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殿门被敲响,屋内的男子将将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谁?”沉闷的嗓音问道。

    门外的清浅面颊烧红,半晌才回话,“殿下,奴婢清浅,有事起奏陛下!”

    “什么事?”

    清浅犹豫了,若是她现在告诉主子,千面公子不见了。主子肯定会担心,哪里还顾得上夜狂。毕竟今日是他们成亲的日子,还是不要打扰他们洞房花烛才是。

    “没事!奴婢只是来问问陛下与夜狂殿下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清浅轻轻吁了一口气。

    半晌,那屋里的人没再说话,她自己在门前站了半晌,便默默离开了。

    千面失踪的事情还是先找逍银他们商量下,派人四处找找再说。没道理月下跟着都能让他走掉啊!

    清浅蹙眉,步子转过回廊,真是越想越想不明白了。

    御书房内

    月光从窗口漫进,铺洒一地。

    那身着红衣的女子正靠在太师椅上,单手轻轻的揉着自己的眉心。书案上的奏折全都批完了,她现在没什么事情可做了。

    夜,十分寂静,就仿佛她现在的心境一样。

    双目轻轻张开,眸光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魂鸢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她现在该回寝殿去休息了,可是一想到寝殿里还有个男人,她就挪不动脚步。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心里满满想着的都是千面。今日在轿中见着他一次,便再也没见到他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月下守着他,应该不会有事才对。

    魂鸢起身,移步到御书房门前。月华如薄纱落下,将她轻轻笼罩,如梦似幻。

    夜风静静吹过衣袂,红衣浮起,似是鬼魅一般。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半抬,看向天际的明月。千面的事情,始终不知如何处理。留他在妖界,如他所说让他做她的奴。对魂鸢而言似乎不可行。她心里对千面的感情,若隐若现,却又十分清楚。几时开始的呢?第一次在林中,他失足扑进自己怀里?还是尝到他鲜血的味道,亦或者,实在岩谷,他俯身为她当下火凤的攻击?

    那么,对夜狂呢?

    烦心的事情太多,她以为只要将成亲之事解决,就不用担心其他了。可是如今看来,成亲似乎是个错误的选择,因为千面留下来了,她无法安心的面对夜狂。

    那一袭红衣的女子在殿门前一直站着,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朝阳从地平线升起,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

    沐着阳光而立,她被温暖包裹,半晌才提步向自己的寝殿去。

    整个妖王宫都很安静,似是在朝阳中缓缓苏醒。魂鸢想起一窑说的话,他说这妖王宫是活物。

    这样一想,她的目光便四下打量,看向远处的楼阁亭台,瞧不出是活物。

    “主子?”一道讶异的女音传来,魂鸢正好提步迈上台阶。

    她未停步,只微微抬头向声源处看去,难得的,竟然看见了潇黎。

    那女子依旧着一袭橙色的衣裙,墨发略挽,簪花穿鬓,略显随意。沐着阳光看去,晨风浮荡她的衣袂,整个人看上去英姿飒爽,尚且形容不出那份洒脱。

    她此刻看着魂鸢,从她身上的喜服看到头上的发饰,尔后眼中惊愕之色越发浓重。

    “您…不会是一夜未归吧!”她问道,语气微微捎着质疑。

    这问题叫魂鸢一愣,脚步顿了顿,方才迈上最后一级台阶,“你过来有什么事?”那女子只是平静的问道,似乎并没有打算回答她的问题。

    潇黎这才收敛了惊愕之色,站直了身体,垂首,“回主子,今晨北殿的宫人来报,说是千面公子不见了。”

    “千面?”她的话让魂鸢大惊,几近花容失色。

    潇黎抬目,继而接着道:“属下听闻,昨夜逍银他们便寻找过了,未果!”

    “那就继续找!”魂鸢拧眉,步子微转,便打算往北殿去。

    怎知,潇黎先她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苦笑道:“主子您难道要丢下夜狂殿下一个人?您不是已经丢下他整整一夜了吗?再说,千面公子没事,只不过是回人界罢了!”

