时,差一点她就被夜狂的美色迷住了。只是,这人来得似乎也太巧了!

    也许,他根本就是在檐下,偷听了许久。

    “敖冽找我何事?”她转眸问道。

    逍银低下眼帘,毕恭毕敬的回答:“尊郢长老来了,请您过去用膳!”他说道,脑海中却还发现着魂鸢与夜狂并肩而坐的场景。那男子轻轻靠在她的肩上,而魂鸢,没有拒绝。

    “陛下,你是不是还放不下千面?”他忽然抬目,深邃的眸光看着那女子。

    “你越矩了!”那女子淡漠的扫他一眼,一如既往的冷漠。

    话落,便提步继续往前,没再回头看逍银一眼。魂鸢的事情,还轮不到逍银来关心。他在她眼中,不过是一个下奴,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更甚者,一文不值。

    饶是如此,逍银却还是放不下。

    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间的疼痛,那男子提步跟上前方的白色倩影。他也许就在犯贱,这世间那么多女子,他曾经也戏耍过那么多女子。为何遇见了魂鸢,便再回到从前了?难道,这才是传说中真正的动心?只是,他似乎弄错了对象。对魂鸢动心,似乎注定了此生无果。

    步进妖王宫的正殿,里面歌舞升平,一片热闹景象。魂鸢默默踏入,没打算惊扰任何一人,怎料周遭的目光却缓缓聚了过来。

    她已经是妖王了,必然是要来跟大家打个招呼的。

    然而,那张绝世的容颜,却将全场震惊了。

    所有人都被她的美貌所吸引,惊艳或是艳羡,一一流露。直到魂鸢的步子迈上台阶,在那把妖王的专属的龙椅上坐下。

    魂鸢的面目绷紧,微微扬首,睥睨一眼,扫过全场,清冷的女音道:“从今往后,本王便是这妖界的王,你们,可明白?”

    她的话落,全场静的连呼吸声都轻缓了。众妖大气不敢出,只等着她下面的话。

    魂鸢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她只说她是这妖界的王,言下之意,往后妖界的一切事情都是她说了算。至于她到底想干什么,就连伊燎都未能琢磨清楚。

    逍银垂手立在殿外,等着魂鸢出来。尊郢与敖冽尚且在后院里候着,备了酒菜,似是叙旧。

    魂鸢的过去他并不了解,但是于魂鸢而言,那两个人想必都是特殊的。与千面和夜狂的意义不同,那两个人,知道魂鸢的过去,并且肯定隐瞒了什么事情。

    魂鸢离开大殿之后,那寂静再次被喧哗覆盖了。她的话却一直徘徊在众妖心间,他们不知道魂鸢的脾性,只觉得这位新王性子如夜狂一般冷漠、张狂,且难以接近。更何况,她身边还有老妖王伊燎,与前任狐王逍银助阵。再者,听闻狐族的长老尊郢也甘愿随她从王之迷林出来,跟随左右,魂鸢身边集结了烨华,月下他们几人,这些传闻早已散播开去。

    试问,一个女子,能将这么多高手聚在自己身边为自己卖命,那么,这个女人还会简单吗?

    就算这些都不提,仅方才魂鸢坐上龙椅那一刹,那睥睨天下的气势,与周身散出的王者霸气,也足矣叫在场的所有人臣服。

    正殿后院,一株丹桂树下置了一张石桌。而桌旁坐了两道身影,一抹蔚蓝,一抹明黄,皆是银发垂腰,眉眼含笑。

    那两人相对而坐,不知在说着什么。魂鸢再长廊上顿住了脚,侧目看了逍银一眼,冷道:“你下去吧!”

    逍银垂眸,微微俯身,便规矩退下了。他什么也没问,因为没有询问的资格。他,只是一个下奴,与魂鸢之间,有跨越不过的鸿沟。

    等到身后的脚步声远去,魂鸢这才提步步下台阶,想着丹桂树下的两名男子走去。她的身影从长廊出来,便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尊郢的目光含着温润的笑意,而敖冽的双目,深邃不失神采。他们的性子极其相似,都是极其温和的。只是,敖冽的魄力是尊郢不能比的,而尊郢的体贴也是敖冽所没有的。

    脚下的步子略缓,魂鸢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最终唇角上扬,笑花嫣然。她的美,不用谁来诉说,也无需词句描绘。只要旁人看上一眼,便会明白,何为惊艳!

