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呼啸而过,雨渐渐停了。

    火凤飞过天际,那凤背上的两人却是想相对无言。

    许久,夜狂才掀起眼帘,看了一眼乌云散开的天际,问道:“你为何不带魂涅一起走?”他们临行之际,那小子明确表示过想要随他们一起离开的。可是魂鸢却是拒绝了。

    “他修行尚未结束,还不到时候离开。”不能一时心软。

    她的声音清冷,目光平静的看着前方,虚无缥缈。从他们说起千面开始,气氛就变得僵硬起来。夜狂知道,魂鸢心里千面的分量很重,即使他带给她再多的快乐,却还是不能抹去她心中的那个男子。

    所以,他试着坦然接受:“被担心,他会回来的。”夜狂的声音变得柔和,听得魂鸢一阵心颤。

    她抬目,看向对面的男子,他脸上写满了认真,却含着浅浅的笑意。

    “我知道!”她应下,选择相信千面。

    千面会回来的,不过是一百年罢了,于她而言不过是转瞬之间。

    “对于妖怪入侵人界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理?”夜狂的话音一转,试图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开去。

    他很聪明,魂鸢的注意力不自觉的便转移了,“不知道!”她淡淡回答,面上一派从容。

    夜狂看着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件事情若是不好好处理,将来定然会引起神界的重视。”他提醒道。

    魂鸢闭了闭眼,点头,“我知道!”她都知道,只是心里还在犹豫。

    如果到时候神界真的插手,定然是要针对妖界的。那么,正好有十足的理由与神界一战。只是,这时间还不够,她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增强自己的实力才是。

    “阿鸢,你到底想做什么?”沉沉的男音响起,夜狂的目光里满是不解。他似乎感觉到了,魂鸢有心事。不论是拿下狐王之位,还是与他争夺妖王之位,这一切都好像是计划好的,进行得有条有理。

    魂鸢扬唇,平静看向他,“自然做我想做的事情。”

    “我知道了!”夜狂舒了一口气,想要从魂鸢那里知道她的秘密,似乎有些困难,“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这是他的承诺,也是这许多年来,第一次对别人许下这样的承诺。

    火凤掠过汴京上空时,天已近黄昏。

    妖王宫里宫灯渐明,而魂鸢的寝宫中却是一片漆黑。

    “哗——”掩盖夜明珠的黑布被掀开,万丈光芒散开,顿时将整个大殿照得通明。

    两道身影似是清风一般,穿堂而过,落在殿门前。殿内的珠帘晃动着,而长廊一角,清浅已经将晚膳送了过来。

    “主子!”看见殿门前的两人,她并不感到惊讶。

    魂鸢看了她一眼,只是点了点头,便提步步进了殿内。夜狂随后跟上,清浅看了他一眼,跟上去,小声的道了一句,“恭喜夜狂殿下痊愈!”这几日,潇黎可是担心得紧。现在夜狂可算是回来了,想必过会儿潇黎便会赶过来了。

    步进殿内,魂鸢便在桌前落了座。清浅将晚膳布好,方才对一旁的魂鸢道:“月下公子说,您若是回来了,请召见他。”

    魂鸢拧眉,唇瓣微动,“那就去把他带过来吧!”

    “是!”清浅应下,便退出去了。

    殿内只剩下魂鸢与夜狂两人,许久,那女子才道:“你是不是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夜狂微愣,不解的看她一眼,蹙眉,“什么事?”他对她向来坦诚,但是有些事情,确实没有告诉她的必要。

    “关于你和潇黎的事情!”魂鸢扬首,提醒他。

    那男子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点头,“你知道了?”他问道,见魂鸢不语,方才接着道:“他是我妹妹!”

    “这么说来,上一次在去汴京的路上,是她给大家下了药。”魂鸢语道,并非是疑问,而是陈述。她已然猜到了上次烨华他们全部被捕的真正原因。并非是因为烨华他们技不如人,而是因为潇黎给夜狂做了内应,给他们下了毒。

    “你打算处置她?”