    魂鸢这才冷静下来,沸腾的血也渐渐平静下来,目光微微闪烁,半晌才移到潇黎的面上,“你说他回去了?”那日不是说留下来,终生为奴吗?为什么又离开了?

    “这是千面公子留下来的亲笔书信,您且看看!”潇黎说着,便从袖中抽出一纸书信,递给魂鸢。

    那女子接过,目光依旧闪烁,触到那信封上的“千面”二字,竟半晌不敢去拆信封。

    这太突然了,还是说千面早已做好了决定?

    等到她与夜狂成了亲,事情没有了迂回的余地,才决心离开。

    他终于想明白了吗?天下江山才是最重要的,而魂鸢,求之不得,便舍之。

    莫名的,魂鸢的心有些疼。对于这样轻言放弃的千面,她有些失落。原来自己嘴上一直说着要他回去,心里却是舍不得的。无论人还是妖都是这样,只有失去的时候,方才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

    “主子,您不看看吗?”潇黎提醒她,目光飘过那封书信。

    其实,信里的内容,她偷偷瞧过了。的确是千面的字迹,下笔似乎必将仓促,想必只是临时决定要回去的。

    “是谁送他回去的?”清冷的女音问道。

    潇黎思虑了片刻,方才回道,“好像是敖冽公子!”

    敖冽吗?

    魂鸢闭了闭眼,缓缓舒了口气。若是敖冽的话,那她也就不用担心了。

    “嗯,你先下去吧!叫御膳房把早膳送来!”她说着,微微转身,抬手推开寝殿的门。

    潇黎站在原地,看着那女子从自己身边步过,总算是安心推门进去,她的心里也是长长舒了口气。

    “属下告退!”她冲着那背影,恭谨的道了一句。

    殿门没有合上,阳光漫进屋里,将那檀木八仙桌笼罩。魂鸢立在珠帘之下,许久,目光才幽幽的飘向紧闭的窗户。步子轻移,极轻的迈过去,将窗户打开了。

    金色的光芒落在红色的帐顶上,顿时万丈光芒,微微刺眼。

    那床上的男子依旧睡得很熟,和衣侧卧,连锦被都没有盖。

    魂鸢移步过去,素手轻抬撩起红色的薄纱,微微俯身看向那床上的男子。乌黑的发,十分柔顺。俊美的脸,安静美好。眉宇间没了往日的戾气,轻合的双目也遮去了平日里那双眸中倾覆的冷意。此刻的夜狂看上去,倒是像极了千面。

    他的身形纤瘦,蜷缩在一团,又被裹在柔光之中,仿佛初生的婴孩,需要人守护。

    魂鸢便是这么看着他,渐渐入了迷。

    直到,她的呼吸不知何时逼近,撒到那男子的面上,那人的眼睫才轻轻颤了颤,眼帘缓缓启开。

    迷蒙的目光看去,入目的是那女子的一缕银发。温热的呼吸扑洒在他的唇边,那男子忽的睁大双眼,讶异的看着近在眼前的绝世容颜。

    “阿鸢?”看清那女子,他方才舒了口气。

    魂鸢缓缓直起身去,面上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异样,她道:“吵醒你了!”

    夜狂坐起身,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摇头,“没有的事,昨晚一直睡得不安稳。”

    “怎么了?”她寻了一处空地坐下,与夜狂面对面,目光如笔,细细勾勒他的眉眼。

    那男子也看着她,将她上下一番打量,方才道:“你在书房呆了一夜?”

    魂鸢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尔后极不自在的别开头去。便是因此,她没能看见夜狂目中藏匿的苦涩。新婚之夜,她便在御书房呆了一夜。他真是哭笑不得了!

    “阿鸢,你为什么要跟我成亲呢?”淡漠的男音,隐隐透着一丝无力。

    魂鸢的目光一颤,半晌才道:“因为你最合适!”也因为,只是他的第一个条件。

    后面的话,魂鸢没有说。

    “合适?”仅仅因为合适便与他成亲了,她到底把婚姻大事,看成了什么?儿戏吗?

    “阿鸢,你爱我吗?”

