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琅坐地望天,姿势与神情,都是一幅落拓的样子。似乎到了穷途末路,山穷水尽。

    我半跪在纪云琅脚边,看了一会儿天空终于又低下头,深觉这般天色并不如纪云琅眼中那样值得关注。

    相比较之下,我更关心的是纪云琅的伤势,以及地上的那些红光。

    纪云琅不言语,我却终究忍耐不住,哪怕我深知自己如今多看纪云琅一眼便少一眼,我也仍是不愿看这样的纪云琅。纪云琅的这个样子让我觉得很有距离,我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并且纪云琅的这种神情,让我心里无端觉得难受。

    于是我轻声道:“喂,纪云琅,你还准备这样坐多久?这里太冷,你再坐下去……”

    纪云琅没有应声,甚至没有将目光移开,只是,忽然伸手,揽住我的肩膀,将我轻轻拥在了怀里。

    纪云琅的举动,从来就没有来由。

    或者原因本身是有的,但是我猜不透,所以还是相当于没有。

    于是我便常常有一种被纪云琅蒙在鼓里的感觉。

    就如今日,从清晨到中夜,我始终不知道纪云琅在干什么。

    我看不见纪云琅的脸,却能感到他的手,在轻轻抚着我的发,十分温柔。

    但我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再心动,会害死纪云琅的,方才因为找不到纪云琅而惊慌、因为看到纪云琅受伤而紧张,恐怕已经让纪云琅多吃了不少苦头。

    所以,我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平静了心绪,只乖乖地趴在纪云琅胸口。

    我说:“纪云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纪云琅轻叹一声,却不说话。

    我又说:“纪云琅,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若有,你跟我说说,或许我能帮你。”

    纪云琅似乎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与其说是在表达对我不能帮忙却又口出大言的嘲笑,倒不如说是纪云琅在笑自己,无能为力。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有自我批评意识的纪云琅,这跟纪云琅无时无刻都充满信心的样子很不一样。虽然我常常觉得纪云琅的思路很欠妥当,希望他多少能有一点谦虚的精神和自我批评的意识,但纪云琅真的自我批评甚至到了自我嘲笑的地步了,我却又完全不能适应。

    我认识的纪云琅,是一个随意一挥手,就将快捷无伦的暗杀化于无形的人;是一个隐忍了锋芒,做出一副风流而平庸的假象,终于化解了太后一党叛乱的人。还是一个为了救活心爱的无名,步步为营将我从大迎娶回了郦国的人,是一个即便不爱对方,却也会让对方倾心,生死以之的人。

    而且我清醒地知道,纪云琅身上还有很多地方,是我根本没有看到的。而那些我没有看到的东西,如果我看到了,说不定会觉得后悔知道,因为那些,必将让我眼中的纪云琅,变得更加复杂。

    所以如今,单单是纪云琅的这声叹息,已经让我不能适应了。因为这不像纪云琅。

    我说道:“纪云琅,你是在为无名担心,对不对?你放心,无名不会……”

    纪云琅的手更用力了一点,将我的脸孔更加贴近他的胸口。这一举动似是纪云琅在对我的话做出回应,但我实在没有办法理解其回应的内容。

    纪云琅的这一举动理应是我喜闻乐见的,只是我的鼻尖抵着纪云琅的胸口,那一股鲜血未曾干涸的气味直直灌进我的鼻腔,实在破坏了个中意境,而我这样接近纪云琅衣襟上的那片血迹,双眼的视线尽皆被它染红,

    那是一种异样的红色,带着某种魔力。

    我深吸一口混合着冷空气的血液气息,隐隐感到其中带着一丝冷清的香气,我忍不住又说道:“纪云琅,地上这痕迹,不是你想要的吗?你为什么失望?难道这么罕见的情境,还不够吗?”

    我没有看到纪云琅的表情,却已经感到他的惊讶,然后,纪云琅忙不迭地,又看向了那片红光。

    我道:“纪云琅,你看,这颜色很不一般,真的是你的血吗?是不是因为这地上的雪有异样,所以血色看起来才是这种红?还有,这滩血迹,如何变成了这样的形状?”

    纪云琅看着我的目光,充满了诧异。

    我被这种满是诧异又满是探究的眼神看得极是不安,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无意义的笑。

    纪云琅却抓着我的手,认真而又惶急地问:“你……你看见了!你看见了什么……”

    我感觉自己像是不小心说错了话一样,可是说错了什么我却全无头绪,只得依实说道:“像是……一朵花……”

    纪云琅的脸上混合着太多表情,以至于显得面无表情。

    许久,纪云琅脸上方露出了单纯的喜色,我看着纪云琅,便问道:“这是什么?”

    纪云琅看着我道:“燕莺,你……无名……有救了!”

    纪云琅的喜悦,发自内心。纪云琅的眼神,带着光泽。

    我也被纪云琅的这种欢喜而打动,我虽然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觉的这件事无法从道理上解释,但乐闻喜讯,人人皆然,我也被纪云琅染上了喜悦。

    无名,有救了,是因为这一片染血的雪,而不是因为我的诛心血泪吗?

    纪云琅胸口插着匕首的样子又在我眼前出现,原来今日的种种,便是为此。

    纪云琅那是……在取自己的诛心血泪吗?

    可是纪云琅的诛心血泪,又如何能救无名!

    而一个人取了诛心血泪,又怎会安然无事?

    然而,纪云琅的话,我是清清楚楚听到的,他那么欢欣地说道,无名有救了!

    我忽然开始怀疑自己听到过的那些话,那些纪云琅与冯大人私下商量的话,还有昨日营帐内,冯大人跟我说过的话。虽然我当时听得分明,除了我的诛心血泪,世上更无别的办法可以相救无名,可是此时,我又不得不怀疑自己深深记在心里的这条准则,怀疑自己,从一开始就是听错了。

    我试探着问道:“纪云琅,这是你要的,对不对?”

    纪云琅点头。

    果然是这样。

    这应该是另一个秘术,一个用纪云琅的血,也可以救无名的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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