    “放心,我不会处置她的。”她顿了顿,定定的看向夜狂,扬唇,“或许你还不知道她的另一个身份。”

    她的话一出口,将夜狂惊住了,“什么另一个身份?”

    “她是我座下四大守护神之一,朱雀!”魂鸢说道,目光转向桌上的美食,执起了玉箸。

    夜狂当真大惊,不禁蹙眉,“怎么会?”他从小就看着潇黎长大,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未发现她有什么异样。怎么会是朱雀呢?这太不可思议了!

    直到潇黎与月下一同过来,他才明白,事实是不容他质疑的。

    两道身影一并迈进殿内,那时魂鸢刚好用完晚膳,正从桌前离开,想要去院子里舒展一下经骨。

    “你们两兄妹,就好好徐徐旧吧!”她侧目,扫了潇黎与夜狂一眼,便提步迈出了大殿。

    经过月下身边时,不轻不重的道了一句,“你随本王过来!”

    月下垂首,随着她的步子离开。

    这大殿之中便只剩下夜狂与潇黎,两人相对,夜狂缓缓从桌前站起身来,将她一番打量。

    无形之中,他就感觉到了。眼前的潇黎,气场已经改变了。

    “大哥没事就好!”那女子静静的道,面上含着笑意,似乎与从前一样。

    夜狂蹙眉,不禁向她步去,抬手将她揽在怀中,抚着她的后脑勺,“是大哥对不起你!”他不知道潇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但是无论她是谁,是潇黎也好,是朱雀也罢,她依然是他的小妹。一直以来都全心对待他的小妹。

    “你身上的伤如何了?”潇黎扬着唇角,拍了拍他的后背,将他拉开。

    两人叙旧,一并在桌前坐了下来。

    而庭院中,魂鸢也是止步,身后的额月下也随之止步。

    夜色渐渐沉下,院子里寂静得只听见呼啸的风声。许久,魂鸢才回身看向那一袭红衣的男子,目光沉沉,面色凝重的道:“他几时转生?”

    这个“他”,不用她明说,月下也知道是谁。

    目光低下,他的脑袋也微微垂下,认真的道:“今夜子时!”新生的千面将会降临人界,再世为人。

    “好,你下去休息吧!”平淡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感情。

    月下垂头行了一礼,步子撤开,转身却又顿住,“主子今夜要去人界?”他问道,又似是明知故问。

    魂鸢抬目,侧头看了他一眼,“有事?”

    月下提步,离开的步伐继续,“万事小心!”仅此一句,却让魂鸢微惊。

    夜色渐渐下沉,风卷过女子白净的裙衫,向妖王寝殿吹去。魂鸢回去的时候,只看见夜狂一个人立在窗前。

    她迈步进去,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问道:“潇黎回去了?”

    那人这才将目光落到她的身上,眉头蹙了蹙,点头,“你今晚要出去?”魂鸢和月下说的话,他听见了。得知今夜千面初生,他的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魂鸢也看着他,四目相对,那女子浅浅一笑,挑眉,“你要一起去?”

    “好啊!”夜狂爽快回道,步子向她迈去。

    大手自然而然的揽过她的纤腰,另一手撩起她肩上的银发,凑到鼻尖嗅了嗅,他沉眸,“离子时尚久,我们不如先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夜狂的声音低哑,极具魅惑。与此同时,他的唇瓣已经贴上了魂鸢的耳背,温热的呼吸扑洒在她的发间。

    “夜狂,我有些累了!”女音淡淡的说道,将他的一腔热火浇灭。

    微微退开一些,那人才道:“那就休息吧!”失落的语气,却是意料之中。

    魂鸢点头,从他怀中步出,向内殿走去。现在距离子时尚久,她可以休息一会儿再出去。等到那女子上了床,夜狂才步到临窗的书案前,落了座。书案上对了一些奏折,须得魂鸢亲自过目审批,既然她累了,那就由他代劳好了。