    魂鸢的心一颤,十分猛烈。她的双目不由得睁大,瞳孔缩紧,似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夜狂与千面,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都在问这个问题?爱不爱?爱与不爱,真的那么重要吗?或者说,爱一个人,就一定要说出来吗?难道,自己的感情都没有传达到,亦或者他们只看见自己在爱,而没看见她的爱。

    说到底,到底是什么是爱呢?

    千面曾说,为什么就不能说一句爱他?

    魂鸢也想问自己,为什么,因为她的这份爱,不是唯一的。她爱着千面,却又放不下夜狂。一个人或者妖,会这么博爱吗?

    “我…”

    “主子!早膳来了!”

    魂鸢的话被进门来的清浅打断了,跟来的还有逍银。

    两人的目光低着,没去看那内殿的两人。魂鸢却已经从床前起身,目光从容的看向殿外,头也不回的对床上的男子道,“起来用早膳吧!”

    夜狂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满目失落,复杂而纠结。

    逍银与清浅立在一旁,看着那两人一起用膳,那模样丝毫不像是新婚的夫妇,看不出一点恩爱的味道。

    早膳用过,夜狂便让清浅备了一套煮茶的用具。魂鸢已经换下了大红色的喜服,去上早朝。

    而殿内,便只剩下夜狂与逍银二人了。

    一人站着,一人坐着。许久,逍银盯着他看了许久,方才移步上前,在他眼前站定。

    “怎么了?”那人不解的抬目,眉头微蹙,语气一如既往的冷。

    逍银也是一脸严肃,沉闷的男音道:“这世间只有你配得上她,以后,还请你保护好她。”

    夜狂微愣,自然知道逍银说“她”是指谁。他们认识了近三千年,夜狂的厉害之处,逍银最为清楚。他以为这世间能配得上魂鸢的,便只有这个男人。他很强,绝对有能力保护好魂鸢,而且还长着一张与千面一样的脸。这也是最好的,谁让魂鸢曾经那么喜欢千面,而今夜狂也算是弥补了这个缺憾。

    “我会的!”他答得咬牙切齿,似乎并不满意方才逍银说的话。

    逍银退开,掩起眸中的疑惑,正好清浅将煮茶的用具送了过来。

    “殿下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她可从未听过夜狂有煮茶的爱好,更何况,他的性子,也不像是个喜欢煮茶的人啊!

    那人摆弄着桌上的东西,目光扫了清浅一眼,语道,“陛下辛劳,本王未能做些什么,便只能煮茶,为她润润喉。”

    他的话令一旁的两人大惊,清浅讶异的是,没想打夜狂会这么体贴!

    而逍银讶异的是,这个热真的是夜狂吗?夜狂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做这些琐碎的事情,莫非真的是爱入膏肓了?得了病?

    那人却是埋首弄着自己的事情,许久才扭头看了一眼依旧杵在一旁的两人,冷道:“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难道也想尝尝本王煮的茶?”

    咳咳——

    逍银摇头,抓了清浅的手腕便退出殿去。他哪喝夜狂煮的茶,那可是他一门心思为魂鸢煮的茶。要是他们喝了,还能活着出这殿门吗?

    那两道身影消失在殿门外,立在桌前的男子方才收起了一脸冷漠,平淡的目光低下。落在茶具之上,眸中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光。

    ——

    清浅与逍银并肩于长廊之上,两人的脚步一致,阳光照进长廊,将他们两人的身影拉长。清浅微微侧目,便能看见自己的脑袋倚在那人的肩上。仅仅如此,她的唇角便浮起了一抹深深的笑,似是看见了世间最美好的事物。

    “清浅姑娘,有没有觉得夜狂殿下有些奇怪?”那男子忽的回眸,清浅来不及收回目光。顿时,她的深情凝望,全都被那人看得一清二楚。

    脚步顿住,逍银面上的神色一僵,目光闪烁了一下,眉头蹙着也忘了展开。

    方才那是什么?那双明媚的眸中闪烁的光芒是什么?清浅……

    “哪里奇怪?”清浅低下头,微微红脸,不敢再看他。

    逍银没再说话,脚下步子继续,有些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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