    素白的倩影,垂腰的银发,那人的模样没有变,面上的神情也没有变,只是眉宇间多了几抹忧愁,浑身覆了一层冷意。从前的魂鸢总是笑得暖软,春日的阳光都及不上她的笑容。她甚至偶尔俏皮,特别是年幼的时候,常常做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她步近,桌前的两人缓缓站起身来,似是在迎接她的到来。

    “大人!”一致的男音,恍如当初一样。

    魂鸢落座,“坐吧!”

    三人在桌旁坐下,尊郢为他们两人斟酒。这庭院中四处寂静,只有他们三个人。

    敖冽为她布菜,唇角上扬,却是问道:“大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登上妖王之位,意味着什么?也许旁人不知,但是尊郢二人却是是分明白的。倘若魂鸢做了妖界的王,那么,她还能回到神界吗?又或者,将妖界统归神界,借此大功回去?

    “自然是好好打理妖界,让其在四界之内,变得更强!”那女子执着酒盏,幽幽地道。

    敖冽与尊郢对看一眼,前者问道:“莫非大人不打算回去神界了?”

    目光微顿,那女子侧目看向他,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迟早会回去!”说罢,眼帘轻低,将眼底的光芒遮去。敖冽不明白,既然迟早要回去,为何还要为了妖王之位如此拼命。

    她的确会回去,却不是空手回去。她,要与诸神开战!作为妖界的王,与她的父亲一战。

    想想那样的场景,魂鸢便觉得有趣。到时候那人的老脸铁定青黑一片,气得的七窍生烟。

    “你们这段日子,好好养神,过不了许久,便有用得上你们的地方!”她喃喃,不是闲谈而是命令。

    尊郢与敖冽虽然与她有几千年的交情,但是魂鸢必定是他们的上神,上者为尊,即使她现在沦为了半妖,他们也不能以下犯上。

    夜,黑的深沉。然而人界的夜,却是大雪纷飞。

    这应当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漫天飞舞的大雪,似是鹅毛一般,密密麻麻,将整个天际布满。

    一袭明黄袍子的男子立于书房窗前,身上披着厚重的毛裘,将那纤瘦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十分温暖。

    双目凝望着窗外的雪,男子的眼底映出了一抹倩影。

    魂鸢——

    这个名字,每日每夜都在他脑海中辗转反侧,不过分别数日,却是如隔三秋一般,无比冗长。

    ——

    隔日清晨,魂鸢正式上位,而夜狂,则带着他的人马,往西北方的平洲去。那里是妖龙族的领地,魂鸢第一次听说。

    那人骑着白马,依旧戴着银面,两束目光从面具上的两个窟窿透出来,将城门下相送的魂鸢定定看着。

    那女子着一袭红衣,白皙的俏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

    夜狂沉眸,想必他的离开,魂鸢是极其高兴的。于她而言,他留在这里始终是个威胁,就算他丝毫没有异心,魂鸢看着他,前任妖王,也不会舒坦。所以,夜狂决定离开。

    立于马背之上,他的一切神情都藏在了面具之下。魂鸢没看见他双目中潜藏的失落,也听不见夜狂心底的话。

    他在问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那女子完全卸下心防,试着接纳他。就好比她接纳千面一样,也对他温柔些许。