    夜明珠的光辉将整个大殿照得通明,魂鸢面向内侧,眼帘轻轻合着,脑海中却百转千回,如一团乱麻。

    许久,久到夜狂将书案上的奏折批阅完。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方才站起身,向内殿走去。

    那张白玉大床上早已没了魂鸢的身影,夜狂的脚步顿住,落在眉心的手缓缓放下,不由得眉头轻蹙。魂鸢不见了,一定是去了人界。

    不是说好一起去吗?

    夜狂轻轻叹了一口气,转步便往外走。他方才一直坐在窗前,没听见凤鸣,这边足矣证明,魂鸢没有召唤小火。黑影步出大殿,目光远眺,看向暗沉的天际。他想,魂鸢肯定没有走远,应该还追得上。

    ——

    长安的深夜,十分寂静。长街上灯火流连不灭,在夜风中摇摇曳曳。偶有几个醉酒未归的男子,尚且摇摇晃晃的走在街上,身影被拉得长长的,似是鬼魅一般。

    明月被乌云遮去,打更人的声音远远传来,将那房檐上,女子的目光吸引过去。

    她着了一袭素白长裙,银发披散在肩,长身而立。一双美目盯着转过东街的打更人,眸光一转,清冷的扫过西街摇摇晃晃回家去的一青年书生。阴风乍起,卷起女子素白的衣袂。银发飞起,飘在眼前,迷蒙她的双目。一道黑影掠过,速度之快,非常人所及。

    空气中浮荡着一丝淡淡的妖气,长街上的灯火“咻”地灭了,整个长安西街黑尽,与东街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立于飞檐上的女子,美目眯了眯,迸出一丝杀意。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周遭忽然黑了,那醉醺醺的书生脚步顿住,一手扶着墙壁,目光疑惑的向上看去。

    “今儿怎么这么倒霉!”名落孙山也就罢了,喝个花酒被榨干了银两被赶出来也就算了,现在连回个家,街灯都跟他作对!难不成真是天妒英才,他注定命途多舛。

    忽而,身后一阵阴风吹来,他的脊梁骨一阵发寒,不禁汗毛倒竖。

    脚下似是灌铅一般,挪不动了。那书生瞬间清醒了些,两眼眯了眯,不禁回头看去。

    身后是一片漆黑,他此刻所在的地方,离一条小巷巷口不远。那书生暗暗嘟囔了一句,转回头,弯腰捶了捶自己的腿。还以为是自己心理作祟,被自己吓到了。

    脚步挪动了,他松了口气,继续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路过巷口时,一阵阴风从小巷中吹出来,从他身旁吹过。与此同时,似有一只清凉的手滑过他的脖颈,让他一阵寒颤,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什么都没有,方才难道是他的错觉不成?

    书生的心再次提起,悬在了嗓子眼。目光也下意识的四下看看,周遭漆黑一片,哪有什么人!

    “呸!撞鬼了不成!”他啐了一口痰,乱骂一句,为自己壮胆。

    步子大胆的向前,怎知一抬目,整个人都呆住了。

    半晌,一声惊叫响彻东街,却又是一瞬泯灭,没吵醒睡梦中的人。

    打更人正往东街过来,方才那声惊叫他似乎是听到了,再仔细些听,却又什么声音都没了。更何况,他一路走来,一个人影都没看见,便兀自以为是自己上了年纪,幻听。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一声高喊,声音拖得很长,尔后是两声敲梆子的声音。