    魂鸢遥遥看着他,直到马队出发,她也没有上前一步。

    那坐在马背上的男子回过头去,目视着前方,扬鞭打马。她静静看着,心里莫名的空了空,似是有些不舍。

    只是,她如何也没料到,那打马离去的男子,会再次折身回来。就好像她去地府,去龙潭一样,他嘴里说着不管她的死活,结果还不是不顾死活的跟来了。

    烨华他们站在魂鸢身后,讶异的看着那一去复返的男子。

    那人打马来到魂鸢身前,勒住马缰,在她面前绕了一个圈。

    尔后,魂鸢抬头望着他,那人则居高临下的向她看来。四目相对,她看见了他眼里的柔情,心间一动。

    “妖王殿下,能否再送本王一程?”他低沉着嗓音问道,那话没了往日的冷漠,似是从喉咙间卡出来似的。

    魂鸢的眼里闪过一抹讶异,只见那马背上的男子伸出了手,似是等着她的回复。

    逍银在一旁看得心紧,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魂鸢缓缓伸出素手,搭上那人的手掌。他曾经对千面说过,比起千面,夜狂更适合魂鸢。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魂鸢被他拉上了马背,稳稳落座在他的身前,后背倚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一股暖意。

    她的心神一荡,倚在他怀中莫名觉得安心。

    那人的大手绕过她的纤腰,执着马缰,扬鞭打马。这一次,是真的出了汴京城门,没有再回头。

    城外的风光与城里大不相同,骏马慢慢行在一片林中,而跟随夜狂的那十几名护卫也不知去了何处。此间,这幽幽林中,便只有马背上的两人,相互依偎,沐浴着从叶缝间泻下的晨光。

    鼻息间荡着魂鸢的发香,夜狂抽手,将自己的面具拿下。魂鸢侧目,便看见阳光落在那妖娆的容颜上,格外的耀眼。

    她的身子微微向前倾去,企图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但是夜狂却似早已猜到她的心思一半,面具刚刚拿下,便将大手环上她的腰际,将她的身体拉了回来。

    “殿下在怕什么?本王不会吃了你!”耳边响起那人戏谑的话语,温热的气息轻轻吹着她的耳垂,微微发痒。

    她不安的偏了偏头,缩了缩脖子,佯装镇定的回道:“本王有什么好怕的!”如今她可以理直气壮在他跟前自称“本王”了,两个人皆是如此自称,却是丝毫没感到奇怪。

    夜狂扬唇,笑容溢进眸中,“难道殿下不怕本王吃了你?嗯…就像那晚在龙潭水边一样。”他凑近,刻意压低声音。沙哑的男音,极其低沉,极具诱惑力。魂鸢的面上飞起一抹潮红,又想起那日夜狂落在她床上的书。

    “你敢!”她扬首,侧目瞥了那人一眼,佯怒。

    夜狂被她那双浮着涟漪的眸子吸引,魂鸢的模样着实可爱。面色微红,唇瓣紧抿,微恼的看着自己,却又不是真的生气。他笑意更深,未经她允许,脑袋便埋了下去,这一次,擒住了魂鸢的唇。

    薄唇辗转,细细描绘她的唇线。魂鸢大惊,骏马依旧缓缓步行。细碎的阳光落在她的面上,耀眼的光芒迫得她闭了闭眼帘,片刻功夫便安顺的合上了眼帘,接受那人温柔细腻的吻。

    怀里的女子太过美好,仅仅一个吻,便点燃了夜狂心中的浴火。体内妖血逆流,他半眯的眸子沉了沉,似是在压抑着自己。大掌小心的怀着魂鸢的纤腰,尔后微微用力。

    唇瓣脱开,魂鸢的身体被轻轻举起,她微惊,身子旋了一圈,再次安稳的落在马背上。她刚刚定下神来,抬头看向眼前的男子。那人的唇瓣便又压了上来,大手环着她的纤腰,依旧紧紧握着马缰。

    魂鸢的双腿搭在他的腿上,与其说是坐在马背上,不如说是坐在夜狂的腿上,身体被他腾出的一只手托着。大手托着小臀,她的心里一阵焦躁。

    身子被压向的胸膛,那人虽是单手搂着她,却是使了很大的力气,似是要将她揉进骨髓一般。

    吻接踵而来,温柔,霸道,疯狂。最后缓缓移到她的脖颈,细细啃咬,流连不去。

    魂鸢嘤咛一声,咬着下唇,不想自己再发出任何令人遐想的声音。两手紧紧的搂着夜狂的脖子,似是怕自己坠马一般。毕竟,她现在是倒坐在马上,周遭也只有夜狂可以攀附。

    就在她心迷意乱之际,胸前忽的一凉,彻底惊醒。

    “夜狂——”她咬牙唤道,腾出一只手,挡住了他吻过来的唇。

    那男子微愣,薄唇贴着她的手心,迷醉的目光对上她的双目,忽的不动了。

    “怎么了?”沉闷的声音从她掌心下传来,温热湿润的呼吸扑洒在她的手心,魂鸢急忙松手,两人咫尺距离。

    “你不要这样!”她喃喃,不禁蹙了蹙眉。

    红润的唇瓣微动,吸引了男子的目光,他盯着她的唇瓣,想不通怎么会那么让人迷醉。

    “放我下去吧!我该回去了!”她没有自称“本王”,因为在夜狂面前,她似乎有些没辙。

    男子却是盯着她,深邃的目光打量着她,瞥了一眼她脖颈上泛出的红斑,“我想把你拐到平洲去,好不好?”他低下头凑近,迫得魂鸢不得不向后退去。两人僵持着,她却为他的话震惊。

    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阿鸢,你太美好了!”那人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脑袋低下,埋在她肩胛。沉闷的嗓音也透着无奈,极力压抑着,不敢爆发。

    魂鸢心尖一颤,搭在他肩上的手动了动,小心拂开他的墨发,身子前倾,薄凉的唇落在他脖颈上,狠狠的咬了一口。夜狂吃痛,却是搂紧她,不肯松手。那痛感过后,便是一阵酥麻感,让他浑身一阵舒坦。

    魂鸢只咬了一口,便退开了,“这个印记是我留的,等哪日我能与你好好相处了,你再来汴京找我吧!”

    这是她的承诺,亦是答案。十分清楚的告诉了夜狂,现在的她尚且不能与他好好相处,因为夜狂太强势了,魂鸢也是个十分强势的人,他们两个处在一起,难免会爆发战争。等到彼此的棱角被磨得不再伤人,也许可以试着,好好相处。

    夜狂惊住了,心里一股暖流涌动,将他整颗心都温暖了。莫名的,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搂在魂鸢的力道加大,却又一瞬放松。

    “我们处的不好吗?我们在魔兽森林里,不是配合得很好吗?”他的头埋在她脖颈间,轻声喃喃。

    瓮声瓮气的,像个委屈的小媳妇儿。

    魂鸢想笑,眉眼弯了弯,“你是指什么?”斩兽王的头,还是说与恶龙一战?又或者——

    “当然是水潭边上的‘配合’,难道那晚我没让你舒服?”男子抬头,深深地看向她,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泛着笑意,俊脸近在咫尺,魂鸢真是佩服自己的自制力。

    她的俏脸微微红润,却是抬手一巴掌盖在了那人的脸上,“下流!”低喃一声,尔后推开了夜狂,将他环在腰间的手挪开。

    在那人反应过来前,便一跃而起,脚尖在马头上轻轻一点,身子凌空侧翻,便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一米细碎的阳光落在她的红衣之上,银发垂落披肩,那女子蓦然回首,美目看去。

    夜狂勒住了马缰,掉头看向她。那立在林叶阴影里的女子,面容安静美好,唇角笑意暖柔,红衣如覆金芒,一改往日清冷的模样,似是三月里的春日,照暖他的心。

    他想,自己再也不会忘记魂鸢。也不会忘记这个场景,那女子的容颜他会牢记,而那颗心,也甘愿再次沉沦。

    魂鸢打量他许久,向他挥了挥手,“快走吧!回你的平洲去!”

    夜狂不禁失笑,无奈的点头,最后深深的看她一眼,调转马头往前路驰去。

    哒哒马蹄声远去,魂鸢却还站在这林叶阴影间目送。很奇怪的感觉,她看着那道背影远去,心里竟然感到失落。

    抬手,抚上自己的薄唇,似还有那男子的余温。心跳出奇的快,魂鸢眯了眯眼,素手落在胸口,感受着那强有力的心跳。或许,她这辈子注定要与之纠缠不清,那晚在龙潭便是一个开始,不知结局在何处。