    那打更的人缓缓向东街尽头走去,路过那条幽深的小巷,丝毫没有停留。

    然而,等到那打更的脚步声走远,那小巷深处忽的闪过两道红光,紧接着是男子的呜咽声。

    那书生的后背死死的抵在墙上,嘴被一只乌黑的爪子捂着,发不出一丝声音。而他的眼前……

    是一张狰狞的脸,不是人脸又与人形似。那双赤红的眼睛一转,对上他的眼睛,当即将那书生吓得不轻,身体不住的哆嗦。

    这是什么东西?是鬼?还是妖怪?反正绝对不是人。

    “原来躲在这里!”一道清冷的女音幽幽的传来,将那对视的两道身影一惊。

    书生幽幽的转目,目光望向巷口。此时天际的乌云被夜风吹开,露出那弯明月。

    月华落在那巷口的女子身上,只依稀看得清那女子着了一袭素白色的长裙,肩上披着银发,面容融在夜色中,看不真切。

    书生又呜咽两声,似是求救。

    而那捂着他嘴,压着他身体的妖怪,却是浑身一抖,一双赤红色的眼看着巷口的女子,有些畏缩。

    女子提步,身影却是一闪,瞬移。

    素手搭上那妖怪的肩膀,微微用力一提,便将那黑影甩到了小巷深处的墙上。

    一声重响,黑影落地。而那书生也是彻底清醒过来,脚下一软,便瘫倒在地。喘着粗气不说,心跳还极快,像是刚从鬼门关出来似的。

    那白衣的女子从他身边经过,目不斜视的向那小巷深处的黑影步去。她的双目泛着寒意,端在小腹的手轻轻理了理衣袖,颇为随意。

    “你是什么人?”一道苍老却又浑浊的声音响起,那被甩出去的黑影缓缓站了起来。一双赤红的双目死死的盯着向他走来的女子,无端的,那女子给了他一种压迫感,尤其是那双泛着寒意的双目,总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抖。

    女子的唇角微微上扬,美目里闪过一丝亮光,脚步顿住。素手轻轻抬起,掌心面向那妖怪,唇瓣微动,“你也配知道本王的名字?”冷冷的问句,语气没有一丝起伏。话落的一瞬间,掌心迸出一道白光,似是一把利剑,一刹穿过那妖怪的胸膛。

    白光乍现,光芒刺眼,那书生抬手蒙住了眼睛。耳边只响起凄厉的惨叫,苍老而浑浊的声音,想来是那个妖怪。

    片刻功夫,周遭安静了,白光顿逝,那道黑影早已在白光中湮灭。一片衣袂都没有留下。

    许久,轻缓的脚步声从他身旁响过,书生这才撒手,目光下意识的向里看去。那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空气中散着一股臭味,还有一丝骇人的血腥味。他猛然回神,转头看向巷口,那里空荡荡的,只留下那女子一片洁白的衣袂。

    这一切,就恍若一个梦。

    子时,夜沉得伸手不见五指。

    长安城东面的兰府,深院里响起一声婴孩的啼哭,顿时扰了整个兰府的安宁。府中灯火齐明,尤其是东苑,下人们进进出出,门前一名身着深蓝锦袍的中年男子长吁了一口气。

    “老爷!”房门打开,一名丫鬟跑了出来,“夫人生了,是位少爷!”

    “生了生了!”那男子欣喜无比,府里顿时忙碌起来,在这深夜中显得格外热闹。

    这一切,都被那立于院墙上的女子纳入眼底,端在小腹前的手不禁捏紧了衣袖,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辉,转瞬即逝。

    忽的,夜风吹过,那道身影消失了。许久,那婴孩的啼哭声止了,此刻正窝在襁褓中,沉沉睡去。

    一旁守着的两名丫鬟打了个哈欠,齐齐睡去。房中的窗户半开,一道白影穿进,落在那床前。

    魂鸢垂眸,看着襁褓中的孩子,不禁伸手抚了抚他的小脸。那孩子的小脸皱着,双眼紧闭,毫无知觉。

    她收手,伸入袖中取了一只玉簪。那是当时她送给千面的簪子,后来被月下带回来了,说是他转生,并不能带着这东西。所以,魂鸢现在来将簪子,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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