    ——

    一年时光过去,长安城春暖花开,在暖软的晨光中,热闹起来。

    如今意思正月十一,再过几日便是元宵佳节。百姓们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之中,城中酒楼店铺,无不挂上了红绸,放起鞭炮。

    晨风吹进皇宫之中,吹过那床前屹立的男子衣袂,最后穿堂而过,又吹出房去。

    龙案上的宣纸被拂起一角,扫了扫那男子负在身后的手背。

    男子的眸光闪了闪,身后传来“嘎吱”一声。

    “皇上,今年春季的第一批秀女已经入宫了,!您该去储秀宫选秀了!”一道温润的男音提醒道,将那窗前屹立的男子目光拉了回来。

    俊美的容颜面向进门来的纳兰稽,阳光覆在他面上,让人看不清神情。

    纳兰稽步近,向他拱手行了一礼,“皇上!”

    “不必再说了!”那男子终是开口,阳光里的的面容并不柔和。他此刻蹙着眉,对于纳兰稽方才的话,很是不满。他已经不止一次说过,他不纳妃也不立后,可是这人却还是一意孤行。

    “朝中大臣催得紧,皇上切莫再拒绝了!”纳兰稽抬目,直起身子,定定的看着他。他当然知道,千面心里在想什么。但是身为一国之君,他岂能与魂鸢在一起?更何况,这一年来潜藏在他身体深处的记忆渐渐涌出,他想起了许多事情,包括魂鸢的身份,以及她的曾经。

    身为她的守护神,想必其他几人与他是一样的想法,都不会再希望千面与魂鸢再有任何瓜葛。他们吃得苦还少吗?谁还会想再让魂鸢陨落一次,沉睡五千年?

    面对纳兰稽的坚决,千面却是格外的不解。他不明白,明明纳兰稽是最为清楚他心思的人,为何还要不断的催促他立后纳妃。

    “朕要出宫,你去吩咐人备马车吧!”他也无意再与他争辩,只淡淡道了一句。

    纳兰稽的身形定住,许久才抬目看向那龙案前的男子。他依旧站在阳光里,只是今日的千面与往日的千面似乎大不相同。这一年的时光,他撑起了整个魍魉国,还将琉璃国与魍魉国合并,共同管理。作为一个君王,千面确实尽心尽力。这一年他的改变不小,只是纳兰稽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对魂鸢仍旧如此着迷?

    就连提到那女子时的神情,也与从前一样,一成不变。

    “是!”他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下去命人备马。他能做的也只是在外力上给千面施压,希望他能大彻大悟,放弃魂鸢,安心的在人界过自己的日子。

    等那人迈出房门,立在龙案前的千面才垂下眼帘,目光盈盈落在那龙案上的宣纸上。

    那是一幅女子的丹青图,是他循着记忆中,魂鸢的模样一笔一笔勾勒出来的。那眉眼,还有那朱红的唇瓣,每一笔都富含他的深情。

    眸光似水温柔,千面端详那画像的神情小心翼翼,指尖轻轻落在纸上,拂过那女子面颊,落在她的银发之上。

    “阿鸢…”低低喃喃,却是微微哽咽。他还记得一年前她离开时说的话,她会回来的,会回来看他。可是一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魂鸢却还是没有出现。

    “既然你不来找我,那我就去找你吧!”男音略轻,却是十分笃定。尽管,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去找她。

    ——

    阳光遍布长安,照在那宫门前停靠的明黄色马车上。

    许久,那宫门之中才步出一个身着浅淡紫衣的翩翩公子。那公子手中执了一把折扇,墨发高束,发扣紧锁,一支紫玉簪穿插其间,将他那张妖娆的俊容衬得神秘而高贵。

    “皇上!”马夫垂首立在车前,伸出手将那男子搀上马车。

    待到那人上了马车,在马车内坐定,那马夫才跳上马车,执起马鞭问道:“皇上欲往何处?”

    马车内的男子沉默一阵,一手挑起车帘,目光远望,淡淡道:“去虚灵寺!”

    光棍节快乐哟!哈哈,谢谢一直支持阿奴的妹纸们!香吻一个么么!最近更新时间不太稳定,阿奴去面壁思过,大家担待一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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